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捅破了烏雲,光柱照耀著北望谷這座南方大陸最大的貿易港城市。
“終于停雨了。”宋流雲站在露台上,輕聲說道,轉身走進了議事廳。
議事廳里的人還在爭論不休,絲毫沒察覺到宋流雲重新入座,宋流雲听著他們爭論,感到頭痛欲裂。
其中聲量最大的自然非身為奇工閣總管的洪付山莫屬,他聲如洪鐘,配上一身強健高大的身板,面如雄虎,鬢間的白發不但沒讓人感覺到他英雄遲暮,反而更顯威嚴。
常人踫見都要敬他三分,更何況如今洪付山怒火沖天,常人踫見早就嚇尿褲子爬著走了。
可今天面對洪付山的是銀輝閣的總管顧玉銀,此人外形上與洪付山大相徑庭,顧玉銀身材高瘦,目光如鷹鷲銳利,長臉下的尖下巴還留著一小撮胡子,只要涉及錢財賬目,整個人就會搖身一變,無所畏懼地精打細算起來。
“東港口擴建擱置,那來的商船要停在哪里?”洪付山怒吼道。
“西港口。”顧玉銀冷靜地回應,“那個花了二十三萬八千四百兩銀子的西港口,規模比原先擴大了兩倍,足夠暫時應付目前的商船和人流。”
“那半年後的迎春禮呢?”洪付山決定力爭到底,“東門四區的禮船必須在東港口降落,如今東港口破落,你讓東門四區的使者怎麼看待我們北望谷?”
自從兩年前宋家聯合龍家將當時的除妖閣總管莫京平及其黨羽鏟除後,整個北望谷都百廢待興,如今東門四區的使者四年一度之約即將到來,東門殿卻破舊不堪,確實不成體統。
顧玉銀想繼續反擊,但是被宋流雲截住了。
“這件事真是沒完沒了,我以為上次會議就已經談妥了?”宋流雲不耐煩道。
“是這樣的,城主大人。”顧玉銀畢恭畢敬道,“只是最近浮空石礦場的產量一直提不上去,所以想要擴建礦場,不然滿足不了迎春禮時東門四區的需求。”
“礦場擴建?需要多少費用?”宋流雲問道。
“初步盤算大概需要六萬三千兩銀子。”顧玉銀回答道。
“這也不耽誤東港口的工程不是嗎?”宋流雲思考了一下,疑問道。
洪付山一听見,馬上就板直了身體。
“龍家也提出要擴建附港,所以銀輝閣不能兼顧東港口這麼大的支出...”顧玉銀說道。
“龍家的附港?”宋流雲臉色一沉,洪付山也輕蔑一笑,搖了搖頭,“請問銀輝閣是北望谷的銀輝閣,還是龍家的銀輝閣?”
“東港口是主港,難不成還要給附港讓路?”洪付山再添一把火。
“當然是北望谷的銀輝閣,只是龍家的附港擴建支出不大,不會耽誤礦場擴建。”顧玉銀顯然只對錢財賬目敏感,而忽略了各種利弊。
“不用說了。”宋流雲說道,“銀輝閣撥款擴建礦場,東港口就先修葺迎接東門四區禮船的東門殿,其余部分就暫時擱置。這事就這麼解決,再讓我听到你們為這事爭論,我就撤了你們。”
宋流雲說完立馬站起身,絕不久留,因為他知道接下來這兩人還得吵一頓,不為別的,就為掙個口舌之快。
宋流雲出了議事廳後,穿過百花園,這個花園是他的夫人繆青打理,種滿了大陸各地運來的花草樹木。在日光照耀下,某處運來的奇花甚至能散發出閃閃金光。在花園盡頭有座涼亭供人閑時賞花賞月。涼亭四柱被常春藤四處攀蔓,四處被流水包圍,一條小橋作為前往涼亭的唯一通道,涼亭旁又築有假山流水,順著流道灌溉花園,錯落有致,極具風雅。
但此時宋流雲並沒心情賞花悅鳥,他這幾天被幾個總管的各種爭論鬧得頭疼不已,他現在只想回到房里休息,那是他唯一能得享安寧的地方。
宋流雲回到了寢室,坐在椅子上想著自己早已不在年輕力壯,要知道五年前他是怎麼和除妖閣對抗,日夜不休,千方百計地要奪回宋家的北望谷。如今卻難以應付各種瑣碎事。
宋流雲拿起桌上的一封密函,金色石蠟上印著繆清的圖騰—三朵薔薇,兩朵小的伴著一朵大的。
密函寫著︰“已到龍家安頓,盼君早日到來。清”
宋流雲看後,心情似乎好了些,眉頭終于舒展開來,這似乎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一件安心事。
但馬上門就被敲響了,進來的是除妖閣總管木浮子,他才年過二十,就被派來接任北望谷的除妖閣總管一職。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後,宋流雲不得不承認木浮子在這年輕俊美的模樣下,有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與智慧,于是逐漸熟絡起來。
木浮子也擅長醫術,所以也擔任了城內醫師一職。
“還是要記得切莫勞神。”木浮子把完脈後說道,“廚房已經在弄寧神湯了。”
宋流雲閉著雙眼,哼了兩聲以作回應。
“那屬下先回除妖閣了。”木浮子把軟墊收好,正欲離開,門又被敲響了。
進來的是一名護衛,“城主大人,臨風門出了事故。”
臨風門位于北望谷南面的迎海處。北望谷的南面築有高牆,高牆下分別有四個大門東西港口各佔兩個,分別用于出入北望谷,四個城門分別為東港口的浮空門、流雲門,西港口的臨風門、御水門。
宋流雲和木浮子分別騎著馬,趕到了臨風門。西港口的城門自從經過奇工閣的修葺擴建後,每個城門已從原先的兩扇大門擴建到五扇大門,但因為東港口停用,西港口依舊人滿為患。
宋流雲和木浮子趕到時,因為發生事故,更是水泄不通,兩人唯有下馬,推擠著跑到城牆外,好在一路上都有不少護衛在維持秩序,現場不至于太混亂。
宋流雲迫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于是加緊腳步,絲毫沒顧及身後的木浮子,擠過了重重人群後,看到了一群護衛包圍著一輛華貴的馬車。這輛馬車的家兵也非常警惕地圍繞著馬車。
馬車的車廂非常寬敞,外表華麗,有著精美的浮花雕紋,需要四匹挽馬拖行,而且還有八名家兵護送,可見來頭不小。
可當宋流雲趕到時,護衛兵的領頭宋竹英就與對方的家兵拔劍相向,場面一度僵持。周圍的人也都停下腳步觀看。
宋竹英是宋流雲的獨女,年二十二。從小收父親影響,對打斗格外感興趣,母親多次相勸,軟硬兼施都阻礙不了她偷溜出去習武。于是在她十歲那年,宋流雲請了師父來叫他習武,並在空閑時與她一起練武。
如今宋竹英早已身手過人,當上了護衛兵的領頭,穿起盔甲比不少男兵都威風凜凜。
“宋領頭,把劍收起來。”宋流雲一路趕來,說話有點急促。
“城主大人…”宋竹英把劍收起來。
宋流雲穿過護衛兵,走到了馬車前,精美的馬車把宋流雲也襯托得嬌小。
“你們也把劍收起來。”宋流雲對家兵們說。
家兵們互相對視,然後收起了劍。
“來者何人?”宋流雲穩住氣息,鄭重地對馬車里的人發問。
“先報上你的名字!”其中一位家兵咄咄逼人道。
宋竹英又想把劍,但宋流雲似乎早就料到,馬上舉手示意身後的宋竹英切勿沖動。
“我是北望谷的城主。”宋流雲應道。
馬車內傳出一陣女人的笑聲。
“原來是宋城主。”女人咯咯咯地笑道,“我是華陽城的冷夫人,是龍家的貴客。”
宋流雲轉頭看了看宋竹英,“冷夫人今日到底為何在臨風門與我城護衛發生爭執呢?”
“那就要問問你們的護衛了,本夫人只想入城,不料這群石頭腦袋死活不讓。”冷夫人依舊沒下車,甚至沒拉開馬車上的簾子,但是語氣倒是听出幾分埋怨。
宋竹英走前遞了一份關文給宋流雲。
“城主大人,我們只是按規矩辦事。”宋竹英道。
宋流雲翻開關文,原來關文是三天後才能進城,如今冷夫人是要強闖入城。
“冷夫人,北望谷有北望谷的規矩,還請您包容尊重。”宋流雲收起關文道。
“本夫人不理什麼規矩不規矩,你宋城主就一句話,今天讓不讓本夫人進城。”冷夫人怒斥道。
“不能。”宋流雲直截了當道,身後的護衛,包括宋竹英都暗自發笑。
“宋城主難不成要本夫人委身港口那破舊的客棧嗎?”冷夫人怒道。
“西港口的客棧早就經過奇工閣修葺,但要是夫人還嫌落魄,大可先回船上再待三日。”宋流雲回應道,“但規矩就是規矩,就算是東門四區的使者也要按照北望谷的規矩。難道夫人自詡地位已然越過東門四區?”宋城主不卑不亢道,這下冷夫人啞口無言了。
“冷夫人既然是龍家的貴客,龍家自然也不會急于這三天吧。”不知什麼時候木浮子來到了宋竹英身後。
冷夫人沉默了一會,“回船。”才冷冷地說道。
宋竹英也揮手讓其他護衛返回崗位,周圍的人群也移動起來,魚貫進入城內。
“城主大人,既然沒人受傷,屬下就先返回除妖閣了。”木浮子畢恭畢敬地說道,然後就退下了。
宋流雲看了一眼宋竹英,然後走回城牆內,宋竹英跟上。
兩人來到了臨風門旁處的一升降梯,由護衛拉動繩子把兩人送上高牆頂處。
高牆上也有護衛站崗,但不如城門多,高牆上擺著許多投射器,加上人少是個能說話的地方。
“爹,你說句話吧。”宋竹英忍受不了一路上的沉默不語。
“你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對來賓拔劍。”宋流雲教訓道。
“我這是想樹立我們北望谷護衛的威嚴。”宋竹英辯解道。
“商船就像一群遷徙的候鳥,如果他們知道這個地方有危險,那來年就不會重返此處。”宋流雲說道。
“女兒知錯了。”宋竹英無奈地認錯。
“回去站崗吧。”宋流雲道,“今晚記得回來吃飯,你娘到龍家做客去了。”
“知道了,爹。”宋竹英有點小別扭地回應道。
就在這時又有護衛前來遞信函,宋竹英馬上從剛才懶散地站姿改為挺胸收腹。
“那城主大人,屬下回去站崗了。”宋竹英道,卻看見遞信的護衛在偷笑,于是敲了敲護衛的頭,拉著他走了。
宋流雲看了看信函的石蠟,不禁心里一抖,石蠟上印著四面高牆圍繞烈日的圖騰,這是東門四區的捎來的信函。
宋流雲召開一看,更是直冒冷汗,信上寫道︰“兩個月後前來造訪。東門四區”。
烏雲又不知何時在天空密織起來,北方遠處傳來一聲雷聲,不大卻厚重,把宋流雲低沉的心震地惴惴不安。
“北方出大事了嗎?”宋流雲暗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