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宮?
婧月在記憶中略一搜尋便想了起來, 景華宮位于後宮的東六宮,在乾清宮的東側,是與景和宮對稱的位置, 也是極好的地段。
先皇為人簡樸, 後宮人數稀少,為節省開支,只啟用了西六宮幾座宮殿,周熠繼位後也將西六宮繼續沿用。
但他實在受不了先皇的簡樸作風, 住了幾年之後,就覺得宮里四處不順眼。近年來,他就將東六宮修繕出來,先修好的就是距離最近的景華宮了。
想著富麗堂皇的新宮殿, 婧月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能住到重新修整過的漂亮屋子里, 這獎勵真不錯。
尤其是從昭陽宮搬到景華宮, 距離乾清宮和坤寧宮都近了一大截。
乾清宮倒沒什麼,重點是離坤寧宮近了!
請安路程縮短了!
至少多睡一刻鐘!
不過, 在眾人注視下, 婧月還是掩飾住了自己內心的喜悅。她抬手由青露扶著, 吃力地起身向皇帝謝恩,蒼白的小臉揚起,身形顫巍巍的,讓太後和皇後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多謝陛下隆恩。陛下給妾選的宮殿,臣妾當然喜歡。”她看著皇帝輕聲說道。
“快躺下吧, 別受涼了。那里的物件朕都命人重新換過,你去了之後再看看, 不喜歡的就和朕說。”
看著她, 皇帝原本煩躁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面上神色舒緩,走過來親自扶她躺下,摸摸她的臉頰,柔聲道“能合你的心意就好。”
“臣妾沒什麼的,不管住在哪里,只要能見著陛下就行。”婧月低聲說著,回望他的眸光溫柔極了。“多謝陛下關懷。”
“這是你應得的。”周熠柔聲細語。
氣氛突然纏綿。
“好了,事情已經解決,哀家也不在這兒久待了,皇後累了吧,你懷胎不易,早些回去歇著。蘭嬪也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最重要,不用起了。”太後圍觀一會兒,便扶著翠風的手起身,擺手讓準備起身行禮的婧月繼續躺著,又囑咐皇後一句,在眾人恭送下離去。
“今日辛苦皇後了。”
皇帝聞言,見皇後神色確實疲憊,又執起皇後的手安慰一句,囑咐容春閣的宮人照顧好婧月,就親手扶著皇後一起回去。
帝後相攜而去,容春閣的宮人一齊跪下對婧月行了大禮,從此以後他們就要改口稱婧月為娘娘了。嬪位以上,才算是這宮里真正的主子,才值得宮人大禮跪拜。
婧月按照慣例放了賞,神色倦怠也沒心思多說,揮揮手讓青露送他們出去了。
因她剛剛小產,心情低落,身體虛弱,宮人不敢多打擾,也沒心思慶賀,行了禮就乖覺地退出來。但出了門,各個面上都帶著流露出幾分克制不住的笑意,跟隨的主子簡在帝心,步步高升,作為宮人他們也能得到無盡的好處。
婧月如今成了蘭嬪,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景華宮主位,伺候她的宮人自然也水漲船高,在宮里的地位待遇都從此截然不同。
還有掌事宮女和掌事太監的名額。
慶安和慶喜出門後對視一眼,慶喜主動向慶安行了一禮。慶安也朝他回了一個笑臉,伸手將他扶起,又在他的肩膀上拍拍,雖然沒說話,但兩人心知肚明。
慶喜這是在提前慶祝慶安榮升掌事太監。
青雪青露仍然留在房里,她們根本沒人想什麼掌事宮女的事,這種職位青雪也不會和青露搶,婧月的內務一直都是青露打理,青雪從不插手這些。
看著其他人嘩啦啦出去,青露轉身帶上了房門,兩個人站在婧月的床邊,就靜靜看著她不說話。
“怎麼了?”
婧月抬抬眼,頂著兩人的視線,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關要過,連忙心虛地縮進被窩里,一臉蒼白虛弱的看著她們問。
見她這樣,青雪毫不動容,只面無表情地問她,“娘娘,您沒有什麼要給奴婢交代的嗎?”
完了,青雪都生氣了!
婧月目光游移,又往被子里縮了縮,皺皺眉,鎮定開口說道,“我可以解釋的。”
“您說,奴婢听著呢。”
“本是和你們說好的,但我後來一想……”婧月絞盡腦汁開始現編。
事情是這樣的。
當日發現青梅替換了香包,婧月當著青橘的面讓她們將香料處理掉,香包洗干淨後交給自己。但實際上等青橘離開之後,婧月就讓青雪青露暗中將香料收了回來,並同時觀察著青梅和青橘的動向。
婧月不信任青梅,也沒有完全信任青橘。
雖說她是大伯安排進來的沈家知根知底的人,但終究不是婧月自己的人手,不比青雪和青露家生子出身,全家都為沈母賣命,無法讓她徹底放心。
看似對她推心置腹多番倚重,實際上婧月總忍不住多做幾層準備,對青橘加以考驗。說她費無用功也好,與空氣斗智斗勇也罷,她本就是這樣慎重多疑的性子。
觀察幾天,發現青橘表現沒有異常,婧月就又對青露和青雪說了一番計劃
她讓青露將香料收好,用這只香包引蛇出洞,過幾日會假意將這只香包帶在身上,再裝出身體不適的模樣,讓青梅以為下手成功,放松警惕,等青梅和幕後黑手暗中聯系時趁機一起抓獲,到時候香料香包一起當做證物擺出來,就人贓並獲。
青雪和青露同意了這個計劃,但她們死活不許婧月真的佩戴麝香香包。
戴得時候不放麝香,展示贓物時將香包取下,由青露將麝香混進去,這是她們能接受的底線。
婧月當時假意同意了。
但當她們看著婧月滿身鮮血的被皇帝抱進來時,她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青雪幾乎是機械性地按照太醫的要求替婧月換下身上的衣物,听說婧月是接觸過麝香,又受到強烈驚嚇導致的小產,她的手一抖,下意識的翻出了婧月佩戴的那枚香包。
打開一聞,她的心就瞬間沉入了谷底。
她當然聞得出來,這並不是她先前替婧月準備好的“造假香料”。
是香料又被人替換了?
還是……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異常,被當時站在一邊的皇後看出了異樣,皇後伸手接過那枚香包讓太醫一驗,就從中查出了麝香成分。
眾人的目光一起投了過來。
當時情況緊急,青露雖然氣惱自家主子不听話,竟真的佩戴麝香自己害自己。但事以至此,她也只能按照婧月的計劃進行下去,跪在皇後面前聲淚俱下的說出青梅的異常。
青雪當時還不知道,只以為麝香是青露替換的,便也按照流程演下去。方才拉著青露私下一問,瞬間氣炸了,這才拉著青露一同過來質問婧月。
此時看著婧月心虛的模樣,她們就知道她果然是知情的。
“您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青雪氣得眼圈都紅了,“您知不知道,剛剛奴婢有多害怕。”
婧月縮在被窩里,被凶得不敢吭聲。
“上次救大殿下也是,您明明保證過的……”她哽咽著,泣不成聲,“不管怎樣,您都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我也沒想到嘛。”婧月眼圈也紅了,語氣委屈。
“我怕到時候來不及替換香料,就先放了一點點進去,真的只有一點點。”
她底氣不足的辯解著,“我不放心,還專門問過牟太醫,他說一點點微量的麝香接觸幾個時辰的話是不會有事的。”
“誰知道會……”她說著頓了頓,似乎說不下去了,“誰知她們竟是這般機關算盡呢?放一只香包還不夠,還能在御花園里動手。都是我的錯,怪我太想當然,害了我的孩兒……”
“都是我的錯。”
婧月垂下眼,又忽然落下淚來。
“不,小主。”
“不是您的錯。都怪她們太狠毒,令人防不勝防,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快別難過了……”看著她流淚,青雪立刻急了,哪還記得埋怨,連忙趴在她床邊柔聲安慰她。“您別哭了,別哭傷了身子。”
“小姐。”看著她這般難過,青露的怒火也瞬間澆滅,內心里只剩下對婧月的心疼憐惜,以及滿心自責愧疚。
她們剛剛干了什麼?
真是太過分了。
婧月才是真正失了孩子,最難過自責的人,她們不好好安慰主子便罷了,怎麼還能埋怨她呢?
小姐已經過得很苦了。
她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罷了,在這爾虞我詐處處陷阱的後宮里生存本就不易,她已經做得很好了,豈能再強求小姐處處周全?
想想真是太不應該了。
“都是奴婢不好,不該提起您的傷心事。”青露這樣想著也跟著青雪在床邊趴下,抱著婧月哭了起來。“小姐,您怪奴婢吧。”
“不,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婧月俯下身和兩名侍女抱在一起,抱頭痛哭。“在這宮里,也只有你們會真正關心我了。”
“嗚嗚嗚小姐!”兩人一听,瞬間哭得更傷心了。
終于過關了。
婧月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氣,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