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武道

第256章 殺機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豬憐碧荷 本章︰第256章 殺機

    綠柳莊園的踏秋宴會戛然而止。

    內里一片紛亂,所有人面色惶惶。

    在各自親隨的簇擁下,大群公子小姐從中瘋狂逃出,坐上家中馬車,連頭也不敢回便朝著城中奔去。

    片刻後,便只剩下寥寥數人,還留在空空蕩蕩的宴會場地。

    “公子,還是要早作決斷啊!”

    “如今那邊的動靜似乎已然停息,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馮海身側,兩個親隨武者滿臉焦急,不時轉頭看向後園所在方向。

    剛才某位練髒客卿那句“天人化生、宗師之境”,剎那間就讓他們心神動搖,驚懼不已,已然完全亂了分寸。

    馮海端著一杯酒水,卻一直愣在那里一動不動。

    不遠處,還有他的妹妹馮卿萍,以及那個姓曲的姑娘還留在座位。

    其他人都已經盡數離開,一早便不見蹤影。

    “你們怎麼還不走?”

    馮海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面露疑惑神色。

    “二哥不走,我也不走。”

    馮卿萍微微一笑,語氣淡然平靜。

    “曲姑娘又為何留在這里?”馮海又接著問道。

    曲裳緩緩說道,“小女子家中受衛道子頗多照拂,如今他未曾出來,我卻是不便直接離開。”

    說著,她又轉頭看了馮卿萍一眼,“而且我和卿萍小姐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想著也要留下來陪她一起。”

    馮海點點頭,對兩個親隨道,“剛才那位客卿確實是說了天人化生宗師之境,但他後面又說了一句,則是生死相搏、宗師交鋒,那麼後園結果到底如何,現在還不好就此下了定論。”

    停頓一下,他暗暗嘆了口氣,“更何況其他人能走,我卻是親自將青璇殿下送來,秘密藏在了綠柳莊園,如果真的情勢大壞,即便是現在走了,那也沒有什麼用處。”

    “反正向父親傳遞消息的信使已經離開,我倒不如留在這里,看一看後園的宗師交鋒到底誰勝誰負,誰死誰生。

    若真的能死在宗師之手,也好過壞事之後被下面的小嘍�@嫠奼惚閔彼潰 遼儐鋁嘶迫 馗  笠材芎推淥砦鏌環 敵輳 換嶙沽私詼仁構 擁拿貳!br />
    曲裳忽然笑道,“宗師也是人,自然也會死,听二公子如此所,我頓時就不怎麼害怕了。”

    “你不怕了,我卻是怕得要命,只是局面已然如此,無論如何也得硬撐下去而已。”

    馮海又是一聲嘆息,“來來來,多想無益,這麼多上好酒菜,不吃就是好大的浪費,我們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綠柳莊園後院。

    許久後,武青璇都還未從極度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像,呆呆站在那里,怔怔看著被自己弟弟妹妹左右隨侍的那道身影。

    他隨便穿了一身不太合體的衣衫,一直坐在地上不動。

    面前是韋絕言死不瞑目的尸體。

    兩人就那樣相互對視,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見面之後無語凝噎,默默無言,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武青璇也不敢上前打擾,心神稍稍平復之後感覺渾身酸痛,便也尋了一塊還算平整的地方,不顧形象直接坐了下來,開始處理掌心的傷口。

    衛韜目光並未聚焦。

    表面上是在盯著韋絕言的眼楮,實際上卻早已不知飄向了何方。

    耳朵也在微微顫動,仿佛在傾听著什麼聲音。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太陽漸漸西斜,又是一日黑夜即將到來。

    衛韜便在此時回過神來。

    卻有兩行鮮血,從眼角緩緩流淌下來。

    “衛道子受傷了麼?”武青璇一個激靈,忙從身上取出一只描龍畫鳳的錦盒,打開後里面存有寥寥幾顆馥郁撲鼻的丹丸。

    “不用,我自己有補益元氣的丹藥,這些你還是收好留待後用。”

    衛韜抬手拭去血跡,再次陷入沉默思索。

    片刻後,他忽然問出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青璇殿下身為皇家子弟,之前又和我說起巡禮司符太常、虞常侍,那麼對于教門諸宗,應該比普通人有更深層次的見解。”

    “因著父親的原因,我或多或少能知道一些事情。”

    武青璇點點頭,“道子想問什麼,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衛韜再次陷入思索,片刻後才斟酌著慢慢說道,“殿下對玄武道的風洳太上,有沒有一些了解,他在當年的全盛時期,又達到了怎樣的高度層次?”

    “風洳太上啊。”

    武青璇眺望著火紅的晚霞,回憶著緩緩道,“在十來年前,我曾經在京城祭典大禮見過他本人,看起來就是個相當和善,總是笑眯眯的老人家。

    至于風洳太上的修為層次,我以前也听父親說起過,他最強時甚至已經打破屏障,觸踫到了陰極陽生的這道門檻,實力甚至不在玄武齊太全道主之下。

    只可惜當年在珞水河畔與青蓮教桂書仿一戰,風洳太上被此人不顧一切的瀕死自爆傷了根基,自此之後他便少在世間露面,也只有在祭典大禮時才偶爾出來。”

    說到此處,她低低嘆了口氣,“在我那次見到他時,實在是蒼老的厲害,根本不像是一代武道宗師的氣質風度。

    不過我父親和歐老之間倒是說過,風洳太上雖然看上去虛弱無比,但誰要是真的因此小覷了他,甚至膽敢有所招惹,怕是就要給自己釀出天大的禍端。”

    “哦,再後來的話,風洳太上不是被自己的關門弟子殺死了麼,孫道子洗月也隨之叛門而出,流落江湖。”

    “玄武道風洳太上,真的是被孫道子洗月擊殺的麼?”

    衛韜眉頭緊皺,若有所思,“孫洗月擊殺風洳太上的時候,有沒有其他人在場親眼看到,內里的詳細經過究竟如何,青璇殿下又是否知曉?”

    “風洳太上的尸體很多人都見到了,這應該是做不了假。”

    武青璇搖了搖頭,面露歉意表情,“不過其中具體的情況,以及整個詳細的過程,這是玄武道內部都封禁不提的秘密,外人更是難以知曉其中詳情。”

    衛韜點點頭,“那麼孫洗月呢,殿下久居京師,和玄武道宗門距離並不算遠,以前有沒有見過她?”

    “孫道子啊,我也見過的,在她叛出玄武道前,還曾經和她一起聊過天,喝過茶。”

    他頗為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哦?那麼在殿下眼中,孫洗月又是個怎樣的人?”

    “只在我眼中的話,她雖然表面上總給人一種淡漠疏離的冰冷感覺,但我卻覺得她就是個清淨守虛,不喜麻煩的性子。

    真正熟識的話,甚至會覺得她就是個相當溫婉柔和的女子。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後面她就變成了那麼一副瘋狂扭曲的模樣。”

    衛韜又問道,“風洳太上其他弟子呢,殿下和他們有沒有過接觸?”

    “也有過接觸,他們各有不同的性格,不過總體上說,都算是不錯的人。”

    說到此處,她聲音低落下去,“不過在孫道子叛門而出前,他們一個個都死了。

    風洳太上這一脈啊,如今也就剩下一個生死不知,蹤跡全無的孫道子,幾乎算是斷絕了傳承。”

    衛韜沉默許久,忽然又換了另一個問題,“對于曾在巡禮司當差,卻又轉投青蓮教的桂書仿,殿下對此人又了解多少?”

    “和桂書仿相關的一切事宜,在巡禮司內也是禁提的秘密,我沒有專門去詢問過,所以並不了解。”

    武青璇想了一下,直接大包大攬下來,“如果衛道子對這方面的事情有興趣,那等我回去之後便可以找到符太常請教,他老人家應該能知道許多當年的隱秘。”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風中也帶來了明顯的寒意。

    接下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一個靜坐發呆,另一個默默出神,各自不知在想些什麼。

    最後一縷陽光悄然消失不見。

    衛韜便在此時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從坐了許久的地上站直身體。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衛道子直說就是。”

    他開始沿著來時的路返回,順手將法劍系回腰上,“殿下知不知道位于漠州大山深處的蘿茶族?”

    “知道一些。”

    武青璇微笑說道,“去年因為漠州叛亂,父親在家里偶有提及,我听了後便專門了解了一番,說起蘿茶族,其實在更早的時候,他們被山外的人反而叫做羅剎族。”

    “羅剎?”

    衛韜訝然問道,“評書話本故事里面食人血肉、雲名惡鬼的羅剎?”

    “就是這個羅剎,不過卻不是食人血肉、雲名惡鬼的意思,而是羅剎女子之意。”

    武青璇回憶著慢慢道,“蘿茶族更早的時候,都是女子勇猛強悍,負責打獵交戰之事,男子反而多留在寨中做些粗笨活計,所以一些接觸下來,山外之人便稱呼他們為羅剎族。

    再然後好似便是經過連番征伐,蘿茶族吃了許多敗仗,便一路往更深的大山之中隱居躲藏。

    直至不知多少年過去,他們又開始與山外接觸,種植茶樹外出販賣,就又有了蘿茶族的叫法。”

    衛韜消化著剛剛听來的內容,又和那名蘿茶族少女所說做一對比。

    片刻後,他終于說出了另一個想要知道的問題,“殿下有沒有听說過,蘿茶族代代供奉、香火不斷的山寨祖堂?”

    “衛道子也知道蘿茶族祖堂嗎?”

    武青璇忽然壓低聲音,表情頗有些神神秘秘,“那道子知不知道,他們在祖堂里面供奉著什麼東西?”

    衛韜垂下眼楮,語氣平靜,“我還真不知是什麼東西,莫非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不是稀世珍寶,而是一具尸體!”

    武青璇聲音放得更低,幾乎猶如蚊蟻,“據說孫洗月闖入蘿茶族祖堂,和實力層次高深莫測的大族老一番交手,就是為了那具不知道受了多少代人供奉的尸體。”

    衛韜目視四周,眸子里熠熠生輝,“她把那具尸體帶走了?”

    “沒有,據說孫洗月當時狀若瘋狂,殺人無數,還不惜巨大代價將蘿茶大族老斃于掌下。

    最後卻只是打開棺槨,在那具尸體面前站了許久,便徑自離開了。”

    她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道子救了我們姐弟性命,所以我絕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欺瞞道子。

    若說我為什麼對蘿茶族知道的這麼詳細,就是因為我父親後來也遣人去過那座祖堂。

    不僅僅是父親,其他還有不少人都悄悄去過,或許都是為了看一眼,能讓孫洗月如此瘋狂的地方,到底有著怎樣的神奇玄妙之處。”

    “哦,差點兒忘了和衛道子說。”

    武青璇雙手合十,做出參拜姿勢,“蘿茶族祖堂供奉的畫像,我便親眼看過,還被父親好一頓訓斥,說我不要好奇心太重,看些不該看的東西。”

    衛韜心中念頭不斷閃動,“那幅畫像,和蘿茶族祖堂所供奉的尸體,他們之間有沒有關系?”

    她再拜一拜,緩緩說道,“有關系,她們就是同一個人,極其清冷美麗的女子。”

    他猛地停住腳步,轉頭看了過來,“那幅畫像,現在在哪里?”

    “我只偷偷看過一次,便被父親趕了出來,後面據說那副畫像被送進了大內宮中,最後具體落在了誰的手中,那就不知道了。”

    武青璇說到此處,忽然有些猶豫躊躇。

    十數個呼吸後,她猛地一咬牙,鼓足勇氣道,“我也曾學過琴棋書畫,丹青描摹雖不敢說特別厲害,卻也至少能有個六七分,甚至是七八分相像。

    道子若是想看那幅畫像,等我找到筆墨染料,便可以為你畫出一張,不行還能多畫幾張,興許總能從中找出最為相似的那幅!”

    衛韜沉默許久,抬手抱拳,躬身一禮,“如此,便要勞煩青璇殿下了。”

    武青璇急忙還禮,“道子對吾等姐弟恩重如山,又何來麻煩一說?”

    片刻後,他直起身體,抬頭仰望稀疏的星空,目光落在那朵遮住月亮的雲上,忽然間便又有些怔怔出神。

    武青璇靜靜站在一旁等待。

    直到他低下頭來,才柔聲說道,“衛道子,我剛才認真思考了一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衛韜回過神來,揉捏著還有些發脹的眉心,“沒什麼當講不當講,青璇殿下直說就是。”

    武青璇點點頭,斟酌著慢慢道,“我想說的是,今日在綠柳莊園的戰斗,應該是貴門寧道主接到消息秘密下山,將韋絕言等人掌斃後便又飄然遠去。

    至于衛道子本人,只在旁做一協助,擊殺了幾個潛入到吾等姐弟身邊的武者,護住了我們的周全。”

    她小心觀察著他的表情,沒有發現什麼變化,才又接著說了下去。

    “道子以如此年紀,便能擊殺邪道宗師韋絕言,當真是令人驚訝無比,甚至說一句驚世駭俗都不為過。

    不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如果這一消息大範圍流傳出去,妾身擔心對道子非是好事。”

    衛韜微微點頭,面露溫和笑容,“青璇殿下說的極是,那就按殿下的意思辦吧。”

    武青璇暗暗松了口氣,對默立不動的弟妹嚴肅道,“剛才我和衛道子說的話,你們只需知道寧道主下山退敵,其他的事情全都不要說出去,最好連記都不要記住,知道了麼?”

    兩人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對她說的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衛韜本不想開口,但看武青璇傷痛疲敝,又因為著急甚至口吐鮮血,便輕咳一聲道,“你們兩個,記住姐姐剛剛說的話。”

    武青循兩人驀地躬身行禮,齊聲說道,“先生放心,吾等定會牢記,一時一刻不敢忘記!”

    就在此時,忽然有腳步聲接近過來。

    雙方相遇,從前園趕來的幾人明顯被嚇了一跳,卻又鼓足勇氣,試探著靠近了過來。

    待到終于能看清楚面孔,馮海猛地瞪大眼楮,強提的那口氣一泄,差點兒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他快走幾步,丟掉長刀躬身一禮,“見到殿下和道子安然無恙,在下這顆心是終于是定了下來,不再七上八下、彷徨焦慮。”

    武青璇幽幽一聲嘆息,“我之前不是和馮公子說過了麼,一旦後園有了什麼動靜,你千萬不要有任何猶豫遲疑,走得越快越好,直入府城莫要回頭……”

    馮海又是躬身一禮,“殿下身處險境,在下又怎麼可能不管不顧,只想著自己逃生?

    如此就算是能回到府城,家父也不會饒了我這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武青璇微微屈膝,回了一禮,“大恩不言謝,馮大人和二公子此次襄助,青璇定然牢記心中,不敢有所忘懷。”

    一旁,衛韜看見那道熟悉身影,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愣,“曲姑娘怎麼也過來了?”

    曲裳道,“妾身曉得道子就在後園,又听到那里雷聲隆隆、地面涌動,便有些擔心道子安危,又哪里有心思離開。”

    衛韜沉默片刻,面露溫和笑容,“曲姑娘未曾修習武道,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時間離遠些為好。”

    不久後,一行人來到前園。

    便看到擺了許多桌的席面,絕大部分都沒有怎麼動過,只是因為放的時間太長,便沒了剛出鍋時的香味熱氣。

    武青璇也不嫌棄,直接找了最近的桌子坐了,將手邊酒盞倒滿,高高端起,“一杯薄酒,禮敬諸位,日後吾等便情同兄弟姐妹。”

    將杯中酒水飲盡,她又斟滿一杯,隨後起身離席,對著青麟山所在方向深施一禮,“還要多謝寧道主出手相助,救下了我們姐弟三人的性命。”

    寧道主?

    馮海心中一動,旋即恍然。

    既然是天人化生,宗師交鋒,那麼站在青璇殿下一邊的,除了寧道主應該也沒有別人了。

    再往更深處想上一層,之前青璇殿下的憂愁焦慮,很有可能便是故意為之,暗中其實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等著對方集合力量跳將出來,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想到此處,他也起身離席,朝著青麟山方向躬身一禮,口中盡是謙恭奉承之語。

    這段時間,衛韜口中不停,已經吃到了第三桌席面。

    與韋絕言一戰,加之被動破開玄感那扇大門,他不管是精神還是體力都消耗過甚,還要比太玄山上與北荒老僧一戰後更加疲憊,幾乎快要到了勉力支撐的程度。

    雖然之後服用了不少丹丸恢復元氣,但腹中饑餓感覺卻並未消退,反而有種愈演愈烈的感覺,需要大量進食補益身體。

    月上樹梢、夜色深重。

    衛韜喝完最後一壺酒水,滿足地一聲悠長嘆息。

    悄無聲息間,一聲輕笑回蕩耳邊。

    他緩緩閉上眼楮,側耳傾听,仔細感知。

    與之前的被動接受相比,此時則多出了幾分審視,還有揮之不去的疑惑。

    時間一點點過去。

    摩挲著腰側元一法劍,衛韜暗暗一聲嘆息。

    從巡禮司桂書仿起始,到玄武道風洳太上,再到殺人如麻的孫洗月,很多事情仿佛都籠罩在一片濃重迷霧之中,讓人心中無端煩躁,卻又無法得見真顏。

    就連原本深信不疑的自身記憶,在他踏入玄感境界,對諸般妄念有了更加深入貼近的感知之後,甚至都難以抑制生出了許多懷疑。

    可是這種事情,卻又不好在明面上去直接尋找答案,很有可能會引來有心人的覬覦窺探,到時候不管打不打得過,左右都是不小的麻煩。

    只能是根據已知線索慢慢探索,希望能夠早一日解開事關自身玄感妄念的疑惑。

    可惜那幾個人都已經死去。

    如果他們都還活著,他只需要專心致志精進修為,到時候一個接一個將他們全部打死,或許便可求得一個心意舒暢、念頭通達。

    “衛道子,衛道子?”

    壓得很輕的呼喚聲中,衛韜回過神來,有些不悅地轉頭看了一眼。

    馮海對上那道隱現猩紅的眼楮,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衛道子,雨越下越大了,您要不要去那邊的廂房暫避一下,也好換一身干爽暖和的衣衫?”

    寒風呼嘯,冷雨紛紛。

    打在地上 啪作響。

    衛韜直到此時才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還是因為馮海一直舉傘站在旁邊,不然早就要往下滴答淌水。

    身後還有兩個讓他都有些無語的小家伙,仍然一左一右侍立在側,淋得一身透濕都渾然不覺、不管不顧。

    “我剛才想問題入了神,倒是麻煩二公子了。”

    衛韜露出一絲歉意笑容,起身跟著馮海進了廂房。

    里面暖爐已經生火點燃,帶來陣陣熱氣,還有淡淡的清香氣息。

    武青璇蓋著毯子,縮在躺椅上已經睡著。

    旁邊曲裳和馮家小妹靠坐一處,各自裹著一件大氅閉目養神。

    還有兩個武者,則簑衣斗笠守在門邊。

    “道子,里屋我已經備好了衣衫。”馮海關好廂房木門,將風雨擋在外面。

    “青言,你先去換衣服,然後是青循。”衛韜在暖爐邊上坐下,向後看了一眼。

    說完後,他轉過頭來,眼前卻是毫無征兆一花。

    不見了青煙裊裊的暖爐,也不見了旁邊或坐或躺的幾個女子,只剩下一望無際的花海,從腳下一直延伸到了天邊。

    忽然,幽幽笑聲就從花海之間響起。

    “裝神弄鬼,不知所謂!”

    衛韜面無表情,循聲望去。

    便看到一個身著潔白衣裙的少女,正在花叢深處若隱若現,款款而來。

    “孫洗月?”

    “從白骨祭壇變成了滿山花海?”

    “不,不對,不太像是我在蒼莽山脈見過的那張面容。”

    “還是不對,她到底長的什麼模樣,我竟然有些記憶模糊,想不清楚。”

    一連串念頭在心中閃過。

    衛韜緩步向前,眸子里猩紅漸起,目光森寒冰冷。

    “管她是誰,我只知道,擾我清幽,亂我心神,就要在這里被我直接打死。”

    “繁花似錦,暗香浮動,你能夠死在這里,也算是給自己選了一塊上好福地。”

    一片奼紫嫣紅之中,白衣少女身影靈動縹緲,仿佛渾然不覺即將到來的危險。

    “衛道子,您要不要去換一下衣服?”

    馮海俯下身體,剛剛開口發問,卻是猛地又閉上了嘴巴。

    還有一道寒意自腳底升起,瞬間直竄腦門,整個人剎那間如置冰窖,遍體發寒。

    衛韜端坐爐邊不動,眼眸之中紅絲涌動,最終居于瞳孔正中。

    他似乎在發呆出神,雙手卻又緊緊握住木椅扶手,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

     嚓!

    扶手斷裂,陡然化作無數細小木屑,如流沙從指間滑落下來,在地面鋪開一片。

    “衛道子?”馮海下意識後退一步。

    “都別說話,也別踫他。”

    武青璇就在此時睜開眼楮,表情無比沉凝,聲音壓得極低,“我們換一間房屋,最好離衛道子遠一些,免得攪擾到了他的靜修。”

    她掀開毛毯起身,動作極其輕緩,仿佛生怕弄出太大的動靜,驚擾到了什麼。

    曲裳和馮卿萍面面相覷,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只有馮海面露恍然表情,頓時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鬧出半點兒動靜。

    吱呀一聲輕響。

    廂房的門被打開了。

    守在外面的親隨剛要詢問,便被滿臉焦急神色的馮海攔住,領著兩人去收拾另外一間屋子。

    曲裳和馮卿萍雖然不解其意,但也老老實實跟在後面離開,一路上都輕手輕腳,沒有弄出什麼響動。

    武青璇來到門口,回頭看看依舊左右默立不動的弟妹,不由得低低嘆了口氣,“青循、青言,你們先隨我到外面呆一會兒,等衛先生想明白事情了,姐姐再帶你們回來。”

    兩人目不斜視,靜立原處一動不動,仿佛沒有听到她的聲音。

    就在此時,衛韜閉上眼楮,低低嘆息一聲,“你們要听自家姐姐的話,不要總像是個木樁子一樣守在我的左右。

    去吧,和你們姐姐在一起,保護她的安全,等天亮之後再過來,由我護送你們去往青麟山。”

    所有人全部離開。

    廂房內只剩下他一個人。

    “幸虧剛才沒有出手殺人,不然這間屋子內外,有一個算一個都要變成滿地殘尸。”

    “此時回過頭去再看,寧道主讓我凝神靜心、再沉澱一段時間,確實是金玉良言。

    可惜既然已經撞破了那扇大門,就再也無法倒退回去,只能是一路向前,達至天人化生的宗師之境,才能得享長久安寧。”

    外面疾風驟雨,不停拍打在屋頂房檐,傳來 里啪啦的密集響聲。

    衛韜盯著暖爐內偶爾跳躍的火苗,眸子里仿佛也有火光靜靜燃燒。

    …………

    …………

    ………………

    時值清晨,整個小城從沉眠中醒來。

    街上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行人,還有裊裊炊煙從各處升起,帶來更多的世間煙火氣息。

    城池中心,並非是繁華的店鋪商街,反而是一座佔地面積頗廣的園林式府宅。

    不管什麼人,在靠近這座園林府邸時都會小心翼翼,放輕聲音,生怕攪擾到居于其中的貴人。

    就在第一縷陽光落下之時,兩道身影沿著長街緩緩而來,站在了府宅的門前。

    “大老爺回來了!”

    “是大老爺回來了!”

    剎那間,整個府宅也活了過來。

    洋溢著年節時才有的喜氣。

    “劉長老家族枝繁葉茂,子弟眾多,實在是令人羨慕不已。”

    宮苑在門內停下腳步,欣賞著眼前的景色,面上露出一絲笑容。

    劉長老看著下方跪伏一地的眾人,卻是一聲長長嘆息,“家大業大,牽掛就多,有時候看看宗內那些同門,感覺還不如他們的閑雲野鶴來得輕松如意。”

    “有牽掛是好事,能讓你在這世上有根,而不是四邊不靠,漂浮不定。”

    宮苑緩緩說道,“看到這些年輕人,便讓我想到了霖兒,他算是宮家唯一的男丁,卻在一座小鎮道旁死于非命,至今都不知道是何人下此毒手。”

    劉長老垂下目光,“宮派主請節哀。”

    “本就沒有哀,又何來節哀之說?”

    宮苑面上笑容不變,語氣依舊平靜,“我原以為,得到這一消息後會心生哀傷,卻未曾想從頭到尾心如死水,波瀾不生,沒有一點兒情緒波動。

    細思起來,甚至還不如踏入宗師後的修為一路精進,更加來得令吾心驚。”

    劉長老揮手屏退眾人,面露疑惑表情,“實力提升是好事,派主為何還會心驚?”

    “宮派主晉入宗師境界短短時間,竟然便已經達到如此高度,讓老夫也不得不甘拜下風,驚訝嘆服。”

    “劉師兄未曾有和我一樣的經歷,不知道那種被莫名玄念引導修行的可怕之處,所以才不明白我的憂慮。”

    宮苑背負雙手,仰望著天上雲卷雲舒,“我甚至在想,如果這樣一直下去,待到時間過得久了,我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甚至那個時候的我,到底還是不是我。”

    說到此處,她轉頭向北,遙遙眺望,“不久前,吾曾登臨青麟山,見到了元一寧道主,他對我只說了一個字,那便是熬。

    但我和他的具體情況又有不同,也不想像他那般忍受苦熬,所以才想著要找尋一個出路。”

    劉長老試探著道,“派主可是找到出路了?”

    宮苑搖了搖頭,“還沒有,如果問題不是出在幽玄詭絲上面,我就唯有不惜一切代價,想盡一切辦法提升修為,將所有令吾不得清淨的東西全部砸碎,再看能否還吾一個平和安寧。”

    劉長老又道,“派主心有疑惑,為何不入本門,找齊道主做一問詢?”

    “看來對于武道宗師,詭絲也不能將人完全納入掌控,所以說劉師兄你這是想幫我,還是轉著彎的要害我?”

    宮苑眸中波光閃動,似笑非笑看來一眼,“本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時絕非齊道主對手,所以根本不會輕易出現在他的面前。

    二十多年前珞水河畔一戰過後,風洳太上攜詭絲返回玄武山門,齊道主天賦資質極高,想必不會放過研究這種東西的機會。

    那麼他若是見到我,萬一心中感念有所察覺,會不會見獵心喜,將我直接留在玄武道中?”

    劉長老低下頭去,後背已然見汗。

    宮苑收回目光,款款向院內走去,“劉師兄不必擔心,你只要好好配合,那就一切安好。

    畢竟天下武者眾多,修成宗師的卻是極少,而身懷幽玄詭絲的武道宗師,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吾眼中,你的性命很是珍貴,不用擔心我會對你輕易生出殺機。”

    她微微笑著,慢慢說著。

    毫無征兆的,銀色絲線刺破虛空,沒入不遠處一個打掃衛生的僕役眉心。

    那人頓時怔住不動,片刻後忽然軟軟倒地,失去了所有生命氣息。

    宮苑便在此時收斂笑容,“如果劉師兄還是不願配合,吾便會當著你的面滅你滿門,再讓你在詭絲逆亂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盡世間最難忍受之痛苦折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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