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不疾不徐的敘述聲中,黎舞悄悄地觀察現場的情況。
那對男女挨訓之後就真的不再吵架,說明看碑男不僅年紀最大個頭最高,地位應當也高于另外兩人。
三人行為舉止訓練有素,從頭到腳全副武裝,周身都是極其復雜的能量走勢,可惜黎舞只能辨別光腦和耳返,其他裝置只辨其形不知其意。
吵架女的腳邊,是幾個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應該是他們的物資。
現場除了地燈,還有一個正在運作的奇怪裝置,黎舞猜測是制造信號源的,需要裸露才可以將信號鋪得更廣。
“囚犯”們身旁不遠處,有與之人數對應的裂屏光腦。
然而,再長的故事也有說完的時候。
吵架男瞬間炸了︰“死老太婆,說了半天也沒提神器一個字,你耍我們呢?!”
老人瞥了他一眼,緩緩地說︰“我只是把石碑上的內容轉達給你們……至于你們說的神器,我在山上生活了快一百年了,從來都沒有看過。”
年紀大的人到底是更穩重一點,旁邊幾個青壯年已經被嚇得不敢抬頭,族長卻依然從容淡定,言辭篤定。
“那不如你解釋一下,為什麼達芽坡是整個震中地區受災最小的村子?”
看碑男顯然是做足了功課,有備而來,並沒有因老人的言之鑿鑿產生懷疑動搖。
“夜半突然發生的地震,政府都沒法做到及時預警,多少人在熟睡中被掩埋,而能夠僥幸逃生的人大多數都狼狽不堪。……但是,在整個鎮上的避難所里,只要看到一個穿戴整齊的幸存者,必定是你們達芽村的人。”
“還有更奇怪的是,牛頭山明明是附近海拔最高佔地面積最大的山脈,為什麼一夜塌陷?明明那些小山都沒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要拿祖先托夢的故事糊弄我。我相信其中必有奧秘。”
他將槍口對準老人的額頭︰“家主分析過,天道昭昭,因果循環,圓滿之下,必有缺憾。一定是有人原本應該由你們承受的厄運,轉移給了山!”
族長蜷縮著閉上眼楮︰“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見老人油鹽不進,看碑男也惱火起來。
“玄參,動手!”
吵架男應了一聲,把在小聲哭泣的男孩拽到一旁的空地上,抬手往他臉上就是一拳。
男孩慘叫一聲,立馬就沒了聲響。
其中一個被捆綁的年輕女性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們都是政府名冊登記過的幸存者!如果我們有什麼事情,國家肯定會追查下去,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所以你們趕緊老實交代啊,我們辦完事馬上就走……否則,只能看看是看你們的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玄參回頭看了那個女人一眼,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
“別著急,一會就輪到你。”
再沒有比當著一個母親的面折磨她的孩子,更能讓她屈服的方法了。
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讓黎舞感到憤怒,可她知道越是憤怒就越需要冷靜,而左前方樹影里的阿麗亞已經快按耐不住,她選擇先一步出面打斷玄參的暴行。
一個女聲磕磕巴巴地說︰“別動他,你們要找的東西我知道在哪!”
三人都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槍口也隨之調轉。
一個陌生的女人舉起手雙手做投降狀,慢慢走入眾人的視線。
一身簡單的登山裝居然也能襯得來人縴長高挑,腰細腿長,她從頭到腳沒有一點裝飾,長發也只是扎成一束簡單的馬尾,露出她飽滿的額頭與充滿恐懼的眼楮。
可惜,過多的害怕,讓她本應該楚楚可憐的姿態變得有些丑陋。
玄參看清女人畏縮的樣子,眼中的興致消失無蹤,輕嘖一聲,仿佛在可惜那一幅好皮囊。
見三人暫時都不說話,女人咽了一口口水,稍微提高了聲音︰“我叫阿麗亞,只要你們放過我的家人,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你們想要的東西。”
她的口音有點奇怪,不像本地人,可是其他人也不反駁。
看碑男打量了她一會,轉而把槍口重新指向被束縛的山民。
“那你說說看,神器是什麼,到底在哪里?”
“阿麗亞”走向那個昏迷的小男孩,把他抱在懷里,背對著玄參的拳頭。
“其實石碑里已經提到過了,神女雖然去世,當是世上仍有她的遺物,而我們族人世代供奉保管的東西,就是武神留下的神器——女神之翼。”
女人話音剛落,族長婆婆竟一反常態,大聲斥責道︰“你瘋了!你胡說些什麼!快住口!”
“阿麗亞”低下頭,聲音里帶著羞愧︰“族長,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剛好他們把東西帶走,我們也不用繼續困守在這個荒山野嶺了……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只有我們還活在虛妄的神話里。”
老人情緒激動,劇烈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似乎想要掙脫束縛︰“那是我們祖祖輩輩的傳承啊,怎麼能拱手讓給外人,你這個白眼狼,叛徒!我……”
可是她畢竟年紀大了,一口氣沒提上來,竟然暈了過去。
看著這場出人意料的“窩里反”,看碑男開心極了,連連鼓掌。
“很好,很好,識時務者為俊杰也……只要你拿來我要的東西,我保證你們可以平安無事。”
女人沒有回答,先把男孩抱回母親身邊,再走到那塊扭曲的石碑前。
石碑扭曲,碑文依然清晰,她輕輕地摩挲著上面的文字,指尖卻一塵不染。
有人每天都精心擦拭它,哪怕是在這里惡劣的災禍後。
眾人看到,“阿麗亞”抬起左手輕輕扣了三下石碑的正中央,,碑頂部雕塑的兩個牛角上忽然燃起兩簇明亮的火焰。
“老大,這不是我眼花吧?!你們都看到了吧!”
三人面面相覷,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心中對女人的懷疑也徹底打消,相信她確實知道神器的下落。
“火焰最終落下的地方,就是神器藏匿的位置。”
“阿麗亞”回過頭來,怯生生地看了眾人一眼,又低下頭。
“你讓我的家人們先走,我自然會讓火焰指引出正確的方向。”
“不行,萬一你這個臭X子動什麼手腳……”
吵架女馬上出言否定,走上去一腳把“阿麗亞”踹翻在地,就在她倒地的那一刻,石碑上的火苗瞬間熄滅。
看碑男見狀,心里很是焦急,忙出言制止同伴︰“玄肆,住手!”
“阿麗亞”捂住肚子搖搖晃晃站起來,顫聲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憑什麼相信你們不會過河拆橋,殺人滅口!我也沒必要騙你們,說實話我早就受夠了這些老套的儀式了……我的命比神器重要,而我的家人比我的命更重要。”
女人原本怯弱的眼神變了,一種完全豁出去的、絕不退讓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
“我為了保全家人選擇交出神器,你們完成任務,大家雙贏。如果繼續僵持下去或者干脆殺了我們,天亮之後,其他村民 聯絡不上我們肯定會報案,最終政府派人搜山,你們任務也一定會失敗!”
這句話最終擊潰了三人的心里防線。
事已至此,今天確實是最後的期限了,這些人無論殺與不殺,事態肯定會擴大化發展。
牛頭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幾天下來他們幾乎把裂谷翻遍了,依然沒有絲毫線索。
沒有找到神器的下落,反而引起社會關注引來諸多麻煩,三人不敢想象家主會怎麼處理他們。
經過內部商量,看碑男同意了這個方案。
“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都是惜命的。比起不留活口,我們當然更想完成任務,人命能少沾就少沾一點……但是如果你欺騙我們,之後不論天涯海角,我們組織也會殺盡你們村里的每一個人。”
同意之前也不忘放個狠話。
“玄參玄肆,放人。”
看碑男用槍頂著“阿麗亞”的後腦勺,把她按在石碑前,另外兩個人則解開山民的束縛。
“趕緊走,別來什麼小動作,否則這姑娘就是你們的替死鬼。”
山民在看到石碑上燃起火焰之後,就集體陷入沉默,他們相互扶持著站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離去。
“阿麗亞”沒有回頭“都愣著干什麼,快走,我不會有事的。”
背著族長的男人是清醒人群中最年長的,他咬了咬牙,說了一句“女兒你自己保重”,就帶著眾人離去。
過了一會,玄參催促到︰“好了,人已經走了十分鐘了,你可以開始操作了!”
就和之前一樣,在“阿麗亞”三扣石碑之後,火焰重新在牛角上燃起。
不同的是,這一次火焰晃晃悠悠地升到半空,然後往兩個不同的方向往裂谷的更深處。
“火焰落下的地方,就是神器所在。”
三人交換眼神,玄參玄肆立即追著火光往遠處奔去,而看碑男則守著“阿麗亞”,通過耳返與兩人溝通交流。
夜深露重,月黑風高,已經到了人類生物鐘最疲憊的時候,看碑男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老大,把信源的強度調大一點,我這邊好像快出信號範圍了。”
他看了看那個瘦弱的女人,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把槍從她後腦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