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轉車間召開的日勤人員臨時工作會議,就是要宣布一件事︰董振生被調任主管運轉工作的副站長。
侯平臨時主持運轉車間工作。
車站主要領導宣讀完人事任命,就要帶上董振生,回車站去上任。
“董主任,你還有件事沒辦吶。”侯平對他的頂頭上司董振生,不僅沒有絲毫的恭敬,反倒顯得有幾分不屑。
“你讓我辦啥事。”董振生知道侯平所指,就是鐵民打他一事。
兩位主要領導,留下董振生,他們先走了。
董振生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對侯平和顏悅色說︰“小侯,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這跟我的身份沒關系。”侯平非但不收斂囂張氣焰,反倒因董振生的和藹,變得更加鋒芒外露了。他說︰“如果你考慮到與周鐵民的私人關系,不便插手這件事,我可以直接向車站D委匯報。”
“你覺得這麼做合適,那你就做好了。”董振生起身便走。
侯平攔住董振生的去路說︰“別走呀。”
“侯平,你不要無理取鬧!”董振生急了,這是侯平沒有想到的事。
他剛被任命代理運轉車間主任,頓時有了一種一朝權在手的感覺,他要拿被打一事,殺雞儆猴。
必須把鐵民趕回調車組,去當連接員。
誰都知道董振生很器重鐵民,如今董振生又當上了副站長,侯平這個時候對鐵民毫不手軟,今後還有誰敢跟他炸翅兒了。
“董副站長,別忘了你上面還有站長和D委書記。”侯平沒被董振生的不滿所震懾,他仍不甘示弱。為了展示自己的實力,他壓低了嗓音說︰“我能有今天的位置,那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咱就走著瞧吧。”董振生听懂了侯平的話外音。
他在告訴董振生,他背後有人撐腰,否則,也不會來運轉車間當副主任,而且,還主持日常工作了, 正主任的任命隨後就到。
董振生撥開侯平,走出辦公室。
辦公桌上的無線電對講機,傳來大牛的撕心裂肺的呼喊聲︰“301,停車,快停車!”
董振生剛走出辦公室,就被大牛的呼喊聲驚著了。
他轉身回來,要拿起對講機詢問情況,沒想到侯平比他動作迅速,搶先拿起無線對講機喊道︰“我是侯平,三調出什麼事了。”
鐵民拎著無線電對講機,從辦公室跑出來,他“ ”跑下樓,奔向編組場。
董振生看見鐵民跑向編組場,就預感到大事不好了。他顧不得計較侯平的無理,轉身奔向編組場。
鐵民一路奔跑。他繞過停留車輛,遠遠看去,大牛坐在編組列車旁,對準無線電呆呆地說︰“出大事了。”
壞了!
鐵民第一反應,是大牛被火車壓傷了。他腦袋“嗡”地一下,拼了命往大牛方向跑去。
鐵民曾親眼目睹過一次工傷事故。
連接員跟車編組,一不留神踩空了,整個人從車上滑落到行駛的貨車底下,兩條腿頓時被車輪碾壓折。
就像大牛現在這樣,表面看是坐在地上,實際上失去了兩條腿。
鐵民邊跑,邊解下自己的褲腰帶,他要給大牛做緊急處理。用腰帶勒住他受傷的腿,最好用鐵線,那樣能更好地發力止血,謹防失血過多死亡。
他跑到大牛近前,見大牛跪在地上,兩條腿還長在他身上。
“出啥事了。”鐵民上下打量著大牛,沒看見他身上有血跡。
“你看吧。”大牛指著貨物列車,低聲說︰“鐵民,我完了。”
鐵民扭頭看去,編組列車的兩組車輪,已經脫軌了。
順著列車脫軌方向,沿途零散著十幾根,直徑七十毫米左右,長度將近四百厘米長的鋼棒子。
其中一根鋼棒子,被碾壓在車輪底下。
鐵民回手抽了大牛一個嘴巴子,低聲申斥道︰“沒個逼臉!”
“你打吧,你打死我,我都不怪你。”大牛十分沮喪的坐在那。
董振生跑來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抬腳便踢大牛,被鐵民及時擋住說︰“董大爺,還有補救方法嗎。”
“補個屁!”董振生又要踢大牛,大牛爬起來躲在鐵民身後說︰“董大爺,我知道錯了,你得救我呀。”
董振生急得直跺腳。不住地數叨大牛說︰“你早不惹事,晚不惹事,偏趕上我離開運轉車間了惹事,你讓我拿啥救你。”
“趕快搶修。”鐵民沖大牛一聲大吼,他撒腿便跑,跑出幾步,見大牛愣愣地站在那,不滿道︰“還愣著干啥,跟我去拿千斤頂。”
鐵民和大牛腳下生風,奔向運轉車間辦公樓,那里有處理事故的工具庫。
他們與侯平迎面踫上,侯平倒背雙手問大牛說︰“大牛,我用對講機喊話,你咋不理我。”
“沒工夫。”大牛丟下一句話,緊隨鐵民跑向工具庫。
侯平來到事故現場時,二國已經從調車機上跑了過來,他看見眼前的情景,不敢說話了。
“馬上通知站調,更改調車計劃,三調㠙頭待命。”董振生下完命令,四下查看事故情況。
估計架上千斤頂和車輪復位器,應該能把脫軌車輪復位。
二國要跑開,他回調車組,給站調打電話說明情況。
“站住。”侯平假模假式看了一下事故現場說︰“這是人為破壞呀。”
“你還楞在這干啥!”董振生對二國發火了,二國見狀,撒腿便跑。
“我說……董振……副站長,你干了一輩子運轉工作,怎麼連這點事都沒看明白。”侯平倒背雙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派頭說︰“顯然這是有人偷鋼棒子,不小心把鋼棒子扔鋼軌上了,導致的列車脫軌事故。”
“那又怎樣。”董振生余怒未消問道︰“听你的意思,得先抓住偷鐵的賊,然後再處理事故。”
“當然了。”侯平非常認真地說。
“你當然個屁!”董振生一旦發起火來,根本不考慮對方的情面。他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搶救事故,盡量縮短列車編組晚點時間。”
“我懷疑你包庇盜竊犯,故意破壞現場。”侯平事後也沒想清楚,他為啥敢在這個時候,跟董振生謗道。
董振生可是新上任的,主管運轉工作的副站長,他只是運轉車間副主任,臨時代理主任工作。
即使他是正主任,是歸董振生領導。因此說,侯平得意忘形,就是倒霉催的。
侯平一路小跑回到車間辦公室,先給鐵路派出所打電話報警,然後再向車站兩位當家人匯報情況,並請示下一步工作。
兩位當家人剛回到辦公室,編組場就出現了這起事故。
侯平自以為很聰明,向兩位當家人表示,必須先由派出所人員,勘查事故現場後,再進行事故搶修。
言外之意,董振生有破壞事故現場之嫌。
“侯平,虧你還在運轉車間干過,連這麼點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站長一听就火了,他在電話里把侯平一頓�w,就差罵娘了。
侯平委屈的快要哭了。
他給D委書記打電話,說明自己的委屈,D委書記回答的更干脆︰“你現在應該在事故救援現場,別像個怨婦似的抱怨。”
侯平被兩位當家人,不約而同的罵了個狗血噴頭,他悻悻來到事故現場,董振生和鐵民等人,已經架好工具,由鐵民給二國下指令,二國指揮調車機,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將事故處理完了。
“大牛,晚上交班會見。”侯平終于找到了發泄不滿的機會,他當著大家伙的面,對大牛一頓咆哮。
鐵民下班回家時,已經是夜里十一點鐘了。
劉冬梅把飯菜放到爐子上,熱了涼,涼了再熱,如此反復折騰了幾次,等她困得實在挺不住,合衣進入夢時,鐵民也回來了。
“你干啥去了,咋才回來。”劉冬梅被驚醒,她瞪大了眼楮,詢問鐵民的去向。
“單位出事了。”鐵民把單位發生的事,講給劉冬梅听。又說︰“大牛被公安帶走了,估計這次,他可能要夠嗆。”
不用鐵民再細說什麼,劉冬梅就知道,這個夠嗆是什麼含義。
“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䱇瑟,早晚也得出事。”劉冬梅隨口一說,引起鐵民的不滿。
鐵民吃過飯,劉冬梅把事先準備好的洗臉水端上來,鐵民邊洗臉邊說︰“我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你說吧。”劉冬梅拿著毛巾站在一旁,她已經習慣了,凡事由鐵民做主的生活,听到鐵民有事跟她商量,她反倒不習慣了。
“算了,回頭再說吧。”鐵民洗漱完,便上炕睡覺了。
他這一天也真累了,腦袋落到枕頭上,不大會兒工夫,便傳來了鼾聲。
劉冬梅在等鐵民回家時,眯了一覺。這會兒又听說鐵民有事要跟她商量,結果鐵民又改主意了。幾件事糾結在一起,劉冬梅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嬸兒沒等來劉冬梅做早飯,她只好親自起床做飯。
她剛把飯鍋放到爐子上,就听到了敲門聲。
“這丫頭,已就起晚了,就多睡一會兒吧。”周嬸兒以為是劉冬梅在敲門,她打開房門,見董振生出現在門口。“喲,大哥,這麼早,您有事呀。”
“老周在家嗎。”董振生說著,徑直就要往屋里闖。
“我在,我在。”周志強听到董振生的聲音,急忙爬起來,要下地迎接。
董振生走進外間屋,對周志強說︰“我說幾句話就走,你不用起來。”
“那多不好意思。”周志強邊說邊穿衣服。
“鐵民昨天跟我說一事,不知道他跟你們商量沒有。”董振生雙手抱肩說︰“他要辦理停薪留職。”
“停薪留職。”周志強不久前才听說這個詞。
就是在職職工可以申請下崗自謀職業,單位給他保留公職,停發月薪。
周志強脫口道︰“他瘋了。”
“我看好他了,不然也不能一大早,為這事來找你。”董振生十分誠懇地說︰“希望你能攔住他,別讓他自毀前程。”
“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他。”周志強穿好衣服,把董振生送到大門口,轉身就往後院走。
“當家的。”周嬸兒叫住周志強說︰“這事,你最好先跟冬梅她爸商量一下。”
“咱家事,跟別人說啥。”周志強一臉的不屑。
“你就不怕大癟犢子……”周嬸兒接下來的話沒說,只是清了一下嗓子。
周志強立馬明白了。
鐵民拒不跟他一個桌吃飯,如今見了面,都懶得跟他說句話。
他這會兒去找鐵民,踫壁在所難免。
還是周嬸兒說得對,周志強娶上自行車鑰匙,騎車趕奔劉守成家。
他要利用劉守成這個轉軸腦袋,及時遏制鐵民的沖動,以防止鐵民自毀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