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見面了。正午時分共和國的部隊會抵達這里,他們已經安排好了後續的事項,你不需要做其他準備,調整好自身狀態,下午2點準時前往指揮官辦公室。】
迷你版的“萊拉”飄在便條的上空,一遍遍地重復著給曉的臨別留言。
眼看快到晌午時分,曉動身前往餐廳。遺憾的是,一直到餐廳收工,期待的那道火紅色的身影也沒有出現。眼看快到下午,曉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餐廳,前往指揮官辦公室。
來到了房間門前,曉正準備敲門,但從門縫中飄出的對話讓他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知道是哪個環節走漏了風聲,另外四國的高層好像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應該不是這邊的問題,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我本人外,沒有其他任何人離開過這里。”
“那三國倒是無所謂,畢竟鞭長莫及,主要問題在于康寧。d-7離康寧駐軍可太近了,人家的快速反應部隊從駐地出發到這里只需要幾個小時。”
“這次你們帶了多少人?”
“只有兩只艦,一艘戰列艦,一艘驅逐艦——帶多了會引起懷疑的。”
“如果起沖突了有把握嗎?”
“絕對沒有,想都不要想。不過我們準備了另外一套方案。”
“……”
房內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曉就算把耳朵貼在門縫上也听不到一絲動靜。
于是簡單整理了一下衣冠,伸手叩了叩門扉,在幾秒後屋內傳出了準許進入的答復後,曉推門而入。
屋內除了諾蘭博士之外還有一名高大的軍官,後者徑直向自己走來,並禮貌地伸出了一只手。
“看來您就是我本次任務的目標人物,我的名字是阿爾芒•蒙頓,弗雷德姆共和國空軍上校,本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官。能為閣下服務是我作為共和國現役軍人的榮幸。”
當和這位軍人伸出的手緊握在一起時,曉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渾厚的力道從對方身上傳來。
一陣簡單的寒暄後,上校向曉傳達了這次行動的方案。
“嘉頓號戰列艦將于3小時後先行出發,徑直駛向弗雷德姆西部窗口,以此吸引可能的襲擾。”
“而蒙特號驅逐艦將會偽裝成商會的尋寶船,于今晚向東南出發,在g6港口拋錨12小時,隨後向北前往共和國南部窗口。”
“如果沒猜錯的話,我應該是要登上第二艘……戰艦對吧?”
“沒錯。我和我的一部分士兵將喬裝成尋寶隊的船長和服務生,而您則是共和國的一名商人——吉姆•史密斯。我的人並不知曉這次行動的目的和內容,他們只是被告知將執行一項特殊的潛行任務,所以您在艦只抵達窗口之前務必要低調行事。”
曉點了點頭,接過了上校遞過來的假證件。本身就不太喜歡社交,低調行事對于自己來說並非什麼困難的事情。
“還有一條命令是關于您的,博士。哦——我親愛的史密斯先生,您不用回避,這條命令和您也有一定的關系。”
上校伸手攔住了想轉身離去的曉,隨後面向諾蘭博士說道︰
“根據總統于今日凌晨發布的個人命令,您需要從參與此次事件的主要醫護人員中挑選出一位誠實可靠的代表與史密斯先生一同前往共和國,並在最高議會面前述職……”
“顯然,總統的言下之意是期望您能親自走一趟。”
博士面露難色,道︰
“我已經一把年紀了,這一來一回的折騰,恐怕我這身老骨頭非散了架不可。讓我想想,可靠又忠誠,而且還是主要參與人員……”
曉的大腦中飛快地劃過一道閃電,當下不假思索地說道︰
“博士,諾蘭小姐也是符合這個條件的。”
“哦……你是說萊拉,我剛才確實沒有想到。唉……這丫頭當初就是為了清淨才跟我來到這個地方受苦的,恐怕她不願意接這個差事。”
“至于我,雖然萊拉在我身邊會給我帶來很多的快樂,但作為一個長輩,我更希望孫女在年輕的時候能夠多增加自己的一些閱歷,而不是陪我這個遭老頭子在這里浪費生命……”
“總之,你去問問她的意見吧,如果她同意的話,老頭子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諾蘭小姐的榮譽共和國家喻戶曉,作為代表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您得到了她的同意,那麼請二位在這份手札簽字。”
一邊說著,上校從口袋里取出了一個正方形的金屬薄片遞給了“史密斯先生”。
從博士口中得知了萊拉的房間位置,曉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中規劃著一會見到小姑娘應該如何開口。
不過似乎情況看起來比自己原本想的要糟糕一些,當曉來到萊拉宿舍的門前時不由得這麼想。
因為放在門前置物架上的早餐絲毫沒有被挪動的痕跡,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萊拉還沒有吃過早飯和午飯。
曉抬手在門上敲了敲。
沒有任何回應——
于是稍稍加快了敲擊的頻率。
“門沒鎖。”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曉推門而入,屋內幾乎漆黑一片,僅僅借著走廊的光可以看見不遠處床頭的一角蜷縮著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
曉走到窗邊,伸手輕輕掀開了窗簾的一角。隨著一縷陽光抓住機會迅速地溜進了小姑娘的房間,曉頓時感覺自己的視野瞬間清晰了許多。
身後傳來了一聲悠悠的輕嘆︰“……為什麼要來,我不是說過不用告別了嗎?”
亂蓬蓬的頭發好似一團紅色的毛線團,蓬松的睡衣掛在肩頭,仿佛隨時要滑落一般。看著萊拉有些發紅的眼眶,曉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我,不是不想見你,我只是——害怕告別。”
萊拉把臉深深地埋進了臂彎,小聲地啜泣著。
“我想在最後一天給你留下個好印象,然後我們彼此悄悄消失在各自的生活中,假裝我們從未相遇過。可是,我做不到,我無法原諒自己,我好痛苦。”
坐在了萊拉的身邊,曉用手輕輕撫摸著少女不斷起伏的後背。
“離家這麼遠,萊拉一定很孤獨吧。”
感受到了從掌心傳來的溫暖,悲泣的聲音在一瞬間放大,萊拉撲進了曉的懷中,眼淚如同泉水一般涌現出來。
“我沒有家,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他們把我丟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
關于萊拉的身世,曉後來才從博士的口中得知。
6歲那年,萊拉的父母在一次法術實驗中喪生。而出事的那一天,也正是萊拉覺醒為準法師的日子。
興高采烈地抱著鑒定結果沖回家,天真的萊拉以為自己會得到父母的擁抱和夸獎,然而迎接自己的卻是一片火海。
從廢墟中抬出的兩具焦黑尸體成為了小姑娘整個童年揮之不去的陰影。
受到精神創傷後的萊拉從此變得不願和他人交流,本應無憂無慮的少女卻終日把自己鎖在房間內埋頭苦學,試圖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悲痛。
時間轉瞬即逝,9歲那年,萊拉以優異的成績通過了大陸咒術委員會的考核。同年,又順利地從祝聖廳畢業。
于是,擁有雙主職業的天才少女誕生了。
回到祖國後,迎接自己的是同胞們的熱烈的掌聲和由衷的贊嘆,媒體也大張旗鼓地將她塑造成了國民心中的偶像少女。
誠然,沒有任何的孩童不愛慕虛榮,但長期孤獨的生活顯然讓萊拉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喧囂時有些手無足措。
考慮到諾蘭小姐的成長環境、以及其本人的強烈要求,最終共和國將萊拉調任至d-7地勤中心,在諾蘭博士的手下出任見習醫官一職。
根據共和國的法律要求,從事醫療領域的公職人員必須接受至少6個月的實習期,再加上萊拉的年齡過小、所處的崗位又過于特殊,于是這個試用期又被無限延長。
不過萊拉一向對于時間沒有太多的感覺,況且自己來到這里也才3個月多一點點——離最低的轉正門檻還差了一大截。
再加上公認的前途無量,小姑娘對自己的前途並沒有任何危機感。
或許是哭累了,萊拉的情緒逐漸平穩了下來,啜泣聲也逐漸消失。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萊拉抬起頭,淚汪汪地看著這個大自己好幾歲的哥哥,哽咽道︰
“我常常會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和他們道別,也許就不會有那一場大火——”
“每當我隱隱約約察覺到離別的氛圍時,總會有意無意地用另一種方式掩蓋過去,比如逃避。我會默默對自己說,‘離別’沒什麼大不了,只要還能回來……”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的這一面。”
“不,萊拉,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曉搖了搖頭,雙手扶住了萊拉的肩膀。
“這些天來,我一直努力地去回憶自己的過去,但除了支離破碎的記憶外一無所有。”
“一個人孤身身處于陌生的世界,就好像無數層的黑暗將靈魂緊緊包裹,我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和不安。我不敢相信任何人,除了萊拉以外。”
“是你天真的笑容打消了我的顧慮,我開始試著了解這個世界,你就像一盞微弱的燈火,為我照亮黑暗的迷途。”
“而我卻愚蠢地認為,那一絲光明便是你的全部。但事實證明我錯了——”
“萊拉是一個堅強、勇敢、善良、正直的女孩,她無形之中散發出的光芒就像陽光一樣,給周圍的人帶來了希望與溫暖,而我卻直到此時此刻才意識到,所以——”
沒有一絲做作的成分,曉用平靜的語調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萊拉被曉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破涕為笑,但又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生氣,于是賭氣般地又將面孔板了起來。
“好了,不要再說這些肉麻的話了……”
“不過還是謝謝你能來看我,曉。”
看見小姑娘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曉的語調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我比你大好幾歲,如果想叫我一聲哥哥的話,我是不會介意的,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呢——”
“萊拉也肯定希望有我這麼一個溫柔體貼且帥氣的大哥哥吧。”
“才不要!而且——”
萊拉別開了視線,俏臉上流露出了幾分落寞,低聲說道︰
“你馬上就要走了,我不想和家人分開……”
曉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了一絲令人捉摸不定而又略帶幾分玩味的微笑。
“哦?是嗎?”
像變戲法一樣,曉高舉的手中出現了一個金色的薄片,共和國總統的手札在陽光下反射著絢麗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