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郁受重生後

第16章 大典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岩城太瘦生 本章︰第16章 大典

    16

    養居殿廊下, 侍奉的宮人瑟瑟發抖地伏在地上。

    偏殿殿門緊閉,里面時不時傳來打翻東西的聲音、陛下發怒的聲音,現在忽然又安靜下來。

    他們不敢問, 也不敢走開, 只能跪在這里,被迫承受天子之怒。

    明明馬上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了,晚上布菜的時候,陛下和扶公子看起來都挺高興的,怎麼忽然就變了天?

    偏殿里, 扶容坐在地上, 秦騖俯身, 捏著他的下巴。

    兩個人靜靜對峙, 一言不發。

    ——否則我馬上把你送回冷宮。

    ——好啊。

    極其簡單的兩句話, 但是在扶容說完之後,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秦騖百試百靈的威脅終于失效了, 是扶容親口打破了它。

    秦騖捏著扶容的下巴,用力太過,把他的下巴按出兩道白痕。

    扶容被他掐得疼, 微微抽氣。

    良久,秦騖開了口, 嗓音沙啞︰“你再說一遍。”

    扶容抬眼,平靜地望著他,把自己說過的話重復一遍︰“好啊。”

    秦騖俯下身,單膝跪在他面前,看著扶容, 從俯視變成了平視。

    “我說, 我要把你送回冷宮。”

    “我知道。”

    扶容應了一聲, 想要推開秦騖的手,從地上爬起來。

    但是秦騖一拽他的手腕,就把他拽了回來。

    秦騖咬著牙,厲聲道︰“把東西撿起來。”

    扶容的語氣毫無波瀾︰“我不想吃藥……”

    扶容話還沒說完,秦騖就握住他的手,強按著他,讓他把掉在身邊的藥丸撿起來。

    扶容手上沒力氣,手指松了一下,那顆藥丸就又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滾遠了。

    秦騖緊緊地按著扶容,讓他再撿一顆。

    這回仍舊是秦騖握著扶容的手,握得很緊,好讓他牢牢地把藥丸攥在手里。

    秦騖幾乎要把藥丸碾碎。

    秦騖低聲問︰“為什麼不吃藥?”

    扶容偏過頭︰“太苦了,不想吃。”

    他的回答很簡單,又有點孩子氣。

    秦騖頓了一下,周身氣勢緩和一些︰“就因為這個?”

    扶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還有……”

    秦騖皺眉︰“還有什麼?”

    “還有……”扶容輕聲道,“我不想去陛下的登基大典。”

    秦騖剛剛緩和一些的面色立即冷厲起來︰“你說什麼?”

    扶容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想去陛下的登基大典。”

    他舉起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眼眶微紅︰“我生病了,我會捧不住玉璽的,我會把玉璽摔了,我會被罵,文武百官都在,我不想被罵。”

    這是這幾日,秦騖總拿出來嚇唬他的話。

    扶容一字一頓、分毫不差地復述,可見他有多恐懼這些話。

    扶容眼前是滿身戾氣的秦騖,再遠一些,便是秦騖的帝王冕服。

    帝王的威壓,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秦騖皺著眉,握住扶容的雙手,試圖讓他的手不再顫抖。

    可是在秦騖踫到他的時候,扶容很明顯往後躲了一下。

    緊跟著,扶容整個人都發起抖來,秦騖一把按住他。

    秦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平日里說了一句玩笑話,扶容竟然會這樣在意。

    扶容還是抖個不停,秦騖按著他的手愈發用力。

    秦騖有些不耐煩,用命令的語氣︰“行了,別抖了,你傻了?連玩笑話都分不清了?”

    扶容搖了搖頭︰“分不清……”

    他一直分不清。

    秦騖瞧著扶容慘白的臉色,仿佛有一根小刺,輕輕扎了一下他的心髒。

    他收斂了氣勢,低聲問︰“那你想怎樣?”

    扶容不解,疑惑地看著他︰“什麼?”

    秦騖正色道︰“不吃藥丸,你想怎樣吃藥?去登基大典,你想怎樣去?”

    扶容搖頭︰“我不想吃藥,我不想去登基大典。”

    秦騖定定地看著他,收斂不住命令的口氣︰“必須去。”

    扶容只是搖頭。

    他不想去。

    和之前許多次一樣,秦騖沒有看見他拒絕的動作,更沒有听見他拒絕的話語。

    秦騖正色道︰“不讓你拿玉璽了,你跟在我身後就行,走路總不會摔了。”

    扶容堅持︰“我不去……”

    秦騖眼底閃過一絲煩躁,自從做了皇帝之後,就沒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他的命令。

    他的耐心被消磨得越來越少。

    秦騖看著扶容的臉,壓下怒火,耐著性子,繼續威逼利誘︰“衣裳給你做好了,和朝廷大員一樣,和林意修一樣,去了才能穿新衣裳,和大臣站在一起,你不就是想做官?這不是差不多?”

    扶容不為所動︰“現在不想了。”

    秦騖用盡最後一絲耐心︰“扶容,你跟我五年,盼了五年,不就盼著我登基?你不去你能高興?”

    扶容看著他,卻問他︰“陛下說話算話嗎?”

    秦騖頓了一下︰“什麼?”

    扶容低頭看了看︰“我沒有把藥丸撿起來。”

    秦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扶容趁著他不注意,偷偷伸出手,把身邊的藥丸全部捏得碎碎的,丟在地上。

    現在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不能把藥丸撿起來了。

    扶容的手指上全都是烏黑的藥材,看起來髒兮兮的。

    秦騖登時暴怒,抓住他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

    扶容認真地點點頭,他知道啊,不把東西撿起來,就要去冷宮。

    明日一早就是秦騖的登基大典。

    扶容寧願連夜去冷宮,也不想去秦騖的登基大典。

    扶容等這一天等了五年,幾乎付出所有,卻在即將功成的前一天晚上,選擇了放棄。

    秦騖沒有說話,扶容垂下頭,使勁擦了擦手上的髒污。

    他就知道,秦騖總是說話不算話,這次也一樣。

    秦騖厲聲道︰“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真不去?”

    扶容抬起頭,認真地點了點頭。

    “行,你不去,那我也不用憋著了,你的新衣裳也不用穿了。”

    秦騖甩下這句話,站起身,回過頭,一把將那件正紅色的官服從衣桁上拽下來,差點把衣桁也帶倒了。

    嘩啦一聲,秦騖把這件正紅官服蓋在扶容身上。

    扶容被劈頭蓋臉砸下來的衣裳蒙住了腦袋,眼前瞬間覆上一重紅色。

    他慢吞吞地翻著衣裳,尋找出路,好半晌,才掀起衣裳,從衣裳底下探出腦袋。

    怯生生的。

    扶容生得白,光是亂糟糟地披著紅衣,整個人就都明亮許多,如同塵封多時的明珠一般,鮮活起來。

    秦騖垂眼瞧著他,喉結上下滾了滾。

    “我想著你愛當大臣,特意給你做了身衣裳,讓你和他們站在一起,你不想去。”

    秦騖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一面說著,一面解開他的衣裳。

    “你不想穿這身衣裳去登基大典,行,你最好永遠都別去,你就穿這身衣裳在床上侍奉,我也不用顧忌了。”

    扶容試圖推開他︰“我病了……”

    秦騖按住他,冷冷地笑了一聲︰“怕什麼?你不是不去登基大典了?明日你下不來床,我親自回來照顧你,給你喂藥、喂燕窩,過幾日就養回來了。”

    扶容呆呆地看著他,似乎是被他理所當然的邏輯驚住了。

    秦騖手上動作暴躁,扯了兩下,直接把扶容的衣帶扯斷了,扶容的衣裳還沒下來。

    秦騖直接攏了一下他身上的紅衣,把他抱起來,丟到榻上。

    扶容摔在柔軟的被褥上,眼前卻一陣發黑。

    秦騖轉過身,用手捻滅了紅燭,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扶容還以為是自己看不清,揉了揉眼楮,從被褥上爬起來,就直接撞進了秦騖的懷里。

    秦騖站在榻前,俯身靠近,把扶容給壓回去。

    秦騖僅用一只手就握住他的雙手,按在他的頭頂。

    扶容沒有力氣地掙扎,蹬著腳︰“我……我真的難受……”

    秦騖試了試他的脈搏,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別裝病,明日又沒你的事,弄一會兒,弄完了早點睡。”

    扶容軟軟地陷在被褥里,感覺秦騖箍著自己的手越收越緊,秦騖的親吻雜亂地落在他的眼角、唇角、肩頸。

    扶容實在是沒有力氣,緩了緩神,輕聲道︰“奴病了,陛下若是……若是忍不住,就去找其他人吧……”

    扶容話還沒說完,秦騖便忽然停下了動作,猛地抬起頭,吼了一聲︰“扶容,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秦騖緊緊地盯著他,眼楮像狼的眼楮一樣,在夜里也發著幽幽的綠光。

    像是要吃人。

    扶容繼續道︰“今日……今日是奴跟著陛下第五年,陛下也記得,五年了,換個人……陛下也該膩了,換個人吧……”

    一片黑暗之中,秦騖身上的騰騰怒氣也沒有減少。

    秦騖厲聲道︰“錯了,明日,明日才是你跟我的第五年,你以為我為什麼拖到現在辦登基大典,五年前你怎麼說的?你說你會永遠陪著我,你現在在說什麼?你讓我去找別人?”

    扶容偏過頭,閉了閉眼楮︰“很累很疼……我不想陪著陛下了……”

    秦騖像一匹狼,將獵物壓在身下,他不想讓獵物跑,更不想讓獵物死,只想讓獵物臣服。

    他緊緊地盯著扶容,拱起脊背,蓄勢待發。

    床榻前帳子垂下半邊,窗外檐下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動,搖晃了一下,昏黃的燭火照進來,朦朦朧朧的,什麼都看不清。

    只有鋪在扶容身下的紅衣濃烈刺眼,扎進秦騖的眼里。

    帳子里只有兩個人相對呼吸的聲音。

    扶容緩了口氣,輕聲道︰“陛下,求你了……五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秦騖抓著他的手不曾放松,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五年,你以為你很厲害?”

    扶容眨了眨眼楮,除了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你真以為你很厲害?沒有你我就餓死了?冷宮里的管事太監,我早就打點好了,就算沒有你,我一樣能吃上飯,還能吃更多。”

    “你以為我沒你,我就在冷宮里凍死了?我自個兒有衣裳有被子,你來了,我還得把被子分給你,你只會給人添麻煩。”

    “你還以為,我真要靠你,才能把宮門打開?你以為沒了你,我連宮門都進不來?你當我是傻子,把寶全都壓在你身上?我指望你?”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秦騖的聲音,一句一句,擲地有聲,砸在扶容心里。

    扶容忘了身上的病痛,眼前也一片清明,看清了黑暗中的秦騖。

    他抬起頭,雙唇微張,怔怔地看著秦騖。

    秦騖陰惻惻地道︰“你以為你有什麼功勞?有什麼苦勞?整天來跟我要這要那?”

    “我說你笨得要命,你以為我跟你說笑的?你是真的笨得要命,只會給人添麻煩。”

    “五年來你出了什麼力?你連榻上都不出力,你還覺得你挺厲害?你是功臣?林意修哄你你也信?你和他能一樣嗎?”

    秦騖察覺到身下的扶容沒有了動靜,他動也不動,連呼吸的聲音都變得極其微弱。

    像是被鎮住了。

    “扶容,你還不乖點,整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想著鬧脾氣,跟我對著干,還讓我去找別人,你病傻了?我去找別人,你怎麼辦?”

    秦騖伸出手,覆上扶容的臉頰,命令道︰“馬上把剛才的話收回去,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忽然,他感覺掌心一片濡濕。

    秦騖的心稍稍沉了一下,他回過頭,把榻前的帳子掀開,讓廊外的燭光和月光照進來。

    在月光的映照下,扶容的臉上一片水痕。

    扶容哭了。

    他躺在榻上,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哭聲。

    秦騖也就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或許是秦騖說他笨得要命的時候,或許是秦騖否認他整整五年的所有付出開始,他哭了。

    不知不覺間,扶容早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秦騖真的是這樣看他的。

    扶容笨得要命,扶容什麼都沒做,扶容只會給他添麻煩。

    要是沒有扶容,秦騖在冷宮能過得更好。

    他根本就不是功臣,連個幫忙的都算不上,秦騖只覺得他沒用。

    扶容努力忍住哭聲,忍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抽一抽的。

    秦騖看著他的臉,垂在他身邊的手指動了一下。

    秦騖經常這樣鎮壓扶容,用傷人的話。

    扶容從來沒有哭過,他只會垂下眼楮,自己調整一會兒。

    可是這回,秦騖管用的手段,威脅或者恐嚇,好像都不管用了。

    他已經用了從前能用的各種手段了。

    秦騖一時晃神,就被扶容推開了。

    扶容一邊流淚,一邊撐著手,從榻上爬起來︰“我知道了。”

    扶容抹了抹眼淚,低下頭,認真地將散落在地上的藥丸全部踩碎。

    他沒有說要做什麼,但是秦騖顯然知道他在做什麼。

    秦騖一把握住他的手,咬著牙喊了一聲︰“扶容,別鬧脾氣。”

    扶容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一顆一顆地把藥丸踩碎。

    做完這件事情,扶容試著推開秦騖的手。

    秦騖抓得緊,扶容也很用力,試著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

    扶容一邊掙扎,一邊斟酌著那些場面話︰“奴無才無德……吃了陛下五年的糧食,什麼忙都沒有幫上,還……還居功自傲,奴自請離開……”

    秦騖完全沒听進去,握著扶容的手不曾放松,反倒越收越緊。

    扶容掰不開他的手,有些急了,他抓著秦騖的手,想要咬他一口,讓他松手。

    可是剛張開嘴,扶容就停住了。

    要是咬了皇帝,會不會就不是被送進冷宮,而是被拉出去砍腦袋。

    扶容猶豫了一下。

    用刀砍脖子,那多疼啊。

    他都已經快病死了,實在沒有必要給自己再找罪受。

    扶容正猶豫的時候,秦騖卻忽然松了松手。

    扶容趁機立即收回手,連連後退,退到秦騖抓不到的地方。

    秦騖垂了垂眼,不動聲色地把沾在他手背上的眼淚擦掉。

    扶容方才哭了,眼淚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秦騖一時失神,才松了手。

    秦騖在黑暗中,看見扶容從角落里拿出一個小包袱,他微微睜大了眼楮︰“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扶容早就準備要走了。

    他早就準備好了行李,他自己的衣裳、疊好的小紙船,他就等著秦騖說那句再不怎麼樣,就把他送回冷宮去。

    這個機會並不難等,秦騖經常這樣嚇唬他。

    秦騖意識到扶容早就準備好要離開這件事,登時惱火起來。

    黑暗里,秦騖穩坐在床榻上,冷聲道︰“我看你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冷宮里有多苦,你還想回去喝稀粥、吹冷風?”

    扶容的腳步只是頓了一下,沒有多做停留︰“不要緊,習慣了。”

    秦騖擰了一下眉,淡淡道︰“你一天不喝牛乳和燕窩,能活嗎?明日別來求我。”

    扶容垂下頭,輕聲道︰“我不喜歡牛乳,也不喜歡燕窩,很腥,我不喜歡那個味道。”他回過頭,看了秦騖一眼︰“我跟陛下說過很多次了。”

    秦騖或許想起來了,或許沒有想起來。

    但是這都不重要了。

    扶容走到殿門前,抬起手要推開殿門。

    秦騖在榻上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扶容!”

    扶容被他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按在了門扇上。

    秦騖厲聲道︰“你真以為我沒你不行?你再敢往前走一步——”

    秦騖頓了一下,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能拿來威脅扶容的了。

    扶容的親人早在幾年前就全走了,扶容也沒什麼朋友,唯一一個朋友林意修,在前幾日被秦騖親自趕走了。

    他唯一能拿出來威脅扶容的,就是把他送回冷宮。

    可是現在,扶容就是要去冷宮。

    扶容的腳步頓了一下,收回了按在門扇上的手。

    秦騖心底松了口氣,語氣仍舊冷硬︰“別鬧脾氣了,還不回來睡覺?”

    下一刻,扶容把披在身上的紅色官服解了下來,隨手掛在旁邊的架子上。

    秦騖驟然握緊了拳頭,從喉嚨里擠出一聲︰“扶容。”

    扶容沒有回答,捂著自己的心口,才把五年來的習慣壓回去,他理了理自己的粗布藍衣,推開殿門。

    宮人們跪在檐下,听見開門的聲音,身子趴得更低了。

    外面正下著雪,風吹來,帶走身上的熱氣。

    扶容抱著自己的小包袱,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就走下了台階,走進了漫天風雪之中。

    他連頭也不回。

    藍色的衣擺從宮人們面前拂過,宮人們一時間驚訝地忘了禮數,抬起頭看去。

    秦騖就站在殿中,面色陰沉,死死地盯著扶容離開的背影。

    夜深雪驟,扶容才走出去沒多遠,就看不見背影了。

    秦騖一揚手,將門扇狠狠地甩上︰“不用管他,讓他走!”

    宮人們連忙低下頭,沒人說話啊。

    秦騖轉身回去。

    殿外的寒氣與殿中地龍炭盆的熱氣交織,叫人無比煩躁。

    秦騖臉色鐵青,扶容身子弱,嬌氣得很。從前沒住過好地方,在冷宮還能湊合,現在他都住過養居殿了,再去住冷宮,要不了一晚上就得回來。

    扶容這陣子總鬧脾氣,他自認已經算是十分容忍了。

    讓人日日給他送補藥、送燕窩,給他做了官服,賞了好幾箱子金錠,還帶他去看先帝的喪禮。

    結果他呢?硬說自己不喜歡,不冷不熱地鬧脾氣,鬧了好幾日,沒一日消停的。

    秦騖忽然想到,該不會扶容還是想做官罷?

    他還是想做官,所以還在鬧,想引他多注意些。

    自以為想通了這一層,秦騖冷哼了一聲︰“小東西,翅膀硬了,還敢威脅人。”

    忽然,殿外傳來宮人們的驚呼聲。

    “扶公子?!來搭把手!”

    “陛下不是說……”

    秦騖回過頭,走出殿中,拉開門,朝底下望了一眼︰“又怎麼了?”

    扶容倒在雪地里了,宮人們不知道該不該去扶他,畢竟剛才秦騖才發了脾氣。

    秦騖往前邁了一步,厲聲道︰“愣著干什麼?把人扶起來。”

    宮人們走上前,把扶容扶起來。

    他們想把扶容送回偏殿,可是,秦騖卻定了定心神,淡淡道︰“送去冷宮,他要去冷宮。”

    說完這話,秦騖便甩上了殿門。

    是扶容硬要去的。

    他就等扶容來跟他求饒。

    這回再縱著他,只怕要無法無天了。

    小雪飄了一夜,天色擦亮,宮人們捧著熱水和點心,腳步無聲地走進偏殿。

    偏殿沒有收拾,床榻上的被褥散亂,地上還丟著幾顆藥丸。

    秦騖盤著腿,坐在小榻上,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他仿佛就這樣坐了一夜。

    宮人們小心翼翼地說︰“陛下,百官都快進宮了,請陛下洗漱更衣。”

    秦騖掀了掀眼皮,瞥了他們一眼,低聲問道︰“他怎麼樣?”

    宮人們反應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奴才們已經幫扶公子在冷宮里安頓好了,章老太醫也過去了,應當無礙,說是給扶公子扎了一針,馬上就能醒。”

    秦騖從喉嚨里應了一聲︰“嗯,發熱了嗎?”

    “沒有。”宮人們搖搖頭,“奴才們扶著扶公子的時候,扶公子身上……冷得很。”

    “該,誰讓他大晚上往雪地里鑽?”

    秦騖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站起身,走到掛起的冕服前。

    宮人們不敢插手,只能捧著東西,站在旁邊。

    秦騖穿上冕服,似是隨口道︰“去看看他醒了沒有,跟他說,朕再問他最後一次,他去不去,他現在開口求朕,朕還帶他去。”

    “是。”

    一個宮人退走,小跑著出去了。

    冷宮離皇帝寢殿有點遠,宮人一路小跑,來到冷宮門前。

    扶容從前住在冷宮里的時候,經常收拾,如今也只是幾天沒回來,冷宮也還算干淨整潔。

    昨天夜里,宮人們送扶容過來的時候,被子都放在櫃子里,疊得整整齊齊的,拿出來就能用。

    宮人推門進去,屋子里點著一個小炭盆,扶容正趴在榻上,裹著被子,睡得正香。

    章老太醫應該是回去拿藥了,所以房里只有扶容一個人。

    他走上前,推推扶容,輕聲喚道︰“扶公子、扶公子……”

    扶容睡得沉,他喊了好久,扶容才揉著眼楮,迷迷糊糊地醒來︰“怎麼了?”

    看見宮人,扶容還特意看了看四周,確認自己是在冷宮里,而不是在養居殿。

    他放下心,再問了一遍︰“怎麼了?”

    宮人小心翼翼地復述了秦騖的話︰“陛下最後一遍問扶公子,要不要去登基大典,若是想去,就開口求……”

    扶容不等他說完,便輕聲道︰“我不去。”

    好不容易來了冷宮,他為什麼要回去?

    扶容搖搖頭︰“你回去吧,就說我不去。”

    宮人還想勸他︰“扶公子,陛下……”

    扶容十分堅決︰“我不去。陛下既然說是最後一次問我,應該就是最後一次,陛下只會記恨我,不會為難你的。”

    扶容想了想︰“你若實在不敢,就說我沒醒。陛下若再派你來催,你便過來歇歇腳,等到了時候,陛下自然會離開的。”

    見他勸不動,宮人只好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是。”

    宮人匆匆離開,門也沒關嚴實,被風吹開了。

    扶容縮在被子里,懶得下床去關,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這是他這陣子,睡的最好的一個晚上了。

    日出時分,宮門前。

    帝王儀仗、文武百官,垂手侍立,肅穆恭謹。

    最前面是八匹駿馬所牽引的帝王車駕。

    秦騖一身玄色冕服,站在車駕上。

    按照登基大典的規矩,是時候前往城外祭天了。

    可是秦騖神色不虞,沒有下令啟程,百官也不敢多說什麼。

    小雪未停,冷風吹著細雪,落在秦騖的衣裳上。

    秦騖的玉圭被丟在一邊,他扶著車駕欄桿,不遠處,宮人第三次跑來回稟︰“陛下,扶公子沒醒。”

    第三次。

    其實扶容已經醒了,只是宮人們怕說扶容不來,惹惱了秦騖,才不敢說實話。

    這時,扶容正在冷宮的小廚房里,一邊烤著爐火,一邊給自己做飯吃。

    所幸他離開冷宮的時候,把柴火和糧食都封存起來了,一點兒沒受潮,拿出來就能用。

    或許……扶容在離開冷宮的那一刻,就在為自己回到冷宮做準備。

    扶容拿著勺子,給自己舀了一勺熱騰騰的粥,一邊取暖,一邊喝粥。

    宮道上,宮人回稟︰“陛下,扶公子沒醒。”

    秦騖隨口應了一聲,卻也沒有下令啟程。

    扶容了解他,正如他也了解扶容。

    他知道扶容醒了,只是不想過來。

    秦騖忽然想到,某一年的某天,也是在冬天。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扶容冷得不行,連床都不想下,就哆哆嗦嗦地纏著他,和他一起窩在榻上。

    床上堆滿了舊被子、舊衣裳,扶容抱著他取暖,就這樣囫圇睡過一整天。

    他在看書,扶容乖乖地縮在他懷里,小聲對他說︰“往後殿下的登基大典,可不要在冬天。”

    他隨手翻過一頁書,隨口問︰“怎麼?”

    扶容朝他笑了笑,眼楮彎彎︰“冬天可太冷了,我不一定會陪殿下的。”

    秦騖淡淡道︰“誰要你陪?你預備當丞相,還是當皇後?登基大典哪里有你的位置?”

    那時扶容“嗚”了一聲,垂下頭,把臉埋進他的懷里。

    沒一會兒,扶容又調整過來,笑著和他說其他話。

    可是現在……扶容好像是真的,不想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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