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風呼嘯。
卷起大蓬雪花,又在風勢稍住時紛紛揚揚落下。
除了風聲之外,小鎮內一片寂靜。
這里居民原本就不算多,又被陣陣炸雷般的巨響嚇得躲藏起來不敢出聲。
更不要說跑出門外,探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阮副將府邸一片狼藉。
尤其是宴客廳所在的位置,更是只剩下殘垣斷壁,不見原本的模樣。
虛胤清理出一小片地面。
將碎石浮土盡皆掃到一旁。
延親王夫妻的尸體就並排躺在那里。
尋了一塊還算平整的方石坐下,虛胤有些出神地注視著眼前的兩張面孔。
火光映照下,延親王就像是睡著了一般,表情安寧祥和,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威嚴肅穆,一切都在此時歸于平靜。
“當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惜又是天意如刀,變幻莫測。”
沉默許久,虛胤低低嘆息一聲,“王爺找我準備談什麼,我自是心知肚明,不過一開始應邀前來也並未有什麼打算,只是不想抹了親王的顏面。
因為本門道主一向超然世外,並不會參與皇家乃至于朝廷之爭,所以我原本計劃只吃飯敘舊,而不多說其他。
但是,不得不說,王爺重立大周國師的想法,確實令我有些動心,甚至想著回去後便和道主細說此事,爭取他老人家的同意。”
“可惜,從今夜發生之事來看,天命不在王爺這一邊。
在兩位武道宗師,一位劍道宗師的護持下,王爺和王妃又修持秘法,可以擊出一絲陽極意境,竟然還被那人取了性命,當真是令人驚訝詫異,感到不可思議。
如此種種,便讓吾莫名感受到,大周王朝的氣運,是否也如王爺的命運一般,乍看安靜平和,其實卻早已經風雨飄搖,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動。
那麼,就算本門全力襄助,讓王爺真的身登大寶,再讓道主做成了大周國師,最終結果到底是好是壞,卻也難以言說。”
虛胤慢慢說著,表情頗多感懷。
他再看一眼地上安然不動的兩人,又是一聲幽幽嘆息,“宿老爺子和白箬先生也是報仇心切,竟然直接將兩位的尸身遺留在此,讓我這個玄武道的外人幫忙照應。
如此看來,兩位宗師怕是已然萌生死志,若非王爺還有一個世子存留,怕是在追到那神秘武者後,不管生死勝敗如何,他們都要跟隨兩位而去。”
“不過王爺還請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吾已經答應了宿老,那就一定會將王爺做一完好安置,待宿老和白先生帶著世子返回,再將你們妥善移交給他們。”
說到此處,虛胤抬起頭來,仔細觀察著掌心那團不停扭曲的猩紅詭絲。
感慨緬懷的表情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濃重的疑惑和思索。
“這樣的詭絲,總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卻又想不出來,到底是誰,什麼時間,又在什麼地方,讓我見到過相似的東西。”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大霧漸起,溫度也急劇降低。
地面很快覆蓋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就連延親王夫妻的身上,也像是被披上了一件送葬的殯服。
虛胤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抬頭看向略顯黯淡的夜空。
一輪新月掛在樹梢。
看上去仿佛被厚重白紗籠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就在此時,他忽然愣住不動。
表情還有些怔怔出神。
直至十數個呼吸時間過去,虛胤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著道,“看到天上朦朧月色,我才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如此,原來是她。”
“怪不得會是猩紅顏色的幽玄詭絲,怪不得能在那人身上看到玄武真解的影子。
還有此人的修為境界,明明感覺上只是玄感層次,卻能突破三位宗師組成的防線,然後又將具有一絲陽極意境的延親王夫婦打死。”
想到此處,虛胤忽然陷入沉默,“所以說,那個身穿軍鎮制式鎧甲,鐵盔覆面的神秘人物,難道就是本門道子孫洗月!?”
“不,不對,在瞬息之間的交鋒中,我明明感覺到對方是個男人,而不是女子。
更何況孫洗月在叛門而出時,已然有些精神錯亂,很難以正常人來思之。
但此人行事卻思慮縝密,環環相扣,和她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如果真的是孫洗月打定主意要擊殺延親王夫婦,必定會將其他三人盡數打死方才罷休,哪怕讓自己置于死地也不管不顧。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只取了延親王夫婦性命,隨即抽身退走毫不停留……”
“那麼,如果不是孫洗月的話,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此人應該就是她親自培養的弟子。
不管孫洗月是為了將來抽取他體內的幽玄詭絲也好,還是真的要為自己尋找一位衣缽傳人也罷,對于本門而言,都是一件必須要重視的大事。”
虛胤站起身來,在一片殘垣斷壁間慢慢踱步,面色已然變得無比凝重。
待到此間事了,他必須要馬上返回山門,向齊道主當面稟報,讓他老人家定奪,到底該如何處理此事。
又朝著宿老和白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虛胤忽然連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
他心中動念,當即將宴客廳不遠處的水池冰面打破,再將延親王夫婦的尸體置于其中,隨即便不再猶豫,直接朝著那個方向急追而去。
…………
…………
………………
夜幕深重,寒風呼嘯。
衛韜在荒野中急速奔走
衣衫被狂風劇烈撕扯,發出 里啪啦的密集爆響。
還有淅淅瀝瀝的鮮血淌落下去,在地面上留下斷斷續續的痕跡。
如果後面有人追來,這就是再明顯不過的線索。
但在此時此刻,他卻已經無法顧及此事。
只能是爆發出最快速度,朝著前方一路狂奔。
衛韜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
肩膀處的傷口還沒有開始愈合,冰冷森寒的劍氣盤旋左右,極大減慢了恢復的速度。
除此之外,硬接宿老和虛胤的攻擊,同樣給他帶來了相當的困擾。
在兩人一左一右的聯手合擊之下,詭絲散亂、血網崩散,對他也是巨大的消耗。
當然,最令他頭痛的還是延親王夫婦,他們最後施展的合修秘法。
怪不得兩人見到他突襲而來,還表現得如此鎮定。
怪不得在前期收集的情報中,延親王無論去到哪里,基本上都要帶著王妃。
原本在他看來,這只能說明延親王妃極受寵愛,再加上世子武青隆的原因,便算是母憑子貴,地位穩固到了極點。
可是直到最後才知道,兩人形影不離竟然是如此的原因。
當延親王將最後的底牌翻看,當真是給了他極大的震撼和驚喜。
陰極陽生,這便是高了一個境界的武道層次。
當真是恐怖無比。
延親王夫妻的聯手合擊,陽極意境不僅可以抵消他打出的陰極之力,余勢甚至破開金剛秘法的防御,讓他五髒六腑都為之震蕩,受了內傷。
好在兩人都不是武道宗師境界,沒有真正單獨理解過天人化生、陰陽和合的意境。
個體實力與真正的宗師存在著不小的差距,因此在絕對的力量上有所不足,才會被他的十九連震蕩合擊硬生生打破意境,用巨大的數量壓倒質量,再以詭絲穿顱而過,攪亂腦髓。
如果延親王夫婦的個人實力再進一步,同時達到天人化生的宗師之境,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就算沒有其他三個宗師在側,他們兩人就能將他反手鎮壓,當場打死。
這種情況下,若要取其性命,唯有宴會廳內其他宗師武者失智跳反,與他合為一處,聯手對敵。
除此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打贏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在用十九連合擊打破延親王夫婦的連體合修,又與宿老和白箬一番交手之後,他也已經到了難以維系的境地。
只能是不惜代價迫開兩人,爆發全力抽身而走。
若是那位玄武宗師在後面也加入戰圈,他怕是連走都無法走掉,唯有放棄其他所有念想,在落敗身死之前將看不順眼的某人一並拖入黃泉。
退一步講,如果能提前延親王隱藏至深的底牌……
衛韜思及此處,當即掐斷思緒,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
就像是當初在太玄山上,北荒宗師蒙敕說的那樣,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世間之事,沒有如果二字可言。
沒有預料到延親王的殺招,導致最後差點兒功虧一簣,甚至為此受了不輕的內傷,就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到其他任何人的頭上。
不過此戰雖然凶險,卻也收獲巨大。
首先便是殺掉了制造問題的人,就意味著將問題根源直接斬斷。
後續縱然再有些許煩憂,延親王一系的勢力群龍無首,自然掀不起太大波瀾。
其次,便是經過與宮苑的交鋒,再經玄武長老劉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