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已是春暖花開的五月了,山中的氣候更迭要比山下晚一個多月,春雨吹花,青枝襯葉,一線山中亦有人間仙境的存在,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漫步過小橋,手中提著用粽葉釣住的剛剛在河中抓的幾條大魚,小雨落在簑衣上,好不暢快。“少爺,少爺,慢些”,王亦提著竹籃從後面喊著我,我順著話音回頭望去,王亦快步地跑到我身前,我對他說,王亦跑這麼快干啥,雨還在下呢,不怕摔倒啊。王亦苦笑說,少爺,我怕摔倒,但更怕被大小姐罵啊!我感到疑惑,忙將他拉到一棵樹下,疑惑地說,怎麼?王意和你說了什麼?他听到我這麼一問,忙用右手捂住了嘴,然後放下手說,少爺,我和你說,你可別回去和大小姐說啊!我點點頭,然後催他快講,他便放下竹籃,我也將魚放在竹籃里,他定楮看著我說,大小姐讓我跟著少爺你,不要讓你脫離我的視線。我有些生氣,忙說,這是怎麼回事,我怎成犯人了,還不能脫離視線,我今天偏偏要脫離你們的視線,我今天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王亦听完我的話,急得上跳下竄,忙用手抓著我的手臂說,少爺你怎麼能這樣呢,我都很你說了,小人的性命就在你了。我轉身,不屑地說,哼,王意怎麼還掌握其家里人的生殺大權了呢,看來我這幾日忙著做馬車,都已經不清楚家中的變化了。他听完我的話便泄了氣不言語了,過了一會又繼續說,少爺,不光是大小姐,所有的小姐,就連昭雲昭雨都叮囑我,要緊跟你身邊。我有些生氣,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旁邊柏樹的樹干,瞬間鋪天蓋地的雨便落了下來,我用手擦了擦身上的水,再對王亦說,都怕我走了是吧?王亦沒有說話,我也不再理他,拿起我那幾條魚走回了家。
這家在我們剛來時有些衰敗了,家中只有一個老嫗在管理事物,我們來了之後,先是對房屋進行修繕,這山中多水,于是我們先是開了十畝水田,如今種下的水稻也快要到收獲的時候了,另外再開了一條水渠,解決日常用水問題,另外就養了一些山間野物,兔子和羊安在一個圍欄中,雞鴨安排在另一圍欄中,每當早晨去擠奶時,總能听到動物們的輕快喊叫,有如協奏曲,讓人沉浸在人物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妙境界之中。可生活雖美,但我依然牽掛著母親和弟弟的生死,蔡樺之前喬裝去過幾次襄陽城,襄陽與京城相隔五百多里,存在著信息差,蔡樺去了幾次都無功而返,但我想,那宰相是不會放過我們的,母親傳聞被抓起來了,有皇後保護著,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每當我想到母親始終被困在牢獄之中,心中便悲痛起來。我有幸來到這個世界,便應當好好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如今自己的母親一直被關在大牢之中,而這個做兒子的卻在享受山水,這常常使我自己感到羞愧難當,所以我決定要自己去京城,就算救不了母親,也要打探好消息,盡力尋求幫助,努力為之。
我回到了家,王亦低著頭跟在我後面,在快到家時,王亦懇求著說,少爺,千萬不要和小姐們斗氣啊。
進門,昭雨便迎了上來對我說,今天抓了這麼多魚啊,可以做魚湯喝了,再看了王亦,從他手里接過竹籃,然後說,王亦也采了好多竹筍,辛苦了,今天給你們做好吃的,便轉身進到廚房了。我先是換了身衣服,然後走到老宅的庭院前,看著院子里的那些花,雨還未停,我有些憐惜它們,想要走出去給它們撐把雨傘,但很快腦子又轉了回來,便舍棄了這讓人難以理解的念頭。這座早在五六年前就修好的宅院是復式結構,分一二樓,樓上是睡覺的房間,樓下是客廳、書房、庫存室、廚房等,出了後門就是娛樂的花園庭院,這里有天然巨石雕刻的假山,有秀麗的楊柳,清香的桂樹,搖搖欲墜的桃樹等等,牆院兩旁種著花卉和藤蘿,其種類不下二十種,其景真是一絕。我穿過抄手游廊,走到後院中,看著那寬大的庭院中的那架馬車,這馬車經過我的改裝,加進了許多現代技術,其速度更快,穩定性也更好了,我想著我不久就要乘著它遠行,離開這花好月圓之地,離開王圓她們,不禁心中也泛起悲涼。
半小時後,我回到大廳之內,看到那些女孩子也都下樓了,湊到一起嬉笑著不知在聊些什麼,很快我們就開始吃飯了,我想著下午還要去看看馬,便獨自一人快速地吃了起來。王祺見到我這樣,便笑道︰“莽弟,今天怎麼了,吃飯是一日快似一日了。”我咽下口飯,然後對她說道︰“等會還要喂馬,快些好,我吃滿了,怕馬等不及了。”話剛說完,王亦就從旁邊的桌子上站起來說道︰“我去,少爺慢些吃,今日都不曾陪小姐們說過話。”我讓他坐下,讓他好好吃飯,吃完下午去城鎮上給幾個姑娘買針線錐,但他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王意讓他坐下,他才怏怏地坐了。
吃完飯我就快步離開了,走在路上我覺得自己有些過激,但一想到母親在牢中受苦,自己卻在這吃著十幾盤菜,便心中不忍。我來到了馬廄,將儲存的干草一股腦地倒在食槽里,然後便依靠起馬廄的立柱望向遠山,但十幾分鐘後我發現王圓向我這走來,我立即拿起裝干草的籃子,裝模作樣地弄了起來。不一會,王圓走到了我身邊,她先是將紙傘收起來,然後對我說︰“吃的太快了,沒吃飽吧,我給你帶了點心吃。”我心里一暖,但又尷尬地對她說道,你讓我和馬一起吃東西啊。听到我這話,她噗呲一笑,然後說,這我倒沒想到了。然後她走近了些,繼續對我說,剛才為什麼有那麼大的火氣呢。我听到這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是我的不對,哎。她用手擦了擦我手臂上的雨水,讓我拿起籃子和她回去。
走到路上時,我對王圓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京城,你同意嗎?”
她停下,轉身看著我,此時我正撐著油紙傘,低頭向她看去,粉黛微紅,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又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不禁動人心弦。她見我緊盯著她,然後低頭轉身說道︰“我希望你不要去,但是你的責任要求你去,我又怎能阻止。”我點點頭,說了聲好,便牽著她回到了大廳內。
這時,王意等人還在大廳之中,看來我要離家的念頭早已被她們猜了個大概,王亦上前接下我手中的籃子,接著我在王意身邊坐下,對她說︰“大姐,我想出去一躺,大概一兩個月就會回來。”王意現在她是一家之主,她坐在廳堂主椅上,溫和地說道︰“蔡樺帶你去,你覺得怎樣?”我立即回道︰“還是我去吧,蔡樺的樣貌被人記得很熟,他容易暴露發現,而我,他們甚至給我畫了胡子,樣貌更是令人發笑,所以我去最為保險了。”我見她還想說些什麼,便先搶下話說道︰“姐,母親和嬸母現在生死未卜,況弟也不知所蹤,我想要去找一下,就算是了卻大家的一個心願吧!”
她不再說話了,眾人也如鯁在咽,干坐著一會,便都離去了。
晚上我去到王意的屋子,進門入眼看去,她的窗子上面吊下一枝藤花,擋住了半面窗戶我坐在外室的睡榻上,等她從內室中出來,這空閑時段便看她案前的繡花,這繡的是寒梅,記得去年冬天,在家旁的梅林,王意對一朵梅花珍愛不已,竟然半夜還要昭雲陪她去看那梅,此後那梅的模樣便出現在她的繪畫和刺繡上,正當我凝神細品時,王意出來了,一身席袍凸顯她的姿容,她坐在我旁邊對我說道︰“莽弟這晚上來,是為何事呢?”
我開門見山,坐定便說︰“表姐,我即日就要啟程,家中就由你照顧了!”
她听完,有些傷感,慢聲說道︰“害,我是不能阻止你去的了,但你可一定要回來!”
我也有些悲傷,用右手撐住案桌說道︰“我一定會的,若有變故,會飛鴿傳書,我們培養那幾只鴿子,不就是為了此用嘛。”
王意低下頭,良久道︰“我倒是不希望有用它們的時候。”
我沒法,下榻向她作個揖,接著說道︰“此去我定會速回,若有消息便通告與姐姐們,還望放心。”說完便轉身離了她的房間。
兩天後,惠風和暢,碧空萬里,我別了眾人,獨自駕著車,帶著一只信鴿和干糧用具,離了一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