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了下來。
晚風拂面,白柔覺得肌膚上有些刺痛,像是被風刃割開一般。
晏鹿的身下綻開一大片殷紅的罌粟花,往外蔓延著,一直流淌到了台階下。
腦海中不知為何響起了一個聲音。
“鹿哥哥,你會死嗎?”
“嗯?為什麼忽然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因為,山下的那條大黃狗死了,我听婆婆說我們是妖,妖能活得很久很久,但我不知道這個很久到底有多久。”
“阿柔不用考慮這些事。”
“為什麼呀?”
“因為你還小……”
“我已經三百歲了,鹿哥哥。”
“……是啊,長得真快,那麼我就告訴你吧。”
“我當然會死,但是直到那一天到來的一刻,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離開你。”
白柔被這些聲音刺痛了耳膜,她腳下一滑,差點跌倒在地上。
身後是一個堅毅的胸膛,離醉接住了她的身軀,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白柔的目光卻定格在了晏鹿被血染紅的衣袍上。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小九,他死了嗎?”
身後的離醉沒有回答白柔的問題,反而問道,“阿柔,你難道不想讓他死麼?”
白柔張了張口,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想他死嗎?
晏鹿做了好多的惡事錯事,但白柔卻不希望他就這麼死了。
晏鹿未免也死的太痛快了,他也從未為自己做過的那些事而懊悔過。
他沒有得到什麼應有的懲罰,反而這種懲罰像是降臨到了白柔的身上一樣。
腦海中瘋狂的浮現著她與晏鹿之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回來了?”
白柔風塵僕僕歸來時,晏鹿正站在桃花樹下逗金絲籠子里的雀兒。
他修長的手捻著一把小米,雀兒從籠子縫隙里鑽出來吃掉。
白柔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晏鹿跟前。
那是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晏鹿依舊穿著那身藍色的袍子,眉眼帶笑,格外溫柔。
“你為什麼一直穿著藍色的衣服?”白柔漫不經心地問。
晏鹿看著籠子里的雀兒,也沒去細想,下意識地就回答了白柔的問題。
“因為你曾說過,我穿藍色的衣裳好看。”
白柔驀然怔了怔,顯然是不記得自己之前說過這話。
“我有說過嗎?”
“當然,你小時候說的,只不過現在記不清了。”
白柔扁了扁嘴,她記性的確不太好,很多晏鹿曾經說過的話她都不記得了。
但是今日是什麼日子她沒有忘記。
“晏鹿,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晏鹿笑盈盈地問,“什麼?”
“你的生辰。”
白柔說著朝著門口看了一眼,隨即拍了拍手。
在門外等候依舊的僕從便將一個精致的木匣子拿了進來。
白柔將木匣子接過,便讓僕從退了下去。
她獻寶似的晃了晃木匣子,故弄玄虛地說道,“猜猜我今年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晏鹿笑意漸深,金色的眸子里閃過驚喜之色。
其實無論是什麼禮物都一樣,他從來不挑,只要是她送的,哪怕是一片樹葉,一枝野花他也會如獲至寶。
白柔打開了木匣子,里面竟然是一把折扇。
折扇看似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暗藏機關,只要觸踫扇面便會變成鋒刃,扇子
雕刻的是一只小兔子。
白柔將扇子放在晏鹿的手上,笑著問,“怎麼樣,還喜歡嗎?”
晏鹿將扇子在手中打了個轉,白柔叫道,“哎呀,小心點,這扇面可鋒利了,踫一下都會見血!”
晏鹿歪了歪頭,“你弄傷了自己?”
白柔沒想到晏鹿會這麼敏銳,連忙擺擺手,“沒有,只是想提醒你,你又不是個細心的人,怕你把自己傷了。”
“這凡人制作的東西,傷不了我的。”
晏鹿說著扇子便從手中飛了出去,在法力的驅動之下扇面猶如飛刀一般,將桃花樹上的花瓣盡數斬落于地面。
倏地,一場落花雨就這麼浮現在眼前。
芬芳的花香圍繞著二人,籠子里的雀兒也跟著鳴叫了幾聲,夕陽漫漫,落花紛飛,白柔只覺得這一幕會被她在心底記很久。
扇子再次回到了晏鹿的手中,他捏著扇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側頭看向了白柔,眸光沉沉。
“阿柔,謝謝你,我很喜歡。”
白柔笑了,“謝什麼,過些日子可就是我的生辰了,你別忘了也給我準備生辰禮物,我可期待著呢!”
晏鹿應了一聲,“好,我不會忘的。”
原來……
原來晏鹿扇不離身,是因為那把扇子是她送的。
可是她怎麼就忘了呢。
白柔看著那把扇子還別在晏鹿的腰間,只不過他沒有拿出來過,這會兒已經被血浸濕了。
白柔從離醉的懷抱里離開,蹲下身,將那染血的扇子撿了起來。
“阿柔……”
白柔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把扇子,是我的。”
隨即她注意到了扇子上有許多修修補補的痕跡,那都是歲月的痕跡。
是呢,凡人制作的東西哪怕再巧妙,也會有破損的一日。
何況這本來就是白柔偶然看見覺得新鮮便送給晏鹿的,她根本也沒想到晏鹿會從此一直貼身帶著。
晏鹿不僅貼身帶著,竟然還給它取了名字。
「可遇」
可遇……可遇不可求。
或許晏鹿一開始就知道,白柔是他的可遇不可求。
“阿柔,你怎麼哭了?”
直到離醉出聲的時候,白柔才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
她恍惚地回過神來,只覺得心像是空了一塊一樣,她覺得不可思議,不該是這樣的。
她對晏鹿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不該是這樣的。
“阿柔,他死了,我們應該高興才是,不要難過。”
白柔聞言有些陌生的看著眼前的離醉。
“阿柔,你干嘛這麼看著我?難道這不是好事嗎?他作惡多端,理應是這個下場,他活該,你為什麼要為他的死而哭泣呢?”
“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