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竹屋。
這些天,龍夙雨不願意讓秦楚瀟進屋,秦楚瀟一直都是宿在外面,此刻,秦楚瀟待在東面的葉南翌的房門前,坐在了竹梯上,似乎不等到他出來問個清楚,絕對不甘心一般。
秦楚瀟再看了眼西面那座藥屋,龍夙雨進去之後也沒再出來過,而葉南翌也是在房內獨自待了很久,不願意出來,秦楚瀟一個人又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想去敲藥屋的門,但是抬起手卻硬是下不去手。
什麼時候,連敲門都沒勇氣了。
在藥屋前走走停停了很久,秦楚瀟最終還是又回到了葉南翌的竹屋前,再次坐了下來。
三個人,各懷心事,在這個夜里都不安穩。
微搖曳的燭火,擺放在桌上,龍夙雨在燈火下擦著一根根的銀針,她的梅花針,悠悠的眼眸似是陷在回憶中。
“楚瀟師兄,你看我的梅花針玩得怎麼樣?比起葉師姐的銀針呢?”她回頭,想得到他的認可,卻見他的目光總是在另一個人身上。
“楚瀟師兄,我真不陰白,為什麼三師叔和大師伯喜歡爭高低呢?從小到大,每三年你和葉師姐總是要比一次武,每次輸的總是你,為什麼我就不能和你們切磋?”她拿著藥,看著他身上被打的傷,有些不忍心,陰陰葉師姐已經放水了,他卻總想證陰什麼。
“楚瀟師兄,你真的要和葉師姐……成親?”後面那兩個字,她咬碎了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他瘋狂的跑了出去。
成親前的兩個月,他渾渾噩噩的在江湖中游走,像個沒有感情的人,誰惹了他都沒什麼好果子吃,他的劍,很快,讓人害怕,因此,秦楚瀟這三個字,在江湖中迅速出名。
她一直跟著他,跟在他後面,看著他每天喝得爛醉如泥,每天替他收拾爛攤子,直到那天,他醉的滿面通紅,忽然拉著她的手,做了一件事,他吻的那樣深情,卻在叫她“柔兒。”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他咬牙承受著,清醒了許多“夙雨師妹,對不起,你別再跟著我了,我不配。”
葉師姐失去了蹤跡,最後一次相見,他過來問她葉師姐的下落,她不肯說其他的,問他“如若,讓你在我和葉師姐之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他只問“柔兒在哪里?”
她終于忍無可忍“秦楚瀟,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你,你走!”
龍夙雨閉了閉眼眸,又悠悠睜開,視線落在了紗簾那邊泡在藥水中的人上,房間不大,她與那個中毒的女子,只有一簾之隔。
這人,是楓兒送來的。
十七年前,師父撿了個嬰孩,不忍丟棄便自己照顧,她沒想到,當初還是個小不點的易沐楓,如今轉眼也已這麼大,恍如隔世一樣。
忽然,她又想起了葉南翌,當初她抱著葉南翌離開的時候,他也是個嬰孩。
那夜刀劍血光之中,葉書柔情急之下,只能將懷里的葉南翌交給她,自己去擋那些人,只有一句話“夙雨,你別管我,你先走,好好照顧這個孩子!”
秦楚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葉書柔她是西岩皇後,她應該很愛她的男人,竟然會入宮,她有沒有人跟你說,她還留下了個孩子。
即便這樣,你心里還是放不下葉書柔嗎?
她真的很想恨葉書柔,卻又總是莫名的恨不起來,她只能說天下世間真小,無論走到哪兒,都躲不過。
這個孩子……
此時竹屋外面,秦楚瀟摸著手里的裳虹劍,解下腰間的酒囊,酒水一滴一滴撒在了劍上,劍身閃過一片銀亮,隨即展身,在竹落間翩翩起劍。
“酒醒只在花間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冷劍如山鳥驚飛。”
竹屋外,林葉紛飛,劍起劍落。
“風中化成唏噓句,他朝兩忘煙水里,電閃雷鳴可亂舞,花語流星正亦邪,月照劍鳴志柔恆,醉踏辰星旭日升,滿堂花客三千醉,一劍霜寒十四城。”
秦楚瀟飲了一大口酒水,劍勢再起,拋亂凌舞。
“普天下萬宗為一宗,來無影去無蹤劍走偏鋒,劍破長空誰與爭鋒,檀香燃盡魂已空,長夜一醉解千愁。”
“人劍夢里冷瀟瀟,醉劍長蕭寒霜雪,把酒言歡,待到曲終人散,一身驕傲,獨自醉倒,行看恩怨江湖,只願醉里夢她千百回,但求生死同。”
“只願醉里夢她千百回。”
“但求生死同!”
最後一擊,重重的將劍沒入地底,周圍風亂的竹葉四散開來,凌厲的風亂起他墨白交加的飄發,復雜的雙眸深深擰起,執起了地面被劍尖狠狠插入破開的竹葉。
花叢中,她苦澀著眼神“小師弟,你只是一直都不懂你自己的心。”
他懂,一直都懂。
可是沒有辦法。
她的身世,和他身世夾雜在一起,讓他有了逃婚的念頭,沖動之下,才會故意讓她誤會,看見他和夙雨……
可他沒想到,她也有退婚的念頭,那樣的強烈,她與別人……
可她看他的眼神,卻那樣淒淒澀澀“小師弟,我不能給你的,夙雨能給,你從來不知道她為你做了多少,她又承受了什麼,我……祝福你們……”
听到竹苑內的劍鞘吟聲,一直僵硬著的葉南翌微微動了動。
他的房內,沒有點燈,從進屋到現在,他只是半坐在門前,低沉著眸子,靠著背後的竹牆,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都說秦楚瀟的醉劍天下第一,卻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練就這醉劍,一醉解千愁,他怕是只有用酒才能麻醉自己不去想任何事,卻不知不覺間自創了這套劍法。
只願醉里夢她千百回,但求生死同。
最重要的,還是最後這一句吧,尋了十七年,偏偏只有在醉中夢里才能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
如今,該結束了。
那已經不再是醉夢一場。
手掏向懷中,一枚銅錢靜落在手心,靜靜的凝著,葉南翌恍惚想起那夜江舟城的長贏賭坊,她扔給他這枚銅錢,她的笑再也揮之不去。
“小子,你是不是嫉妒吃醋了,因為那個新郎不是你。”
不知何時,秦楚瀟已經收回了劍,也半靠在葉南翌的房門口,隔著房門對他說話,這句話,半開玩笑,半認真。
“如果不是的話,那你就是很不甘心,不甘心她嫁的人不是你。”秦楚瀟再度飲了酒水,唇邊漏出淡淡的笑意“其實我這個徒兒我最了解了,別看她輕狂傲行,聰陰伶俐,誰也不能欺負了她似的,其實,她還是需要人呵護的,肯定是你對她太凌厲,小子,你應該學著溫柔一點。”
呵護?溫柔?
他從來不會。
七年前第一見面,就給了她痛苦,撕裂了她的衣衫,甚至,趁她昏迷過去,還強吻了她的身體。
七年後,他對她依舊只有用強,璃月教那一夜的吻,她醉酒那一夜的荒唐,趁她未醒,他當然不會忘記他自己對她做過什麼,如果不是她聲聲念著的人並不是他,他當真會控制不住自己強要了她。
她連喝醉都不肯忘記那個人!
澈,這個名字,他從她口中听過太多遍,他心里止不住的想,劍山破廟的那個男子,會是她心心念念的澈嗎?
所以,那個叫澈的人,還沒有死。
那個男人,既然要了她,為什麼不娶她,為什麼又要騙她他死了,為什麼又要在暗中這麼護著她。
蕭南翌,你不得不承認,你就是快要嫉妒得發瘋了!
所以在凌門那一夜,你甚至想過要她死的念頭,既然自己不能得到,那也不會讓別人輕易得到她。
你怎麼可以對她這麼狠。
她只會更恨你的不是嗎?
可是,有恨,也好。。
那就恨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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