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概寅時就被昭雲這個丫頭叫醒了。
“公子起來啦,別睡了,天都快亮了,我以後晚上再也不和你聊天了,你快起來吧,夫人要是知道你還不起床,我就要受罰了。”
我從沒被人肉鬧鐘這樣叫過,我隨口怒喊一聲,“別叫了,爺就起來”,隨即轉身繼續睡。
在我吼了她後,我感覺到她沒了剛才的著急樣,所以也不去搭理她,但慢慢地,我感覺到,這個小妮子好像在哭。我再仔細一听,果然是在哭,我頓驚,立即起身看向她。
她這時蹲在我臥床的屏風旁,用手把頭埋在胸口,並伴隨著一聲聲壓抑的啜泣而抖動,同時這啜泣開始慢慢變成低聲的哭泣,節奏似續似斷,仿佛這哭聲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抽出來的。我不願意看到女人哭,還記得前世在讀大學時,一天晚上我從圖書館走回寢室,發現我們寢室樓下有一個女生哭得撕心裂肺,我悻悻地從她身邊走過,但她的模樣卻縈繞在我的腦海之中。我不禁思索,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才會讓你哭成這樣。
思緒回到昭雲著,我明白她大概率是因為我哭的,但我還是輕輕地對她說了句︰“你怎麼了。”
她在听到我的聲音後,並沒有抬頭看我,而是繼續蹲著,但轉了個方向。我提高音量繼續說︰“沒有什麼事,就起來吧,咱還要去蒙學館呢。”
我現在感覺非常糾結,同時也極度地後悔,我沒處理過女人哭了怎麼辦的問題,同時我也猜測,應該是我剛才大聲呵斥了她,才導致她這樣。害,古今女人都一樣,需要的是寵和愛,我現在是少爺也得時刻回憶起這一準則。
我走下床,準備向她道歉。
“對不起了行不,剛才是我說話沒注意,以後不這樣了,咱以後還要一起生活呢,別哭啦。”
“誰和你生活,我等會就和夫人說,不伺候你這公子哥了”,她抬起頭來帶著哭腔朝我說話,但這聲音尖刻而又急速,我頓時大�A?奚 罅耍 壹鋇孟 鹿潁 野咽執鈐謁 縞希 婕此 鹽沂忠凰Γ 以俅蔚蛻 運 擔 br />
“好昭雲,別哭了,我以後肯定不這樣了,真的,真的。”
過了會,她開始有點止住哭腔,我見機加大攻勢,溫柔地說︰
“以後我肯定自己起床,你還沒進里屋,我就已經穿好衣服。”
我听到她撲哧一笑,我有點疑惑,我隨即問︰“又咋了。”
她開始抬起頭,把手從胸口拿出來,用力推我一下,並說︰
“你個傻子,你每天衣服都需要換洗,衣服都在我這,我不給你,你穿什麼。”
听到她這麼說我雖然不悅,但是想著她應該不能再哭了,便忍了下來。隨後我嘗試把她拽起來,但她又擺了擺手,說我九歲小孩,拉不動她。
她直起身子,拿出她長衫里的手帕擦了擦臉,然後說︰
“你剛才說了哈,以後你自己起床。”
我急忙點點頭,連說幾個“是”。
亂哄哄的早晨就這麼過去了,接下來就和我哥吃完飯後由陳方帶著我們和昭雲、昭雨上了馬車去向蒙學館。
蒙學館在城南,上了車,進了主道,從紗窗里瞧了一瞧,街道市井繁華,人人來往,各行各業做買賣的人在街頭叫賣,真是如入桃花仙境一般,令人又驚又奇。馬車行了一刻時辰左右,停下了。陳方從外面掀開簾子,把我和我哥一個接一個抱下地來。
抬頭一望,看見一座獨立成院的宅邸,正門之上有一個匾額“蒙學館”三個大字,其門旁有兩個小廝立在左右。陳方上去與其交談,然後有一人轉身進門,不一會,有兩個華冠男子前來接我們,隨後陳方對昭雲、昭雨說了些什麼,再向我兄弟二人行禮之後,就搭著馬車走了。
跟著這兩個二十左右的男子,先是進了垂柳門,再穿過穿堂,其旁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轉過屏風,來到一件上房。那兩個男子掀開簾子,其中一人對我們說︰
“來的稍早了一些,先生還在準備習課,二位公子先進屋坐位,”同時又轉過身對昭雲他們說︰“二位姑娘,在未上課前可以陪公子們在書館坐立,但上課後,方需去往對門的廂房等候。”
昭雨回答他︰“我們知道了,多有麻煩。”
進學館後,我和哥哥選擇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我們的確是來的早了,這里面還沒什麼人。其實我對這上學表現的很隨意,因為我活在現代社會時學術研究對象就是漢朝,二十多年內不知翻閱了漢史著作多少遍,與此同時對漢及漢以前的文學作品也了解一二,所以根本無需再新學什麼孔孟之道、屈子之辭了。
所以我叫上昭雲走出學堂,我哥似乎有些疑惑,問︰
“二弟,你怎麼了,去哪?”
我回了回頭,對他說︰“去看看這庭院。”
走出時,昭雲跟在旁邊,手上拿著家里帶來的干果。我在一處石凳上坐下,我朝她揮了揮手,喊她也坐下,她坐好後,把用匣子裝著的干果拿出來。
我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一大早就因我而傷心流淚的女孩。她是重新補了妝的,這淚痕似乎還未淡去,其臉上薄施粉黛,一身淺綠色裙裝,頭發上斜插著一支玉簪,目若秋水,有點點粉面。我問她︰“昭雲,你喜歡夫人嗎,你願意一輩子在我家做僕人嗎?”
“當然願意,”她那原本盯著木匣的眼楮頓時有了精神氣,轉而對著我繼續喊︰“少爺,我們府里的人都願意一輩子服侍夫人和公子們。”
“你知道什麼是一輩子嗎?”我繼續問。
“知道啊,就是從生到死!”她說完這話後,似乎腦袋里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又顯現出朵朵紅暈,牙齒輕咬嘴唇,似言非言,扭捏了一會說︰“少爺昨天晚上說的是真的嘛?”
我疑惑地問︰“什麼真的?”
“就是娶……”
這時她還未說完,剛才領著我們進來的一個男子來到庭院,朝我們喊︰“先生要來了,煩請公子移步。”
我回答︰“好。”隨即對昭雲說︰
“走啦,兩個時辰後見。”
進屋後發現這學堂也坐滿了,其中還有我叔伯的孩子。估計又等了十五分鐘左右,一陣些許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學堂里的眾人立即坐立端正,我不禁一笑,這古代學校和現代社會里的小學是一樣的啊。
這沉重腳步的主人不出所料是我們的先生,他在進門前輕輕敲了三下門,再把門推開。隨後走到講桌旁,向我們鞠躬30度,對我們說了句︰
“諸生好!”
話畢,前排的幾個人應聲起立,我和我哥相視一眼,也立即站起來,學著前面人的樣子,鞠躬90度,齊刷刷地喊了聲︰“夫子好!”
“上次留給你們的樂府,可有人去查找啊!”
“夫子,我有所答,”應聲尋人,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起身繼續說道︰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啳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好,陳業背的不錯,句讀也全對了,但,你還能說說這首詩是是意思嗎?”
“答夫子,此詩說的是花草春日燦爛,秋日枯萎,人也一樣,需要珍惜年輕時節,免得老時傷悲。”
我看到這老師坐在長椅上不住地向這人點頭,隨後說︰
“人如花草,有繁盛期,有枯敗期,我們都需要珍惜時光,立志進太學,為官造福百姓。”
和現代的小學一樣,課堂上二十多人皆伸頸而望。不一會,又有一人發問,此人名叫劉前標,以後他會成為我登頂皇位的一關鍵人物,但現在我與還他不相識。
“先生,我父親說,朝中並未有女人為官,為何我們的學堂中還有女子存在。”我深感驚詫,覺得他不該說此話的,因為這學堂上還有六七個女孩,可令我詫異的是,這些女孩不但不反對他的話,反而都低下自己的頭,同時那嬸嬸的二千金也咳嗽了起來。
我之前在現代社會是個透明人,不僅一身“壞毛病”,還有一個最令人恥笑的缺點——無力的善良與正義,但現在我知道有機會重新活一遍了。
“女子亦能對國家有所建設,對朝堂有所奉獻,她們和男子一樣,不僅有能力學習,且有些時候還遠遠強于男子。”我知道要一直說下去才能讓其他人信服,所以繼續說︰“衛莊夫人做《綠衣》《終風》《燕燕》《日月》四首,其被孔聖人稱‘悅’;息夫人《大車》讀來使人潸然淚下,讀者無不心懷敬佩;許穆夫人《載馳》組詩9首,《左轉》說她,‘男子也無法匹敵也’。”
我說完這些話後,臉很燙,感覺所有人都看著自己,汗不止的留下來。這時先生看到我大汗淋灕,遂走向屋外,讓他兩個弟子拿熱巾來,給我擦汗。
隨後他說︰“這個問題我們不再討論,大家以後會明白的。”接著我感覺他想換個主題,開口說︰
“誰知道‘交錯糾紛,上干青雲。罷池陂陀,下屬江河’是誰寫的賦。”
這老師話畢,底下稀稀疏疏響起許多細語,我听到有說賈生的,有說屈原的,有說老子的,還有說是大漢皇武帝的……
這時我看這老師略微搖了搖頭,
“司馬長卿的子虛賦。”我輕聲說。
學堂內一陣驚詫,我嬸嬸的二女兒正坐在我身旁,她對我說︰“小莽,司馬長卿是誰?”
我沒搭理她,我听昭雲說過,這小女子嬌氣得很,三歲時就得了一場大病,之後每日需要服藥,故她家全家上下,都將她視為易碎的明珠,十分寶貴。
“這位公子,是哪位侯爵家的孩子,”站在講台的那老先生清了清嗓子對我說道。
“先生,我不是侯爵的孩子,家父早逝,家中是家慈掌家。”我聲音大了起來。
“我知道了,你是渠夫人的孩子,你母親昨夜托人和我說你和你哥要來,你父親王蒙也是極善為文的,你應該二公子吧?”
我朝他點點頭。他也朝我一笑,繼續說道︰
“莽公子回答正確,這的確是司馬長卿的文字。”隨後他有頓了頓,繼續說︰
“賦,乃吾朝國文,昔者,司馬長卿以一篇《上林賦》而稱交宇內,四海之中無人不識,爾後武帝聞之,深稱贊,後而進為朝廷郎官。所以,我們將在接下來三年之中不斷地學習作賦為文之技。”
“現在我們來了解了解司馬長卿,”他攤開案桌上的木牘,我們也都準備好書筆文物開始正式的學習……
過了兩個時辰後,這先生的弟子走進來向他鞠了一躬,說︰
“先生,時辰已過。”
“好,門生們,你們可以回家了,記得多多溫習,下一旬我們再見。”
先生說完話後,我們隨即起身朝他行禮,接下來大家都坐在學堂上等自家車馬來接。
透過雕窗,黃花低垂,小徑暖日常暄,幾處依山之榭坐臥東南,悠悠鶯鳴,倍有雅致。
我正欲轉身朝我哥說話,這時那說女子不該讀書的人走向我。
“我叫劉前標,我父親是當朝的正陽侯。”
我看了看這人,然後對他說︰“你好,我叫王莽,怎麼了嗎”
“你剛才說得很好,你懂很多東西”
“厚情盛意!”我回答他。但我發覺再听完我說的話後,他似乎有些傷心,慢慢地踱步回到自己的學桌旁。
這時一陣響聲從後面傳來,我把思緒收了收,朝後看去。
我看到我那叔母的兒子王仁在用簡牘搭積木,地下也躺有幾塊竹簡。隨後我嬸嬸的大兒子王邑對叔母的寶貝說︰“之前踏郊你老是睡,現在怎麼不睡了。”
這王仁說放下木牘對他說︰“我不會睡覺的,我要娘陪著才睡,你不是我娘,你是小豎子,嘿嘿。”
我笑了笑,這家伙應該听他的私塾老師講過《高祖傳》。
“少爺,我們可以走了。”昭雲清脆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了過來。
我看到昭雲和昭雨來到門口,我揮了揮手,讓她們進來。她們先是給我們收拾用具,再就是問我們學的怎樣。
“我沒听明白,不知道二弟什麼感覺。”我哥面帶稚嫩的表情有些生氣的說。
昭雲收好我的東西後,對我說︰“公子你呢?”
“還行!”
等走出門後,我又朝屋里望了望,感慨新的人生中的第一節課就這麼過去了。
隨後我拉住昭雲,帶著笑在她肩膀旁說︰“那課,我也沒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