“你叫張簡是吧,听說你是個官?可不得了,咱可是頭一次綁當官的,你要是早說我說不定還會害怕,將你放了也不說定,啊哈哈哈。”
張簡冷眼看著甘銳,看他那得意的樣子真是看不出一絲他所說的害怕。
“大當家的怕是誤會了,在下一介白身可不是什麼當官的。”
“哦?”甘銳眉頭一皺轉頭看向身邊的王先生,“王先生他說他不是,難道是你看錯了不成?”
那位王先生信步走出,滿臉微笑的看著張簡說道︰“張主簿真是貴人多忘事,莊縣一別怎麼這麼快就把事情給忘了?”
“莊縣?”
張簡愣怔片刻卻還是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印象,這也不能怪張簡因為二人確實沒有見過面。
“也對,我雖認識大人,但大人卻不一定認識區區在下,草民姓王名勉之前在雁山落草。”
“王勉?雁山!你是雁山匪彭超的人!”
張簡震驚的望著眼前這個文士,真是想不到如此冤家路窄,在震澤居然還能踫到雁山匪的余孽。
昔日彭超一意孤行之時王勉便已預料到了結果,所以在三方交戰之前王勉便趁著機會收拾了行李從小路逃了出來。
王勉回到錢塘後經過打听才得知嚴至和彭操或身死或下落不明,王勉怕有人檢舉自己只好收拾行囊再次遁逃,沒成想到了震澤卻遇到了甘銳。
這個甘銳以前也是吳郡群匪中的一員不過此人勢力不大,更兼此人不劫窮苦;不傷百姓,實為匪中異類,自朝廷大軍圍剿後便流落到了震澤當起了水匪,平日里靠劫掠商船綁票為生。
甘銳見到張簡不承認,于是譏笑道︰“我還道你是個漢子,沒想到卻是個慫鳥,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何不敢承認的。”
張簡冷笑道︰“雁山之事已經過去了快一年,在下現在是白身又有何稀奇,今日已是階下之囚又有什麼不敢承認的呢。”
話音未落甘銳卻又來了興趣,概然高聲道︰“你之前即已是主簿,今日為何又成了白身?定是你為官不正欺壓百姓,咱平生最恨惡官,你今日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休怪我的刀不客氣。”
張簡听後心中的倔勁也上來了,心道︰老子點背被你抓了沒什麼好說的,你要錢財我給你寫信討要,現在你一個水匪又想當包青天了,滾一邊玩去吧。
廳內一片沉寂...
甘銳見張簡倔強的低著頭不發一言,胸中的火氣也竄了上來,他指著張簡沉聲道︰“我甘銳不是嗜殺之人,只要你今天能證明你不是一個惡官,我便可以放你一馬,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面對甘銳的保證張簡卻不以為然,“大當家的既然求財,我答應許你錢財便是,又何必搞出這種把戲來戲耍我?”
廳內一片愕然出奇的安靜,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甘銳,以他們對大當家的了解,這個張簡如此猖狂肯定是小命難保。
就在眾人等待甘銳發作之時,早已憤憤不平的呂慶功厲聲道︰“我家公子是什麼官輪得到你這個水匪過問?我家公子在孝平整治貪腐彈壓惡霸的時候你怕是在打家劫舍吧,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竟在這胡吹大氣。”
呂慶功這一聲吼可是徹底震驚了廳內之人包括張簡,就在大家以為馬上就要長刀見血之時,甘銳卻是眼楮瞪得老大,三步並作兩步搶到了張簡身前大聲質問道︰“你說你在孝平當過官我可告訴你不要騙我,不然你連寫信的幾乎都沒有了。”
“騙你作甚,我家公子半年前便是孝平縣令。”
甘銳冷笑道︰“半年前?那如今為何又不是了,還不是因為胡作非為貪贓枉法。”
“放你娘的狗屁!”呂慶功掙扎著站起身毫不示弱的吼道︰“我家公子是為百姓做主才被奸官所害,不許你侮辱我家公子。”
甘銳轉過身,神情有些復雜。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巧這麼狗血,這甘銳正正好好就是孝平人,幾年前因為受惡霸欺壓不得已毆傷幾人,後來為躲避官府追捕才逃到錢塘落了草。
沒想到離家數載再一次听到家鄉的名字卻是在這樣一番場景之下。
甘銳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眼中的怒火已然不復存在,“我離開孝平已經有四五年了,未想到今日卻能在此遇到家鄉的父母官。若是你真是一個為民的好官,我甘銳願意擺宴賠罪。”
張簡腦中飛轉,事情到了這一步當然要搏一搏,于是張簡沒有再繼續較勁而是將在孝平任上的種種詳細說了一遍。
听了張簡的訴說,甘銳時不時地大笑,要知道他原先便是薛常家的佃農,之前打的也是薛常家的惡奴,所以尤其听到張簡設計四望讓他們有苦難言時更陣陣是拍案叫好。
“你是個好官,可惜老天爺不長眼。”
甘銳看著張簡胸口猙獰的傷疤不覺感嘆道,打了這麼多年仗對于這種傷疤是何所創何時所創他一眼便看得出,看來這個張簡不像是在說謊。
“給他們二人松綁,準備洗澡水和新衣服,並在廳中擺宴。”
半個時辰後,張簡二人洗了澡換上了新衣服來到廳中赴宴。
甘銳豪爽的舉起酒杯躬身道︰“張大人,咱們這叫不打不相識,之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銳先干為敬啦!”
呂慶功瞥了一圈眼中依舊憤恨難消,張簡卻談笑風生不以為然道︰“不知者不罪,甘頭領敢作敢當不失為一條好漢,若是在下不識抬舉斤斤計較怕就是氣狹小人了。”
隨後張簡又舉杯敬向了王勉,“王先生,雁山之事乃是簡職責所在,正所謂各為其主還請先生不要掛懷。”
王勉站起深深一躬道︰“大人言重了,勉苦讀三十余載沒想到卻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又怎麼會遷怒于大人。”
張簡擺手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浪子回頭為時未晚。”
甘銳猛干了一杯酒,長嘆道︰“這年頭誰不想在家和妻兒團圓,安心耕種侍奉高堂,可老天爺不長眼讓人活不下去,我輩又能奈何?”
張簡道︰“民不聊生當是官府之責,不過簡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大人但說無妨。”
“之前種種乃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情勢大變以二位的才能為何還屈身于這小小震澤之中落草呢?”
張簡說完便小心翼翼的注視著二人變化,還好二人沒有露出抵觸之色,但卻也是神色各異。
甘銳听後不發一言只是默默飲酒,王勉則是長吁短嘆道︰“大人,之前在下雖說是不得已屈身落草,並且盡可能想讓自己置身事外不參與其中,可說到底這手上還是沾染了不少鮮血,有百姓的有官兵的,您說我還有機會回頭嗎?”
王勉這一番話讓張簡不知該如何回答,在方才的推杯換盞間張簡也算是對二人的過往有了些了解,就事論事的說像他們這種人朝廷還是會以招安為主的,張簡不想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指責什麼,因為對于二人這種良心未泯只是不得已一步走錯的來說,或許走出自己的心結遠遠要比招安更難吧。
張簡沒有去講什麼大道理也不知如何去講,只是默默念道︰“早知蜉蝣朝夕死,焉不知其盡韶華。”
隔日一早甘銳和王勉親自張簡二人送出了震澤,臨別前甘銳將昨日搜去的馬匹,玉佩信件和短刀奉還給了張簡,而張簡也送上了自己的親筆信。
“二位如果有意可持此信到臨川尋我,世子仁厚定不負二位,望請多加思量。”
“多謝大人,大人保重。”
“保重。”
直到甘銳一伙的船消失在湖面,張簡才翻身上馬。
呂慶功見徹底安全了才開口問道︰“公子為何要去招攬這些水匪強盜?”
張簡坐在馬上想了想,心道︰對呀!自己為何會突然萌生招攬二人之心,可想了半天到最後卻也沒想出了所以然。
呂慶功見張簡不答于是又問道︰“公子,你說他們會來嗎?”
起心動念一瞬之間,可做了事卻不是次次都會有結果。
張簡淡然一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