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 定楮觀望,但見眼前山巒起伏,峽谷幽長,有山澗緩緩流淌,雲霧纏繞山腰,下有洞府、草廬,零星幾個道人于田間耕作。
薛振 心中暗忖,方才過了南岩宮,又瞥見了二天門,此處遙遙可見下觀,料想應是金童峰左近。
不待薛振 說些什麼,武振川身形再起,好似大鳥一般墜下,幾番閃展騰挪,便到了那一方藥田之前。
薛振 落地穩住身形,這才瞧清楚,眼前耕作二人其中一人正是王振良,另一人則是其授業恩師胡德雍。
幾人見過禮,胡德雍指著山崖洞府道︰“掌門真人便在洞府之中,振 有事可自行去尋。若無旁的事,便隨意尋了崖洞居住便是。”
薛振 稽首領命,抬頭就見王師兄心不在焉,胡亂鋤著草。那胡德雍抬手便給了王師兄後腦勺一巴掌︰“混賬,仔細傷了靈藥!”
王振良低眉順眼,只嘟囔道︰“師父,弟子方才入後山便要鋤田,真人吩咐弟子完善符陣,此事催得急切……師父不若放弟子一碼?”
胡德雍瞪眼道︰“貧道這幾日吃了真人不少掛落,都是你這混賬惹下的禍事。廢話少說,這七分藥田不鋤完,此事便過不去。”
王師兄唉聲嘆氣,只得悶頭鋤地。
薛振 眼見師父二人拌嘴不休,轉眼各自鋤草走遠,扭頭待要尋武振川,卻瞧了個空。
四下踅摸一圈不見其蹤影,薛振 眨眨眼,心道這武師兄也是個不靠譜的,怎地將自己扔在此間不管不問?
想起先前胡德雍所言,便爬上半山腰,于山崖邊緣尋了個無人崖洞。
那崖洞不過七、八丈深,內有斧鑿痕跡,想是先前道人開鑿所成。洞中頗為溫潤,只呼吸之間,便讓人精神一振。
薛振 心中暗忖,這武當山無愧道家仙山福地,洞府之中靈機充盈遠甚外界。
洞中昏暗,薛振 點了油燈游蕩一遭,只在其中發現一床、一石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他便解下包袱,先行將鋪蓋鋪好,又去外間尋了竹竿將幾件換洗衣物掛將起來。
方才忙活完,腹中一陣嗡鳴,薛振 苦著臉心想,這後山也不知何時放飯。若要拖到午間,自己可是要餓一早晨了。
念頭剛起,洞外便有衣炔掛風之聲,旋即一女聲溫潤道︰“薛師弟可在洞府之中?”
薛振 趕忙迎將出去,但見一端莊坤道提著食盒立于洞府之前。薛振 趕忙見禮︰“小道便是薛振 ,未知師姐道號?”
那坤道言道︰“貧道劉振璇,本月為後山放飯。師弟接好,谷中草廬便是灶房,師弟若有忌口,可與我言明。”
薛振 接過,說道︰“謝過師姐,小道並無忌口。”
“如此便好,師弟食罷可將餐盒放于洞府之前,自會有人取走。”
“省的了,多謝師姐。”
那坤道點點頭,轉身行走兩步,縱身出去便是十幾丈,直看得薛振 心中艷羨,也不知自己何時有這等輕身功夫。
提了食盒回返洞府,打開來才發現,內中不過一碗肉粥,一疊小菜,一塊饅頭。
他正腹中饑餓,當即吃將起來。吃食入口,那饅頭與小菜也就罷了,偏那肉粥頗為不凡,入腹中自有暖流游走周身百骸。待來日薛振 才得知,這肉粥之中精選碧梗米,加了雞絲,又有蓯蓉熬煮而成。
旁的也就罷了,這蓯蓉號稱塞外人參,補陽不躁、補陰不膩,端地珍貴。
此藥自關外瀚海走私而來,到得武當山下,每斤要價八錢銀子。後山所居真修三十余,每日單單是早飯便要耗費三斤蓯蓉,這一月下來便是七十多兩。
這也就罷了,薛振 不過煉谷化精修為,其余振字輩師兄弟大多煉精化𠿬P尬 韙ㄒ耘 ゅ淮 拗亮 嘔 瘢 忠 竦ゃ br />
雜七雜八下來,每年單是吃食,這後山真修就要耗費紋銀萬兩!
難怪掌門真人于朝廷有詔必奉,四下結交達官顯貴。修行講究財侶法地,財為第一事。若無海量銀錢支撐,縱有天縱之資窮其一生也難以窺得仙門。
薛振 便在這真武後山安置下來,每日習練不綴。起初還想與同門、師長聯絡一番,可不過三、兩日便發現,這後山同門、師長,要麼是在閉關,要麼便是在苦修,便是偶然撞見,說上三言兩語對方便匆匆回返。
薛振 還想與師父袁德瓊說上兩句,苦等三日終于撞見袁德瓊出得洞府,方才見禮,袁德瓊便道︰“振 怎地來了後山?”
“額,弟子……”
那袁德瓊一揮衣袖︰“罷了,既來了後山那便好生修行就是。莫要聒噪,貧道方才想出個苗頭。”轉而雙目發散,兀自嘟囔︰“這移花接木之法莫非要落在轉生寄魂之法上?不妥不妥……”
又過兩日,胡師叔那七分藥田總算料理得當,王師兄得了空暇,尋了薛振 不停訴苦。此後又糾纏薛振 兩日,琢磨著將那符陣完善。
奈何薛振 只識雲篆文字,與符陣之道一竅不通。王振良見問不出來,轉頭便自行閉關鑽研去了。
薛振 初次入後山,謹慎了好一陣子,眼見實在無人管束,終于大著膽子下了一趟山。奈何此番再無武振川背負而行,一來一回徑直耗費了一日光景,他只與殷素卿小小相聚了一番便不得不回返。
他尋思不是辦法,便央求武振川,學了一手輕身功夫。他搬運氣血兩月有余,身強體壯,配以江湖輕身功夫,雖不能如劉師兄、武振川那般縱躍如飛,卻也穿林躍礙如履平地。
如此,待武當山第一場冬雪降下,薛振 已習慣了後山清冷的日子。只每隔三、五日便要下山一趟,與殷素卿小小相聚一番,雙手環扣說上一些體己話。
江西隆興府,按察使衙門。
薛振 于後山苦修之際,他當日所書信箋隨著游方道人輾轉千里,終究到了江西隆興府。
此地前宋時名隆興府,蒙元時改稱龍興府,到了大 又改回前宋舊稱。
這日放了衙,按察使老爺薛 一路從二堂進得內宅,方才跨過內宅門,便听得瑤琴叮咚,本已沉著臉的薛 難得嘴角噙笑。
丫鬟曉蝶湊將上來,遞了淨手的帕子,低聲言道︰“老爺,今日有道人帶了二郎的信箋,夫人等著老爺您親啟呢。”
薛 擦了手,言道︰“既是二郎書信,夫人怎地偏要等我?”
曉蝶道︰“夫人說要等著老爺一起瞧呢。”
“呵。”搖頭輕笑一聲,薛 負手進得內宅之中,推門進得正房,便見一端莊女子端坐撫琴。
見得薛 ,女子起身一福︰“老爺放衙了?”
女子腹部隆起,薛 趕忙上前攙扶︰“碧瑤,你我何必多禮?仔細身子。”
孫碧瑤笑道︰“妾身又非身懷六甲,不當甚地。前兒張神醫也說,多走動一番,于胎兒有好處。”
薛 感懷道︰“只苦了你,隨我這般久,一直沒有名分。你且安心,待這按察使的差事卸下,總要給你名分。”
孫碧瑤只笑著搖頭︰“名分甚地,妾身又不在意,只要老爺莫厭了我便是。”
“胡說,我何曾厭棄你?”薛 扯著孫碧瑤的手落座,轉而說道︰“曉蝶說,二郎來信了?”
“是呢,午後有道人造訪,送了二郎信箋。”孫碧瑤沖著曉蝶點頭,後者便從幾案上取了信箋,又用裁紙刀裁開,遞將上去。
薛 展開書信細細觀瞧,前半問候之語,薛 尚且臉上掛笑,待到後半部分,薛 笑容逐漸收斂,轉而凝重起來。
屋中二女見薛 臉色不對,當即也變了臉色。曉蝶掛念薛 ,卻礙于身份,只急得將帕子絞成麻花。孫碧瑤略略窺得幾眼,當即變色道︰“二郎要求娶棲霞公主?”
孫家四女,長女招了上門女婿,操持家業;二女、三女相繼嫁與薛 ,四女也因此心氣極高,眼看年過雙十,至今不曾選定婚事。
薛振 外祖孫長義雖商賈出身,卻不吝金錢延請名師教導家中四女,是以孫碧瑤並非內宅蠢婦,反倒被薛 視為賢內助。
隨著薛 七年,孫碧瑤早已摸到官場門道,自是知曉與皇室結親的利弊,所以才會變色。
薛 擺擺手,放下書信暗自思忖。屋中二女只屏息凝神,不敢攪擾。
那曉蝶更是急得紅了眼圈,生怕薛 發怒。
盞茶光景,薛 長出一口氣,突地笑道︰“好,二郎此一手甚妙!便是本官突遭意外,也不怕薛家後繼無人矣。”
曉蝶松了口氣,孫碧瑤疑惑問道︰“老爺年富力強,正當奮進之時,錢先生曾言,只消老爺任滿,便要轉遷都察院。若二郎與公主定下姻緣,老爺身為皇親,便只能當個閑散官兒,哪里還進得了都察院?”
薛 卻笑著道︰“上旬邸報刊載,今上臨朝之時昏厥,又七日不曾視朝,那魏王與楚王于朝堂上又起齷齪,三日間貶官十余員。我為今上信臣,此際進神京,實為取禍之道。
我先前還想尋個法子退出朝堂,不想,二郎早已窺破我之險境,這才送上這等妙招啊。”
听得薛 如此說,丫鬟曉蝶嬉笑連連,孫碧瑤卻只應承著苦笑不已。娘家靠著薛 這棵大樹,如今這大樹絕了仕途,偏要與皇室結親,如此,娘家的生意又如何做得下去?
孫碧瑤思忖一番,暗暗咬牙,常言道出嫁從夫,娘家生意又如何比得上夫君性命?當書信一封與娘家,讓其小心從事,莫要再招搖。只奈何其父生性貪婪,也不知听不听得勸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