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3日，天穹軌道江龍省瓜哈站。
不知道華霖用了什麼手段，黎舞在進站閘口處刷了刷食指，很順利就通過身份驗證。
天穹十七號低空定軌飛船，一趟航班可以運載500民旅客，從華夏國江龍省哈瓜站到中川省洛寧站，整個旅程需要3個小時。
甘南赫藏族自治州的交通樞紐因為這次地震基本陷入癱瘓狀態，所有沒有公共交通可以直達。
家用自航器並不能支撐長途旅行，三人準備在到達目的地後，使用當地租賃的自航器。
雖然在信息技術和物流體系成熟的現代，人類出行的必要性已經大大降低，然而交通樞紐中的人流還是呈現高度的密集狀態。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人潮洶涌的場面，黎舞有些恍惚。
或三三兩兩，或獨自上路，眾人都行色匆匆，奔走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
沒有戰爭，沒有饑餓，沒有殺戮，這樣的熱鬧喧囂，這樣的人間煙火讓她感到由衷地快樂。
恍惚的神色，也同樣出現在華霖的臉上。
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雨林農莊獨居三年，不上班不通勤，宅得如魚得水，而習慣孤獨的生活後，再次面對這樣密集的人群，他多少感到有些不適應。
在行李托運處，愛德華走向另一個通道。
黎舞上去拉住他︰“愛德華，你去哪？”
愛德華用他的黑眼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人工智能不能上船，只能在行李艙中度過旅途……不過你放心，博士會照顧好你，我們三小時後見。”
黎舞︰你可說反了吧？我覺得博士的外出自理能力不如我。
好在，愛德華雖暫時離開，三人依舊可以通過光腦聯系。
黎舞用上了華霖淘汰的舊光腦，也有了自己的社交賬號，被愛德華拉進一個三人溝通聊天群里。
望著賬號里空白的通訊錄，黎舞感到有些孤獨。
華霖看到她的表情，想和她說，這種東西無所謂的，你看我滿滿的通訊錄，其實也就只有林野一個朋友。
而他猶豫了幾秒就錯過了開口的時機。
黎舞短暫的惆悵，很快被愛德華在群里活躍的發言驅散。
Edard︰“博士，千萬不要摘下呼吸面罩……黎舞小姐，和周圍的人盡量保持距離，現在是早春流感爆發期。”
Edard︰“說起來，我與博士已經很久沒出遠門，上次去中川還是參加3020年的芯片學術研討會。這次托黎舞小姐的福，可以把主人拽出來走走。”
Edard︰“中川省的飲食文化很豐富，有幾家網紅館子黎舞小姐可以去嘗一嘗……博士不吃外面的食物，我給他準備蛋白營養液。”
在社交達人愛德華的隔空指導下，黎舞很快就摸索到網絡聊天的快樂。
華霖收到了管家的私信提示，說他的前未婚妻白安然在地震災區參與慈善救災，搞不好會踫上。
他看了一眼正在低著頭瘋狂發表情包的黎舞，撇撇嘴，已讀不回。
一個絡腮胡大叔坐在黎舞的右邊，從落座開始就不停地打網絡電話。
“這個節骨眼上，迪麗娜娜居然受傷住院！我的天吶，都快要拍的她的戲份了！你讓我這個時候去哪找特形演員！”
“內娛再也沒有比她更適合演貓妖的了！雖然她不夠瘦，也沒有武術功底，這些都可以通過後期彌補，就那雙眼楮……”
“哎，真是天災人禍，我去看一她到底什麼情況吧，實在不行也只能再看看其他人……”
乘客登記完畢，航班很快啟動。
低空飛船通過天穹系統定軌，需要使用無線訊號引航，因此船體飛行的時候會佔據大量通訊資源。
起飛後艙內的信號變得很差，黎舞幾次發送消息都失敗了，只能意猶未盡地放下光腦。
絡腮胡掛斷電話，無意間看了一眼鄰座的女人。
她穿著藏青色的沖鋒衣，一幅登山客打扮，全覆式口罩蓋住她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精致的眉眼。
飛眉入鬢，柔中帶剛，琥珀色的眼珠澄澈碧透，眼尾自然地上挑，帶出一種優雅精致的風流。
還有比這更完美的貓眼嗎？
真想看看，她遮起來的下半張臉啊……
雖然被自己的話甩得有點臉疼，但是他在圈內摸爬滾打數年，更懂得的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這位女士，相逢就是緣分，我們能不能認識一下？我叫陳大方，是一個制片人，想問你有沒有興趣拍電影？”
女人沒說話，好奇地看著他。
“我不是騙子！去年很火的那個《鬼怪奇談》就是我的團隊拍攝的，我手上有個角色……哎喲！”
陳制片還沒來得及說完，飛船卻忽然減速，慣性差點讓他從椅子上滾下來。
艙體內的分隔門緩緩關閉，倉頂的傳訊屏幕被放了下來。
人群瞬間慌亂起來。
“怎麼停了？”
“對啊，才飛了半小時不到，飛船故障了嗎？”
……
駕駛艙的畫面被投放到傳訊屏幕上，眾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內里的景象。
一個穿著航空制服的男人滿頭是血，倒在駕駛座上，而他的同事正在拿著一把槍，輕輕擦拭。
確認視頻接通後，持槍者站直身體，彬彬有禮地說道︰“我是天穹十七號的駕駛員黎天高，飛船沒有問題，我的同事也還活著。大家不要驚慌，請系好安全帶坐回座位上。”
“很抱歉，以這種激烈的方式與大家見面。我已經關閉無線引航，現在大家的私人通訊已經不會受到干擾，可以正常的與外界聯系，想要求救、直播、錄像、發朋友圈都沒有問題。”
說著，黎天高也找了個角度放置，擺放好自己的光腦，直播起來。
“接下來，我要宣布一個政府刻意隱瞞的重大消息，我希望各位乘客可以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傳播出去，告訴更多的人。”
黎駕駛員摘下制服帽子，在鏡頭前清晰地露出自己的容貌。
梳得一絲不亂的頭發、光潔的下巴，與他眼下的青黑、干裂的嘴唇形成鮮明對比。
黎舞看到很多人已經打開光腦開始對外求救、錄音錄像。
隨後，黎天高不慌不忙、有條不絮地開始他的敘述。
“今年3月5日，聯合國宇宙觀測站發現，第一目標殖民星系——薩格尼特恆星系，被未知文明掠奪恆星的能量，提前進入衰退期。”
日，華夏國內拿到聯合國提供的秘密數據，組織專家匯總研究。”
月13日，專家組確認未知文明的存在，預判其行動軌跡，推測該文明將在30年後登陸太陽系，掠奪資源，我們的世界危在旦夕。”
男人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似乎正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如果以上消息是謠言，我希望國家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天穹系統不惜透支財政，也要重啟原本已經停擺的宇宙探索者項目？”
“如果以上消息是謠言，為什麼現在在網絡上發送關于末世預警、異星文明的消息都收到限制？”
“如果以上消息是謠言，為什麼我的前任搭檔，天穹系統華南分局局長的兒子鵬宇放棄晉升機會忽然辭職，前往美利堅進修？”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黎天高終究還是情緒失控，眼淚從這個七尺男兒的臉上落下。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都要我熱愛我的國家……因此，雖然我們的社會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問題，我依舊堅信大家正邁向光明而美好的未來……”
“而這些天，所有的細節都在透露一個我不想相信的真相……我對操控欺騙我的國家感到無比的絕望與悲哀。”
他睜著布滿血絲的眼楮，對著鏡頭崩潰又悲傷地大聲控訴。
“太陽系的末日就要來臨！！！而我們的國家，卻在刻意隱瞞這個消息！”
“當權者已經在尋求後路，而底層的民眾，卻依然無知無畏！”
“今天，我就要用我的血，來揭破這個殘酷的真相，來喚醒被蒙蔽的眾人！”
黎天高用左手緩緩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右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我已經完成了神明賦予的任務，希望神可以救贖我弱小淺薄的靈魂。”
一聲槍響，子彈貫穿黎天高的額角，而他睜大眼楮，笑著倒下，飛濺的血液染紅了整個駕駛艙。
殺死男人的子彈同時擊穿了飛船駕駛艙右側的風擋玻璃，一片蛛網般的裂痕蔓延開來。
目睹這血腥的一幕，船倉中靜默了片刻，隨後各種聲音炸開，大家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懷疑和恐懼。
“這不是在演戲吧，他真的死了？”
“你錄下來沒有，等會給公安看一下。”
“這人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到底什麼情況！”
……
網絡上，黎天高直播間黎的觀眾在線人數已經突破千萬，仍然在逐漸上升。
而無數的彈幕如果裹尸布一般，層層疊疊地覆蓋了屏幕中央那一具逐漸變涼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