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了。”
從七海那里回來之後, 甦洛把新任務的消息告訴了純白耀影的同伴們, 大家一起在鴻雁樓里進行討論。
“報酬是塞壬海族所擁有的任何秘寶這一項，的確很誘人呢。”薇妮卡扶了扶眼鏡，沉吟道，“不管是海洋深處只有海族能找到並提煉的水脈寶石，還是珊瑚凝練而出的礦產, 甚至姆雅王魚本身的血脈與魚卵, 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隨便哪一個都足夠我們今後不用再為旅費發愁了。”
“薇妮卡之前也跟海族打過交道嗎？”甦洛有些好奇。
“帝國時期與外域海上的異族有過交流，畢竟能為境界武器「元素魔動炮」提供水元素能源的就只有水脈寶石，為此帝國一直與海族保持著外貿交易，直到第二次大荒蕪現象發生。”
“之前都沒听薇妮卡提過撒，海族也從大荒蕪現象中安然延續下來了嗎？”戴維抬頭問道, 被契約武器以下巴頂著他頭頂的親密姿勢抱著，垂下來的兔耳朵有些羞赧地動了動。
“他們的社會結構比較特殊, 一般情況下除非是整個族群全滅，否則只要姆雅王魚的血統還在延續, 那麼塞壬海族就會一直繁榮。” 薇妮卡想了想, 說道。
“這也是七海有底氣完成許諾的原因。”司夜看了看有點雲里霧里的團長跟某只炎狼, 特地解釋道，“塞壬海族的社會結構與王魚的血統息息相關, 姆雅王魚是極少數繼承了遠古獸神之魂並延續到現在的血脈，也是塞壬海族中最強大的戰士與最博學的智者，她能夠分殖出數量巨大的魚卵, 並將之賜予族人進行繁衍，讓普通的海族也沐浴到遠古姆雅王魚的光輝。”
“與女王魚的血脈越近，則身為海族的力量越強，靈魂之焰與天賦魔力越清晰，外形也更加接近人類……或者說人魚的模樣。據說碧海之國里的塞壬貴族都是女王魚三代以內的血脈，擁有理智的普通海族也多少殘留著十數代的女王魚血脈，而幾乎已經淡出女王魚血系的海族……”
司夜斟酌了一下用詞，似乎在思考應該怎麼準確地概括這一類存在，“海洋傳說中那些巨大而畸形的，沒有理智只剩下破壞本能的海獸……大多都是失去女王魚血脈繼承的塞壬海族。”
“類比起來的話，大概比較接近蟻巢與蜂巢的生命形式吧，姆雅王魚很像蟻後與蜂後，但她的血脈更加具有絕對的統治力，而普通的塞壬海族之間雖然也能產下後代，但無法獨立于女王魚的血脈存在。”約修婭接過話頭，繼續說道，“因為一旦某個家族長時間沒能獲得女王魚的魚卵——”
“他們的不知道第幾代後代就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海獸吧？”甦洛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雖然一早就知道塞壬海族的特殊性，但她還是第一次听到這麼詭異的傳承方式。
如果沒有女王魚的魚卵，那麼塞壬海族就只能走向滅亡，所以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女王魚，而只要女王魚安在，就能不斷分殖出魚卵，確保族群的繁榮延續。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塞壬海族的特殊族群結構也決定了姆雅王魚絕對統治力，沒有人能違抗王魚的指令，這是血脈威壓與天賦差距決定的，無關單獨個體的意願。
難怪七海即使流落在外，也有做出許諾的底氣。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七海的情況就很奇怪了吧？”甦洛想了想，說道，“你們剛剛也說姆雅王魚是能夠分殖出魚卵的女王魚，但七海怎麼看都是……非常好看的男孩子啊，難道女王魚其實可以雌雄同體的？！
“我猜這就是他需要專程雇佣有海翼龍的白銀級冒險者小隊做護衛才能回故鄉的原因了……”伊雷撓了撓耳朵，毛色火紅的尾巴在身後晃悠了一下，“不管看上去再牢固的傳承體系，在長久的時間里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唄。”
“這一點我們佑夏炎國的護國靈狼深有體會？”甦洛用胳膊肘頂頂他，而後在炎狼耳邊小聲說道，“感謝宴那天我看到跟你說話的那位佑夏狼王了哦？”
伊雷嘁了一聲，不想理揭他短的某只白毛，“總之，我認為這個任務可以考慮，畢竟對方能提供的報酬非常豐厚，而海洋中的護衛有約修婭在的確很佔優勢。”
甦洛對他第一個提出贊同有點意外︰“我還以為伊雷你會投反對票呢，畢竟身為火屬性炎狼的你看上去會很討厭在水里活動，也不太擅長應對塞壬海族吧？”
“要是海翼龍雪羽龍這樣逆屬性的真龍族就算了，哪有狼會怕魚的？”伊雷朝她呲了呲小犬牙，“並且水元素與火元素只是逆屬性，不是上位相克，誰壓誰還不一定呢。同樣是傳承了遠古獸魂的種族，真要比的話身為佑夏靈狼的我也應該是姆雅王魚那個等級的，我為什麼不敢去。”
“那就期待你的表現了，佑夏的靈狼！”甦洛笑著朝他比了個拇指。
“我們也認為可以考慮。”薇妮卡看了看自己的契約者，抬頭說道，“天響雷霆的性能基本不會受海洋的影響，在水流之中說不定還會有奇效，護衛方面有約修婭跟我們，再加上全元素親和的阿洛在，就算遇到姆雅王魚直接發難，應該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而且我也對人魚的國度很好奇撒……”戴維小聲說道。
“司夜跟約修婭的意見呢？”甦洛轉頭看向了剩下的兩個同伴。
“阿洛來決定就好，無論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海翼龍美女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習慣性地撩起了自己的契約者。
“我也認為可以接受。”司夜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道，“不光是因為豐厚的報酬，還有《晨曦贊歌》的因素。雖然現在還無法破譯全詩，但在炎龍鬼沼中發現的遺跡拓板上，《晨曦贊歌》全詩的第三節中提到了「歌聲」與「海洋」。”
“的確……如果要說從「歌聲」與「海洋」之中能聯想到什麼，那就一定是塞壬海族了。”約修婭摸了摸下巴，點頭同意，“說不定能在那邊找到關于新試煉的線索。”
“碧海之國「翡藍」雖然保持著與人類的往來，但外族人並不好進入，如果能借這個機會深入探查一番也好。”司夜總結道。
“那就這麼決定了，護送七海回到碧海之國的任務，由我們純白耀影接下了！”甦洛握了握拳，作為團長最後拍了板，其實她的想法倒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哪怕七海給出的報酬是能讓她多听幾場演唱會，甦洛搞不好也會答應，畢竟那樣極致美麗的歌聲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白影小隊內部達成一致之後，甦洛跟同伴們一起再次去了七海那里。
這一次她帶上了紅塵客棧提供的任務委托書，簽下真名後就會正式生效，確保雙方進入可信任的契約關系之中。
簽下自己的名字，看到契約書上的魔法紋章顯現固定後，七海也微微松了口氣，事實上從預感到故鄉即將遭受劫難起，他就一直處在糾結與煎熬之中，但就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足以與姆雅王魚相抗衡的海翼龍，心中的天秤便悄悄傾向了回去的一方。
這大概也是他無法逃脫的命運吧，無論之前經歷過什麼，他終將作為海國的守護者回到那個曾經恐懼厭惡的地方。
“這樣一來，我們的契約關系就正式成立了。現在的白影小隊是你可以信任的人，那麼在任務開始之前，希望你能盡可能將相關的情報告訴我們，七海。”甦洛收起了委托書的其中一份，放進了煉金行囊里，而後抬頭看向了眼前美麗的人魚。
“我知道，不解釋清楚的話，你們也不會相信姆雅王魚的直系血裔會流落在外吧。”七海依舊坐在那張木制雕花的躺椅上，魚尾巴泡在新鮮的海水里，看來平時用雙腿走路確實很累，還是變回人魚的模樣把尾巴泡水里更舒服。
米婭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情緒不佳的人魚，主動回憶故鄉的經歷對七海來說是十分痛苦的過程，可惜這也是他必須要獨自面對的考驗，唯有在這一點上，米婭無法幫助他。
“你們對塞壬海族的了解有多少？”紫眸的人魚抬了抬眼，這個動作配上斜躺的姿勢其實對客人會顯得有些不禮貌，但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說不出的優雅美麗，第一次近距離見他的人根本舍不得移開目光，自然不會關心他的小動作是否會冒犯到自己。
“海族的社會結構是由姆雅王魚的血脈決定的，王魚會定期分殖魚卵賜予族人，而越接近王魚的血脈，作為海族的天賦也就越強勁，反之則會逐漸失去靈魂之焰的理智，變成只剩下本能的海怪……對吧？”甦洛大致總結了之前听同伴們講的內容。
“沒錯，外界把姆雅王魚叫做女王魚，因為這麼多年來每一任姆雅王魚都是具有分殖能力的雌性，所以稱為女王魚也很客觀。”七海微微垂下了目光，落在了自己生有細密鱗片與淺蹼的手上。
“嚴格意義上來講姆雅王魚的傳承方式有兩種，一種是你們所說的「分殖」，由女王魚將自己的魚卵賜予族人，而另一種是「產卵」，在女王魚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前的數年，會從靈魂之焰中孕育出下一任女王魚的魚卵，等到下一任女王魚能進行第一次「分殖」之際，她會獻祭出自己最後的靈魂之焰，幫助族群完成新一輪的傳承。”
七海的聲音頓了頓，帶上了一絲悲傷的意味︰“姆雅王魚通過靈魂之焰世代單傳，有且只會有一位通過「產卵」誕生的直系血裔，原本應該是這樣，但到了我母後的這一任，卻出現了一些不該有的意外。”
紫眸的人魚抬起頭，看向了即將與自己一起面對這個事實的冒險者們，“……她通過「產卵」生下了一對雙生子，除了繼任的女王魚之外，還有我這個貨真價實，完全不具備「分殖」能力的雄性人魚。”
聞言眾人都有點意外，沒想到這一任的姆雅王魚會是性別不同的雙生子，而無法「分殖」賜予族人魚卵的七海簡直是先天劣勢，他身為王魚直系血裔卻流落在外的原因也能解釋了——塞壬海族上萬年的歷史中都只有一位女王魚，碧海之國的女王不會允許跟她流著同樣血脈的至親動搖自己的統治。
“大概因為我繼承的更多是姆雅王魚血脈中的「守護之力」，那個被稱作我「姐姐」的，繼承了姆雅王魚血脈之中「戰勢之力」的家伙就是個腦子里只剩爭斗的暴躁狂，母後留下的共存之道在她繼任的第一天就被推翻，翡藍國內也再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七海說完，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那為什麼七海你還要不辭辛勞地回去？”甦洛問道，看上去七海的歌者也做得有聲有色，也許離開海國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陸上也並不是個壞的選擇。
“因為我做了許多個相同的夢。”七海抬起頭，水晶般藍紫色的眼楮注視著白發的少女，“夢見翡藍倒在了一片廢墟之中，燃起了上萬年來都不曾燒到過海底的戰火。”
聞言所有人都微微蹙眉，與整個歷史就是打來打去的陸上種族不同，塞壬海族擁有得天獨厚的種族優勢，是唯一在海洋之下建立起文明國度的智慧種族，在海洋中沒有任何種族勢力會是他們的對手，連獨居的海翼龍也不可能威脅到作為國家存在的翡藍的安危，除非他們內杠自己打起來，否則不會有其他種族想不開去海底挑人魚們的場子。
但塞壬海族獨特的族群傳承方式又注定了他們不會內杠，沒有人能違背女王魚的意願，如果七海是一位能夠「分殖」的雌性女王魚，或許還會誕生塞壬海族史上最嚴重的雙子王魚繼任危機，但這一任的女王魚已經將沒有任何競爭能力的他趕出了翡藍，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力量威脅海洋的霸主，讓翡藍陷入戰火之中。
“作為繼承了「守護之力」的姆雅王魚，我的夢境很多時候是帶有預知性的，尤其是關于本族與故鄉的部分。”七海的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反復出現的夢境更是如此，我不知道是什麼讓翡藍燃起戰火，但我作為守護者的本能在催促我回到故鄉，拯救我的族人們。”
即使他曾經被最信任的血親傷害，即使注定沒有族人會支持他體諒他，與他站在一起。
但七海依舊選擇了回去拯救故鄉。
甦洛心中微微動容，這條看上去對誰都沒有耐心的壞脾氣人魚，內心或許的確是繼承了水元素治愈之力的溫柔守護者呢。
“基本情況我們都了解了，接下來就交給純白耀影吧，我們一定會將你平安送到翡藍，阻止夢境中翡藍被摧毀的情景發生。”
她向著七海伸出了手，美麗的人魚微微一怔，隨即才意識到這是陸上人類表達好意的方式，也伸出手與白影的團長輕輕一握。
“……拜托你們了。”人魚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語言輕聲說了一句，在甦洛疑惑的時候又擺出了平日里驕傲的模樣，蜷起尾巴坐直了身體。
“我會記得你今天的允諾，甦洛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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