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雨水輕輕漫漫地下了起來,可不久閃電連鳴,雷聲震天,世界仿佛陷入末日中,雨勢也瞬即加大,就是天宮傾覆了一般。大家都還對昨夜發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依舊有不少人在談論昨夜的種種驚心動魄的瞬間,而昨夜的功臣老杭卻不知所蹤了。
大廳中,母親和嬸母依舊在交流著什麼,對過往的回憶,對現實的考量以及對未來的安排都是作為一家之主的他們需要去思索的。
我自知不該去打擾大人們,家中的僕人也要去做很多事情,所以我自己來到了蘭香院。在我嬸母剛來的時候,我是費盡心思去想如何才能避免與王圓她們接觸,可現在,現實事件的發生使得我陷入寂寞的思考中,同時我又十分向與其他人交流,想告訴他們自己的看法,但我又如何向人開口去說,“這是一個穿越者所布的局,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構陷的”呢?
遇事不決,不如暫時忘記吧,所以我來到了這有五六個青年孩子的房中,或打俏,或交流,不管怎樣,我希望能夠讓自己能開心愉悅一些。
雨下得很大,我雖是在游亭里行走,但雨依舊在風的作用力下吹到我的身上。
我敲了敲門,輕聲喊了聲好,得到回應後再走入內房之中。入眼一見,我哥、表弟表哥,及三個表姐皆在其內。除了最小的表哥外,他們都比我大,我哥14歲,我表哥,一個7歲,另一個也已15了。三個表姐,其分別是14歲、11歲、10歲,看到他們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我便問︰
“怎麼了,你們在干嘛呢?”
王意說把我拉到坐榻上,再對我說︰“你邑哥和永哥在商量參軍的事情。”
我不禁一驚,我在現代社會中唯一一次接觸軍人是在大學軍訓的時候,那時從連隊里派來的教官說話一股大碴子,軍體拳沒學得怎樣,但東北話是能算得上略知一二了。思緒回來,我把身子轉向我那兩個坐在一起的哥哥們,可以說他們的臉仍舊是稚嫩的,也可以說這輩子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依靠他們各自的家族勢力,生活完全可以衣食無憂,我十分不解,為什麼要在今天突然提出這個想法。還未等我開口,我表哥王邑先對我說︰“莽弟,昨夜發生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不光是你家,連我家也是一樣,時常有人帶隊跑到我家,說要找什麼東西,查什麼人。這五年來,朝廷上下的斗爭是愈加險惡了,政令朝令夕改,皇命難以揣摩,有些人這個月還是朝廷上的得意之子,下個月就被滿門抄斬,這類事情常有發生。連我爹都說,‘現在的皇宮就像個虎牢,一切人都有可能成為權利的犧牲品’。”說話時我表哥神情堅定,他不再坐在榻上,而是跳下地來,繼續慷慨激昂地說︰“莽弟,你想想,為什麼我們家族有權有勢卻依舊難保安寧,那是因為我們家族少有人統領士兵,少有人有軍隊撐腰,所以我和你永哥才決定去參軍。”
我被他的話語打動了,同時我也佩服起這個表哥來,他才16歲,卻有虎狼之志,保家之心,同時我也欽佩于他的論斷,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漢代版最強音。
王意姐接上話,“莽弟,你哥哥們都是為了我們,他們……。”我想開口,但又不知道說麼,在現在的局勢下,待到京城里過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唯有能獨立于皇權之外,才能在這不安分的世道中活下去。表弟听完後也開口了,“哥哥們,以後當將軍後不要回到京城來,在外做一個逍遙人,在京城之中其結局依舊難以超出之前那個梁將軍的宿命。”
我感覺,這屋中的平均年齡不過13歲的青年們的思想境界早已超越了許多大人,他們沒有囿于家族的榮光中,而是遇到問題用自己的方式加以努力去解決問題,展現出與眾不同的人格。
但一想到這參軍也有可能發展為生死離別,我便問︰“你們什麼時候走?”表哥回道︰“三日準備,三日後父親送我們去潼關,在那里我們將被編入衛石將軍的軍隊中。”
听完表哥的話後,我開始望著我哥,他的個頭比我略高,他的衣裳搭夾得很整齊,佩玉和護章都能顯示出他溫儒爾雅的神貌,可現在他卻要為我和母親的未來安寧去犧牲自己。他是十分愛看書的,同時也習得圍棋,擅長書畫,早在我剛來到這世界時,我就認為他十分符合孔子所說稱贊的君子形象,我想到此不禁落淚。
表姐們在見到我的落淚之後,也忍不住傷心起來。這時表哥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對我說︰“莽弟,我和你永哥參軍後,就需要你去多照顧照顧你娘和表姐她們了。”說完後又繼續對我表弟說︰“況!”
“哥!”我表弟王況答道。
“你也要記住,多體貼關心母親,同時照顧好姐姐們,你雖小,但也要有浩然之心。”
王況答道︰“哥,你放心,我……我會的,會照看好母親和姐姐的。”
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改變一些人,留下一些人。我不禁想到孟子的話,“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孟子所言的理想之人,卻在這小屋中得以所見,真是令人感慨!
中午已到,我們都來到東廂房中,這里緊鄰庖房,端上來的菜還依舊冒著熱氣,而母親嬸母也已在主座上等著我們入座,看母親和嬸母的神態,想必她們也早已知道了哥哥們要參軍的事情。
吃飯時,大家都未主動言語,一種無聲的遺憾逐漸蔓延開來,使人不禁憂愁喟嘆。不一會,昭雨和康姐來到廂房中,向母親匯報說︰“大少爺的衣服都準備齊當。”話音落地,母親遂對我們說︰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王邑和王永兩人要去參軍的事,大家有什麼想說的,想送的早點弄完。”
我不禁發問︰“母親,哥哥們走得這麼急嗎?”嬸母回答我︰“莽兒,你兩個哥哥要去的是衛石將軍的隊伍,他們主要駐扎在涼州,明天他們的一隊士兵會去潼關取糧,所以今天下午他們就需要出發,好在明日到達潼關。”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兩個哥哥看到這番景象,便一同站起來說︰“如今我兄弟二人因保家護國之志而行走參軍,難以在家侍奉雙親,照顧兄妹,實乃我們的過錯。但今日小別當是為了日後大聚,望母親和兄妹能夠原諒。”這時桌席上已經是哭聲一片,周圍立著的僕人也都紛紛拭淚,心酸不舍這時都涌上大家的心頭,但誰也無法去再說些什麼了。
等到下午申時,已經有車馬在府門前等候了,他們需要先去嬸母家,再由伯父帶領去潼關。我哥先是和昭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拿出衣物包裹,同時也兼談些離別分手之話,再見二人時,昭雨的臉上又多了幾道淚痕。
而後,我哥走到我的跟前,對我說︰“弟,我還是對當初沒有照顧好你,使得你從馬上摔下來的事情感到自責,可我還未彌補我的過錯,現在我這做哥哥的又要離開你,又不能好好照看你了。當初,你剛誕生,我把你抱在懷里,那時我才五歲,可當時我就下定決心,我要照看好這個弟弟,寧願我受難遭軋,我弟弟也不能受一絲委屈,所以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做好一個哥哥,我如何才能做好兄長的表率。”我哥講到此處,已經被眼淚侵住,說不下去了。
隨即,我一直抱著他,我想到了我剛來這世界時的種種經歷,是我這哥一直帶著我,在我臥床時照看我,呵退侍僕,親自給我喂藥,臨到半夜還要打著燈籠來看我,隨後對他說︰“就算遠隔萬里,我們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