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觀破碎!
薛振 是師祖向求真一席話震得神思恍惚。佛道同源,全都源自古之方術士;道門修行之士明明最為自私自利,偏生要清心寡欲。
道法自然,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為通違,無為便是無違。可此前老都管曾言,道門修行,順則凡,逆為仙。
薛振 一時間腦子里混亂無比,這修行一事,既然要逆,又怎地無為?
略略休憩,想要再尋師祖問詢,一眾道人卻在經堂主主持下忙活起來。師祖也不見蹤影,他便只能暫且壓下疑惑。
轉過天來,一眾道人先是在院中豎長桿,挑起九盞燈籠,隨即繞香燈而行,每兩個時辰,便要行禮十方之儀,申表歸命十方天尊。
這明真齋要一日一夜,自然不可能從頭到尾堅持下來。一桿道人分作三撥,輪流替換,繞行起來不急不緩。薛振 混跡其中,充作魚目,饒是輪流替換也累得不輕。
待到翌日,齋戒過後,又行隨願往生醮。打醮分作五七之數,每七日一醮,薛振 與王師兄等一眾真修,只在頭一次參與其中,其後便在主家千恩萬謝中抽身而退。
師祖向求真這等道門真人,抽出三日光景,且親自打醮,算是給足了鄒天官顏面。其後齋醮事宜,自有門中十方堂弟子代行,無需勞動向求真這等高道。
回程只四人,王師兄略微雀躍,只怕心中揣度,此番師祖要行騰雲駕霧之術了罷?
不想,向求真照例施了個神行術,頓時讓王師兄大失所望。
向求真當先而行,薛振 急走幾步,綴在其後半步,禁不住將心中疑惑問出。
向求真大笑兩聲,言道“既要逆為仙,也要無違,內中門道哪是這般分明?若貧道知曉其中分寸,早已破境成仙了。”
薛振 心中茫然,這等分寸連師祖都不知道,他又向何人求問?胡思亂想間,隱約想起那張道人抵賬的手抄本中好似有這等文字。薛振 當日只草草一觀,只當是無稽之談,是以不曾研讀。
此番回想起來,心中暗忖,莫非這張道人是從哪個高道處得了只言片語?回去倒是要好生研讀一番,說不得便能解了困惑。
八十里山路,不過一個時辰光景,四人便重返紫霄宮。
恭送師祖向求真回了後山,解了拘束,薛振 記掛那手抄本,匆匆返回耳房。翻找一番,倒是尋到了那手抄本。
他翻開書頁一目十行,不片刻便尋到了條目
無根樹,花正偏,離了陰陽道不全。
金隔木,汞隔鉛,孤陰寡陽各一邊。
世上陰陽男配女,生子生孫代代傳。
順為凡,逆為仙,只在中間顛倒顛。
看過一遭,又反復研讀。待放下手抄本,薛振 覺著好似懂了,卻又感覺這打油詩似乎什麼都沒說。
入山八個月,這金、木、汞、鉛、陰、陽,薛振 自然是知曉,偏這《無根樹》說得看似淺顯,內中又好似藏著深意。
他放下手抄本,暗忖,自己到底修行淺薄,這才看不懂罷……轉而又想,那張道人不過是有幾分佔驗之能的江湖騙子,又能寫出甚地深意來?
思忖間,房門推開,薛振 驚醒之下回頭張望,卻見師父袁德瓊不知何時進了門。
他趕忙起身見過禮,請師父落座。
袁德瓊略略問了幾句鄖陽之行,目光始終盯著薛振 ,待問過之後,略略沉吟,說道“我觀振 神色如常,掌門真人所說,振 心中未有難解之處?”
薛振 見袁德瓊神色關切,心中一動,說道“師父,師祖那一番解讀道門言語,可是師父托師祖說與弟子听的?”
袁德瓊點頭應承道“是。貧道拙于言辭,求了掌門真人一番,真人才應允下來。只是不料,此番真人所說太過……我怕振 胡思亂想。”
原來如此。先前好道真人性情返璞歸真,好似頑童,當日偏堂駭人之語,不過是隨性而言。不想,竟是師父求肯講與自己听的。
薛振 趕緊恭敬稽首“多謝師父拳拳之意,弟子倒是有一事不明。問了師祖,師祖說他老人家也不曾把握。”
袁德瓊頗為欣慰,含笑言道“振 不拘桎梏,待修復丹田,來日道行必遠超歷代掌門真人。”頓了頓,轉而又諄諄教導道“然慧極必傷,振 日後修行不可取巧,當穩妥而行。”
“是,弟子知道了。”
袁德瓊一眼瞥見薛振 手邊抄本,說道“振 可是在看道藏?”
“不是。此抄本是那張道人所贈,弟子閑來無事,便隨手翻翻。師父來得巧,弟子看得不得其解,正要請教師父。”
說話間,薛振 翻找出那條目,將抄本遞將過去。袁德瓊接過,粗略掃了一眼,道“此言說的是修行之人,當陰陽相合……咦?嘶……”
袁德瓊皺起眉頭,盯著那條目沉思不語。略過片刻,又翻動書頁,從第一篇看起。
薛振 眨眨眼,也不知師父這般情形到底是因何之故,當即便只能等在一旁。及至過了一盞茶,薛振 見師父沉迷其中,終究忍不住開口叫道“師父……師父?”
“嗯……嗯?”袁德瓊茫然看了薛振 半晌,這才醒過神來,言道“振 ,這抄本從何處得來?”
“弟子方才說了,是從那張道人處得來。師父,這抄本……有些用處?”
袁德瓊性子謹慎,只皺眉道“這卻不好說……這抄本師父拿去與掌門真人研讀一番,過後再交與你。”
袁德瓊匆匆離去,只余下薛振 驚愕莫名。這《無根樹》果真有些門道?怎地連師父都瞧不出其中奧妙?
那張道人坑蒙拐騙,且混跡青樓,哪里像是得道真人?
想到此節,薛振 暗自驚醒,陡然想起《敲爻歌》所雲酒是良朋花是伴,花街柳巷覓真人,真人只在花街玩。
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說不定這張道人還真有些門道!
薛振 坐不住了,起身先行去了一趟後山石坪。但見那草廬旁雜草叢生,屋中灰網密布,想來那張道人是不曾回來。
又折返回來,尋了一圈才尋到劉師兄,求其將自己送去雲居峰。劉師兄近來日子頗為愜意,與那李玉蓉情投意合,想來好事將近。听了薛振 所求,也不問緣由,背著其去了一趟雲居峰。
待到寺廟所在,薛振 瞠目結舌看著那殘垣斷壁,不解道“怎地成了這般模樣?”
劉師兄便道“妖邪托庇此寺害人,掌門真人頗為惱怒,便令人拆了此寺。”
薛振 嘆息一聲,心中無可奈何。這和尚廟都拆了,又哪里去尋那張道人?非但張道人,便是那佛像奧秘也無從探查了。
怏怏而返,薛振 悶悶不樂,便自己關在耳房之中胡思亂想。轉過天,薛振 習練完畢,卻始終不見師父袁德瓊。
直到換了衣物,劉師兄才捎來只言片語,只說師父袁德瓊忙著參悟《無根樹》,無暇教導弟子,只讓薛振 自行習練。
薛振 暗自腹誹,這陰陽八卦掌與太乙玄門劍早已習練純熟,只待喂招、拆招,且幾日前自己便已築基,原想著回山門等著師父教導煉谷化精之法,不想師父卻撂了挑子。
如是又過了三日,薛振 清早出門,剛習練過劍法,便見師父袁德瓊緩步行來。
薛振 上前見禮,忍不住問道“師父,這幾日參詳可有所得?”
袁德瓊卻搖頭道“貧道與掌門真人參詳幾日,這《無根樹》所言好似有些道理,有些道理卻根本說不通。掌門真人言其似是而非,不可再行參悟。喏,這抄本振 收好,當個念想便好,切莫沉迷其中。”
薛振 收了抄本,見袁德瓊面上似有不甘之色,便道“師祖言其似是而非,師父又以為如何?”
“貧道以為還是有些道理。”
“那抄本不妨先給師父參詳?”
“不用,為師謄抄了一份,這原本振 留著吧。”
道門便是如此,從古至今,修煉法門一直變遷。師父傳下真法,弟子修行起來,或是理解偏差,又或者別有所解,于是這法門就不停的演變。
大浪淘沙,不合時宜的法門,自然就絕了傳承。于是留存下來的大抵都是真法。
袁德瓊于向求真二人因著《無根樹》存了分歧,換做旁的行當,袁德瓊怕是要落個欺師罵名,可這等行徑于道門之中只是尋常。
“閑言少敘,今日為師傳你混元功煉谷化精之法。”
言罷,袁德瓊邊講解便演示。這混元功中煉谷化精之法,乃是動功。行功之時,運動周身以搬運氣血,吐納靈機,將日常所食轉化為先天元精。
動作倒是簡單,望之好似後世廣場大媽打的太極拳,實則配合呼吸、吐納,再搬運氣血,這一套功法行將下來,頓時累得薛振 身上生出一層細密汗珠。
袁德瓊見其入門極快,心中頗為欣慰,又言說其中關隘,最後轉而問道“振 可知那張道人如今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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