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不到24小時的兩個陌生人,卻感覺跟彼此經歷了很多事,復雜、神奇而且無法解釋,剛開始還尷尬別扭的兩個人,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扭捏與排斥,即便不了解對方,也因為一顆心的轉移在乎著彼此、照顧著彼此。
夜色闌珊,二人依靠著躺在露台的一張躺椅上,仰望星空。金夕開口道︰“都說西島的夏天是多雨的季節,可是我來這里三天了,都是艷陽高照,晚上還有星空。”
海風微微涼,金夕拿起腳下的薄毯剛要蓋在何夕身上,何夕卻把金夕一把摟在懷里,然後把毯子蓋在身上,金夕看著何夕笑了笑,調整姿勢自然的躺在何夕的臂彎,二人望著天空,听著海浪忽近忽遠。
“你才來這兒三天嗎?”何夕輕聲問。
“嗯,結果第二天就遇見了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你。哎?你說你會不會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歷劫來了?”金夕歪頭看著何夕,打趣的說道。
“如果我是神仙,就把你收走。”何夕輕輕點了一下金夕的腦袋。
“那個,你對這里真一點印象都沒有麼?任何熟悉人的印象,或者,你多大了你也不記得麼?”金夕問。
“想不起來,對這里,好像熟悉,又好像很陌生,說不上來,我。。。。。。”何夕緊皺眉宇,他一思考,就會感覺頭痛欲裂。
“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是我著急了,你別想了。”金夕輕按著何夕的太陽穴,但是心里卻念著︰“天啊,哪個神仙能來幫幫我,如果這顆心髒永遠會在我身體里,我該怎麼辦?如果這個人永遠恢復不了記憶怎麼辦?我不想這麼活著,不想身邊有人寸步不離的跟著,媽,你會等我嗎?”
“金夕,你。。。啊。。。噗。。。”何夕突然起身噴出一口鮮血,急促的呼吸和胸口撕裂的疼痛刺激著何夕冒了一頭的汗。他低下頭,撥開本已經染紅的衣襟,裂開的傷口流著血,順著肋骨淌下來。
“怎麼了大海?我在啊,你這是,怎麼回事啊?不行,我看我們還是去醫院吧,在這麼下去會出人命的啊!”金夕被嚇到了。
“你走開!”何夕突然打掉了金夕扶住自己的手臂,“你。。。呃。。。你就那麼不想活嗎?誰願意跟著你,我不會跟著你,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呃。。。我也不會跟著你。”說著,何夕就猛地向門口沖過去。
金夕愣住的瞬間突然感覺心口的一陣寒涼,撥開衣領,那顆血紅的“心髒”正逐漸變得暗淡,金夕用指尖踫了踫,冰如深潭里的水一般。回頭看見,何夕已經倒在客廳的地毯上了。
扶起何夕,他已經失去意識,呼吸也是極其微弱,嘴角還在不斷流出血液。金夕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只是抱著何夕哭,那種難過心痛的感覺不亞于媽媽的離世。眼淚流了好久,就那樣默不作聲的,淚水浸濕了何夕的半邊臉頰,流進衣領,流進傷口。
被金夕緊緊抱著,耳朵貼在她的鎖骨處,當又听見了兩個不同頻率的心跳聲,何夕緩緩睜開了眼楮。
心口逐漸的回暖讓金夕暫時忘了哭泣,她低頭看見甦醒的何夕,何夕就那樣靜靜的注視著她,眼角流下眼淚。
“我不離開你了,再不會了,你恢復記憶也好,不能恢復也罷,我都不離開,不離開了。”金夕哭的愈加傷心。
何夕擦拭著金夕的眼淚,微弱的聲音讓金夕俯下耳朵傾听著︰“別拋下我。。。如果這是我們的命運。。。呃。。。余生,愛我不行嗎?”
二人四目相對,金夕想起夢境里媽媽對自己說的“照顧好自己,愛自己,愛身邊的人”,身邊的人,是他嗎?是媽媽把他帶到我身邊的嗎?金夕看著充滿期許的何夕,重重的點了點頭,兩個人又相擁在一起。
何夕沉沉的睡去,金夕躺在他的身邊,手掌覆蓋著何夕胸前的傷痕,心里打算著︰“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大海的情況不知何時能好轉,我們得搬出去。媽,不知道這是不是天意,這個男人以這樣的方式來到我身邊,我不能讓他因我死去,媽,你在這里再多等等我吧!”
次日清晨,二人同時醒來,金夕第一時間查看何夕的狀態,何夕給了她一個微笑,金夕看看何夕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又看看自己鎖骨下方,血紅的剔透,微熱的溫度,安心的呼出一口氣。洗漱、更衣,二人在衛生間里默契的整理著自己,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害羞尷尬,何夕的T恤已經剪破了,睡袍上又全是血跡,金夕翻出了包里僅剩的一件,拿給何夕穿。那是一件白色“下衣失蹤款”,其實跟男士尺碼差不多,女生穿就像半截裙一樣,袖口邊是紅色的,左胸處還有一個紅心的刺繡,何夕身高差不多185,穿起這件衣服是出乎意料的合身。
金夕看著那個刺繡的紅心,開玩笑的說︰“喏,你的心還給你嘍!”何夕低頭看了看,然後自然的給了金夕一個擁抱。
二人在餐桌前吃早餐,金夕邊剝雞蛋邊說︰“一會兒,我們得出去,我需要。。。”
“你要買手機吧!”何夕搶著說。
“不會吧,我現在想什麼你都知道麼?”金夕驚詫的看著何夕。
“哪有,我是看見你剛才在那里敲電話,鼓搗半天也沒開機,壞了吧。”何夕回答。
“嗯,就遇見你那天晚上,泡了水。哎?你說也奇怪,你那天晚上就那麼躺在海灘上,身上真的一無所有。我就是感覺你不太尋常,你要真是神仙下凡,可別瞞著我啊,我一介凡夫俗女的。”金夕把剝好的雞蛋遞給何夕。
“說什麼呢你,又來了,快吃飯吧!”何夕催促道。
幫何夕穿好外套,金夕也將自己的外衣系在腰間,淺藍色的外衣帽子垂在腰後,何夕看著總覺得似曾相識,但是腦中卻沒有絲毫的線索,不敢太用力思考,因為身體太虛弱。二人牽著手,出了門。
剛走到電梯前,門開了,文靜剛好走出來,看著兩個人要出門的樣子問道︰“金女士,要出門麼?有沒有什麼需要?”
“哦,出去買點東西,不用費心。”金夕回答。
“那二位的身體還好吧?”文靜接著問道。
“好多了,謝謝你!”金夕禮貌的回答。
“好的金女士,咱們這里離商業街不是很遠,坐出租車十分鐘就能到,要是不急,散步去也是可以的。”文靜微笑著告知。
兩個人進了電梯的同時,旁邊的電梯門打開了,彭宇正站在里面,他看見文靜便走出來,此時文靜正微微俯身恭送金夕二人,彭宇剛一側頭,金夕二人的電梯門關上了,一個好像熟悉的身影讓彭宇有點晃神,但因為就那麼短短一晃,彭宇並沒有放在心上。
“哎呀,我的靜靜,同一個大樓都不容易見到你呀,今晚我正常下班,去我那吧,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彭宇拉起文靜的手,左右搖著做撒嬌狀。
“干嘛呢你,這是工作場所知不知道,監控都看著呢,你好歹也是堂堂總經理秘書,注意一下行為舉止好不好。”文靜雖然嘴上不饒人,卻微笑著幫彭宇正了正領帶,然後接著說︰“這個月不行,你也知道現在是旺季,房務部人手緊張,而且我手上還有一個VVIP,得24小時待命,雖然她來幾天了從來沒叫過服務。哎,我跟你說哦,這個女人,包了海景總套一個月,穿的其貌不揚的還就背了個背包來,他那個男朋友也是神神秘秘的。”
“哎,我說文管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能以貌取人呢,注意職業素養哈。”彭宇打趣道。
“說什麼呢你,快去工作吧,有事微信哈。”二人就此分開了。
彭宇走進電梯想到剛才一晃而過的那個身影,拿起手機撥叫了何夕國外的號碼,可電話里提示已關機,彭宇又思考片刻,然後自言自語道︰“嗨,這臭小子,進了廚房就是工作狂,接電話才真是不正常了。”電梯停在32層,彭宇向辦公室走去。
金夕拉著何夕走向一輛出租車,卻被何夕攔住了,他說︰“我不想坐車,我們散著步去吧。”“你現在還很虛弱,走路會不會太勉強啊?萬一。。。。。。”金夕有些不願意。
“就是想走走,再說,有你在身邊,我不會有事的。”何夕期待的看著金夕。
金夕不再堅持,跟門口泊車的工作人員問了路,二人牽著手,慢慢的朝商業街走去,何夕回頭,看著三十幾層的大樓,和赫然醒目的‘雲家酒店’四個大字,一種怪怪的情愫在頭腦中縈繞。
九點多鐘的太陽已然火熱的不行,街道兩旁的大樹因風搖曳著枝丫,碩大的葉片翠綠的誘人,這個旅游城市沒有一線城市那樣的匆匆忙忙,人們悠閑的生活其中,享受大海和陽光。街上已經開始有旅行團了,大團多數是中老年人居多,他們穿的花花綠綠,更是精力旺盛、笑靨如花,真正詮釋著什麼叫老來俏。而年輕人,大多三三兩兩,或是閨蜜們,或是情侶們,或是兄弟們,金夕看著這些笑鬧俊俏的身影,心里感慨著自己已然到了三十幾歲,回想也曾走過的青春年少,為何不曾有過這樣的笑容和愉悅的時刻呢?沒有經歷大學生活是金夕永遠的遺憾,在那個蒼白的似水年華里,為了媽媽,為了生活,除了拼命與辛酸,她似乎忘記了自己也正在經歷著花季,而花季,恍惚間已無法追尋,只留下無盡的愴然。
就在金夕自艾自憐時,二人與旅游團擦肩,游客的嬉笑聲似乎並沒有把金夕從感慨的情緒里拽出來,她徑直的穿過人群,竟忘記了身邊的何夕,而何夕,因虛弱的身體一時間沒跟上金夕的步調,在穿過旅行團的時候,被分開了。當一個孩子騎著滑行車,撞在金夕身上的時候,她才晃過神來,回過頭,何夕已經蹲在地上,右手捂著胸口,大口呼吸著,金夕趕緊跑到身邊,何夕已是痛的滿頭汗水。
在一個花壇的邊上,金夕扶著何夕坐下來。
“對不起,我一時間走神了,你感覺怎麼樣?”金夕歉疚的詢問著,幫何夕擦拭額頭的汗水。
何夕平復著呼吸,無力的閉著雙眼,汗水順著劍鋒般的眉毛流下來,流到長而濃密的睫毛上,又如眼淚一樣滴下。
許久,何夕睜開眼楮,牽起了金夕的手抬在半空,紅著雙眼看著她說︰“我很害怕,你知道嗎?我是誰,從哪里來,又該到哪里去,我比你更想馬上知道。可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一無所有,只有你啊,我也害怕我要是一直這樣子怎麼辦,我並不想拖累你,可我。。。我的心。。。你為什麼不能。。。。。。就算當是可憐,你。。。。。。”何夕松開手,金夕的手自然的垂落下去,“就連牽手,都是我在乞求,為了活著。。。。。。”何夕黯然了。
金夕沉默了,陷入思考,他說一無所有,只有我,就好像我一無所有,只有媽媽,媽媽走了,我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如果現在的他離開我,他根本可能活不成了。看著自己的手,金夕又想到,在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是他牽著我,現在,也是他牽著我,我一直被動的被他牽著,我的手根本沒有用力握緊,這怎麼能叫牽手呢?他為了活著,努力讓自己的心髒保持跳動,而我卻往往忽略這個生死攸關的狀況,活著變成了乞求,而我竟然無所謂的掌控著他的生死,金夕啊金夕,你怎麼變得這樣自私無情!‘如果這是我們的命運,余生,愛我不行嗎?’‘愛自己,愛身邊的人!’何夕的話,媽媽的話回響在金夕的腦海。學會愛,很難嗎?
“送我去海邊吧!”何夕突然開口。
“啊?你說什麼?”金夕回神問道。
“你沒有理由照顧我,我也沒有理由跟在你身邊,這種情況不是你的錯。”何夕緩緩站起身,“我打亂了你的計劃,對不起,我也不該干涉你,請你送我回到海邊,就算我死了,也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一定會有人給我收尸的,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我們,到此為止吧!”
不知道為什麼,听了何夕的話,金夕感覺怪怪的,有知道媽媽離世時的那種窒息感和內心的悶痛感,有一種舍不得,有一種牽掛,有一種心疼,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孤單,總之很多感覺糾纏在一起,但有一種情感很明確,那就是︰我不想離開他!
難道,這就是愛嗎?
“不行,我不準,你不能離開我!”金夕從背後環抱住何夕,何夕微涼發抖的身體讓金夕啜泣起來,“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我媽走了,我的世界塌了,為什麼讓我變成一個人,你不能走,不能再扔下我一個人。。。。。。”
何夕慢慢轉過身,淚眼婆娑的望著金夕的臉,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兩個人緊抱著對方,完全不理會來往行人的目光。
抱了許久,哭了許久,二人四目相對時,竟然都笑了,金夕牽起何夕的手,用力的握緊說道︰“以後,我會死死握住的,誰都別想讓我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