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師。”琴音拉他的衣袖。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憂傷出神,可是你真的不應該一直是這個樣子。”
“那應該是什麼樣子?”路安望著她。心里微微地感嘆,天真的小丫頭,生活中有些苦痛與悲傷,你也&nbp;許一輩于都無法理解。
“你不能讓憂傷一直陪伴你的生活。每個人都應該在傷痛過去以後,開始新的生活。不能總是沉湎在過&nbp;去。過去了就永遠過去了。不是嗎?”
路安笑笑。不置可否。
“你一定覺得我什麼都不懂。其實,我也很悲傷。”琴音站起來,望著遠處。風吹起她的長發飄飄。
“因為一次休克和手術,我把二十三年的人生全部都弄丟了。”琴音緩緩轉過頭來,望著站到身邊的路&nbp;安,微微苦澀地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二十三年,我怎麼過來的?我愛過什麼人?我恨過什麼事?我做&nbp;過些什麼?喜歡些什麼?我完全不記得。所有的過去都是空白的。就連見到曾經的戀人,”琴音低下頭來,&nbp;扯了一片樹葉揉在手里,又抬起頭來,滿眼迷惘“我都不會有心動的感覺。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去了一趟&nbp;鬼門關,我把自已丟了。”
路安沒有說話,有些震驚地看著琴音。這些是他不知道的。他以為她是個衣食無憂,快快樂樂長大的孩&nbp;子。把過去丟了?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如果換了他,他願不願意把過去丟了?不,不,關于過去,關于阿京&nbp;,他現在,只有回憶了。決不能再丟了。
“對不起。”路安低下頭。他對這女孩,曾經是有些怠慢的。而怠慢的理由,完全是他的私人感情。
琴音笑笑。“路老師,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只是你願不願意跨。你看我,我在努力,昨天忘記了,我用&nbp;每個今天來創造。如果我把自己丟了,我一點一點去找,找得回來,我就還是那個自己,找不回來,我就重&nbp;新塑造一個自己。生活,總是要快樂面對。是不是?”
路安望著她。女孩的臉上,有恬淡的笑。這樣的笑,那樣平淡安然。像春天里開在山坡上的野花,生機&nbp;勃勃,清新美麗。
他忽然很願意傾訴。
“我只是在想念我的亡妻。”路安坐下來,折了一根有許多新葉的枝條。在手里輕輕摩挲,“她離開我&nbp;兩年多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想她在我身邊的每個日夜,想念她的笑容,她的擁抱,她和我說過的每一句&nbp;話。我不想回到那個和她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每一件東西都讓我心痛。在這偏僻的大山里,听一听松濤,吹&nbp;一吹山風,似乎還會減輕一些思念。看著孩子們的笑臉,我才會忘記。”
他摘下幾片嫩葉,丟在塵土里,臉上一片悲戚“我的快樂和安然,已經被她帶走了。”
琴音站著,望著他,搖著頭“不,路老師,師母一定不希望你是這樣生活。她一定希望你快樂又充滿&nbp;生氣。”
“我沒有生氣嗎?很陰沉嗎?”路安笑起來。
“不是。”琴音也笑,被路安突然展露的笑容炫了一下,“你只是在出神的時候,看起來,憂傷得像一&nbp;個老人,但看你的面容,你實在很年青。”
路安笑笑“不管怎樣,謝謝你。”
有了這一次深入的交談,兩個人的關系,親近了很多。琴音常常遠遠地坐在操場里,看著看著書,就不&nbp;自禁地抬頭去看路安房間里那個側影。為什麼有這樣熟識的感覺,好像曾經看過一輩子一樣?那雙暗藍的眼&nbp;瞳,常常令她看到,就覺得心跳。她怎麼了?難道,過去,她曾經認識他?
這個想法嚇了琴音一跳,然後就有些好笑如果過去認識,她失憶了,路老師沒有失憶啊。怎麼可能認&nbp;不出來?真是胡思亂想了。
七天轉眼看就過完了。琴音帝來的書基本都被翻完了。下午無聊,她到活動室去彈琴。甦武曾經說她很&nbp;會彈琴。兩年並不能練得很棒,但至少也能流利地彈奏。只不知,和以前的水平,有多少差異?
悠揚的音樂從活動室飄出。路安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書,慢慢走出來。鋼琴前,坐著這個年青美麗的女孩&nbp;子。穿了一條白底黑大點的短裙。露出白白細細的腳桿。烏黑的頭發披散著,身子隨了手的動作起伏。
他是喜歡這樣的女孩的。簡單,樸素,恬淡,安靜,和阿京一樣,像開在路邊美麗的小花。不是妖嬈的&nbp;玫瑰,也不是火紅的天堂鳥。
這麼久,他漸漸習慣她的身影。她的穿著。不會再震驚于和阿京的類似。
琴音彈了一會兒,不經意地回頭,看到路安,向他燦然一笑。
路安被這青春洋溢的笑晃了眼晴。他轉身走回房間。把門關上,頹然坐在床邊。他在干什麼?他真糊涂&nbp;。這樣年青美麗的女孩子,會有她如花似錦的前程。他在想什麼?那麼快,他就適應了另一個女人的存在?&nbp;沒有人可以替代阿京。永遠沒有。如果他擺脫不了,那就這樣一個人沉迷好了。
孩子們回來了,小學校熱鬧起來。
琴音在接了一個電話以後,卻忐忑不安起來。甦武要來看她。
他是個好男孩。可是,她沒有感覺,他像一個普通的朋發,甚至還不如她現在和路老師的友誼。來了怎&nbp;麼辦?要和他說清楚嗎?
甦武來的那天早上,下著小雨。是周六。琴音撐了小小的一把傘,早早站在學枝操場上等著。
路安看見她穿著粉色的裙子,撐著藍色的傘站在雨里。小小的身段,嬌俏美麗。然後,他看見從路口上&nbp;來一個男孩,圓圓的臉,笑著,在臉頰上有個可愛的酒窩,大步地走向她。
他轉身,,關了門。拿出一本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心中有些煩。便拿了雨衣,走下山去。村子里有&nbp;許多的老鄉。他樂意和他們一起喝一杯,听他們侃農時收獲,和他們下一盤棋。
琴音把阿甦讓進房間里,來敲路安的門,想介紹給他。門卻鎖了。他明明剛剛還在?竟有些悵然了。要&nbp;一個人和阿甦相處,她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不自在。
甦武看著倒水的琴音,她真的變了,臉上有微微的笑容,不再是細胳膊細腿如豆芽菜。像陽光下的春筍&nbp;,充滿生命的活力。沒有了常年不運動的瘦弱,曾經的那種抑郁,孤寂,都無影無蹤,仿佛換了一個人。
接過琴音遞來的水,阿甦高興的笑。于這笑中,涌起一股惶惑兩年過去,他找不到原來那個琴音了。&nbp;她變得如此多,變化如此大,這樣地健康快樂,他還能抓住他們的未來嗎?
和琴音一起做飯,在雨後的場地里散步,在活動室里彈琴。甦武越來越吃驚,她會自己做飯。她看一箱&nbp;又一箱各種各樣的書,她于抬手間彈出明快輕松的音樂。這是從前那個嬌弱到不能情緒激動的琴音想都不敢&nbp;想的。那時候她在花架下彈琴,彈出的曲子沉重又充滿怨艾,帶著控訴命運不公的幽怨和傷懷。他是她唯一&nbp;的朋友和支柱。可是現在,她的生活,如晴空萬里。她自己,就像一個小太陽,照亮她所在的每一片地方。&nbp;他甚至在她的生活時里,再找不到一點兒他的影子。
甦武為她高興,卻又有些沉重。“琴音,你變得大多,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甦武坐在操場邊,微微&nbp;看她。
“原來的我,完全不是這樣嗎?”琴音歪著頭問。
“不是這樣,”甦武握著她的手“完全不一樣。可是現在這樣,真是大好了。”
琴音悄悄把手抽出來,低頭笑笑,心里卻不大是滋味。她不喜歡他這樣握著她。她真的不喜歡。
甦武當然感覺得到。可是以前,他也沒有過更多的舉動。那時候的琴音,柔弱縴細,根本不能情緒激動&nbp;,一點點引起血液加速或血管膨脹的運動和情緒,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收回手,走上下山的路,甦武的腳步卻沒有來的時候的輕松愉快。他不斷地回頭看那個站在操場邊上的&nbp;俏麗的身影和陽光下飄動的衣裙。越走越遠,越走,那個身影越陌生。人如故,情已逝。他在山路上狂跑起&nbp;來。他覺得自己,真的失去她了。可是他不想就這樣放棄。新生的琴音,多麼可愛!
路安又開始總不在學校,除了上課,琴音都見不到他的身影。即使見了,他也只是淡淡地打招呼,仿佛&nbp;他們在五月里結下的情誼都沒有發生過。
琴音有些失望,卻沒有辦法。一個人一旦把心門關了,再要叩開,總不容易。
路安現在,把胡子留得更長了,看起來,更顯滄桑。
琴音看著他時,于憂傷中有些傷感,他一定,更想念他的妻子吧?不然,何苦把自己弄成這樣?
日子快快地從山間閃過。一轉眼,琴音來了有半年多了。合約快要到期,要不要繼約?大山里的孩子已&nbp;經能說一些簡單的英文對話,講一些小故事了。
她想續約,正想著要把這件事和老余商量時,學校里卻接到了教育局傳來的令人高興的消息因為義務&nbp;教育的開展,考慮到東子山的特殊狀況。東子山的孩子們將實行十二年義務教育,花極少的費用,直接到鎮&nbp;子里的小學去寄宿學習,東子山的學校將撤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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