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按失笑,反手來&nbp;拉她“好了,反正你也沒什麼事,我帶你去見老頭兒。”
“哪個老頭兒?什麼老頭兒。”阿京奇怪。由著路安拉著她,打開房門。才一走出來,話還沒說完,趕&nbp;緊悟起了嘴。
樓道對面的門大開著,路子善一頭黑發扎成個滑稽的 髻,穿一件藍布的袍子,圾雙大拖鞋,猶如一個&nbp;道士一般站在門口,正端著大碗的稀飯在喝。
听了阿京一口一個的老頭兒,路子善並不以為然,想是喝得差不多了,把一個碗底朝天,碗又碩大,快&nbp;將一張臉盤子蓋完了,仰起頭露著青筋暴出的干瘦脖子,如叫花子一樣吸得吱溜作響。
喝完了,才將碗拿在手里,望著站著的阿京和路安,嘿嘿地笑。怎麼也喝稀飯呢?難不成早上喝稀飯是&nbp;保養之道?阿京在心里嘀咕。
路安伸手接了路子善手里的碗,送去阿京這邊的廚房。阿京有些尷尬,叫得有些結巴“二叔,你怎麼&nbp;,在這兒呢?”
“嗯?”老頭兒不應她,氣呼呼把兩個瘦胳膊疊在胸前,閉起兩個眼楮來,過一會兒眯開一只,說道&nbp;“听說有人想了解宋德南的事兒?”
“啊?”阿京興奮了一下。
老頭兒又眯開另一只眼楮,眼珠子骨碌轉了一下,“想當年,那小子在我的隊伍里……”比了嘴不再說&nbp;話。
阿京急切地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臂“二叔,你說給我听!”
路子善如泥鰍一樣從阿京手中滑開,靠著樓道牆壁,半閉著眼,又是扯耳朵又是摸下巴“有些人,連&nbp;怎麼叫人都不記得,我是一個字兒都不會透給她的!”
阿京恍然明白過來,連忙跟過去,從善如流,笑眯眯一迭連聲“二叔師父,師父二叔!”
路子善退了一步,睜了睜眼,又閉起來,下巴指天,搖著頭“不中听,不中听!”
阿京看他這一副如小孩般耍賴扯皮的樣子,好笑起來,想扭頭走了,心里又明白老頭兒所言一定不虛,&nbp;照他這個年紀,想必一定是知道父親的事情。何況路安說過,還是另一個人說得明白。思量一下,耐了性子&nbp;,牽住路子善的衣袖,甜甜叫了一聲“師父……”
路子善這才眉開眼笑,傾下子頭,連忙拉了阿京“好徒兒,俏徒兒,乖徒兒,再叫一聲听听。”
阿京看他這樣子,像極了外婆小時候看她摔了一跤,急急跟過來,左一聲右一聲“乖孫兒,好孫兒。&nbp;痛了吧?心中頓時一酸,立時情真意切,慢慢軟軟綿綿軟軟叫了一聲‘師父!’”
路子善歡喜得仰天大笑,拉了她走進對面的門里去。路安在旁邊一直笑著看戲,搖一搖頭,也跟了進去&nbp;。
阿京左右環顧了一下,這對門和她房間結構是一樣的。只是裝修繁復漂亮一些。包了門,貼了牆紙,裝&nbp;了很漂亮的吊燈。房中擺著些復古的家具。心中有些奇怪“安子,你們幾時住進這里來的?我以前從沒見&nbp;過你們?”
“才買下來。”路安不以為意地答了一句。路子善早在客廳正中的太師椅上坐下來,高聲呼喝“乖徒&nbp;兒,快快奉茶來。”
阿京笑起來,打開水機,果然迎合著老頭子,切了一杯濃茶,端到面前,還有模有樣的躬身“師父,&nbp;你老人家請。”
路子善呵呵大笑,接過來喝了一口後,擺了在旁邊的仙人台上。努力地甩一甩袖子,想是要甩出點師父的威風來。看&nbp;的阿京忍俊不禁。
路子善擺了個說書的架勢,抬一抬手“話說當年,想我正當壯年,威武雄壯,威風凜凜,豪氣雲干,&nbp;帶領一干兄弟……”
阿京暗暗嘆一口氣,別過臉去,心里嘀咕感情成了他老人家的英雄史回憶錄,想來又勾出多少往事,&nbp;不知道說多少才能入了正題了。
這麼想著,一抬頭,正看到路安好笑地看著她和路子善,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差點兒沒說出來這就是&nbp;你的好二叔。
路安的電話卻響了。路安接起來,走到陽台上,听著,嗯了幾聲。收了錢,走進屋來,也不管老頭兒正&nbp;洋洋灑灑準備大話連篇,打斷了問“阿京,你認得林千嬌嗎?”
“林千嬌?”阿京點頭,有些納悶“她在川城時找過我一次,好像是,”停了一下,才接著說“楊&nbp;本虎的娃娃親。”
“哦。”路安若有所思,點點頭。
“怎麼了?”阿京不解。
“好像易達公司對你的解職是她搞的鬼。”路安望著她。
“是她?”阿京站起來,心里頓時雪亮。原來竟是這個女人。何苦呢?她根本不是她的敵人。根本不屑&nbp;于做她的敵人!
林千嬌未免也太把她當成一回事,把她從這個工作了五年的公司弄走,也不過就是要端了她與楊本虎五&nbp;年的點滴牽掛吧?醋壇兒倒是不一般的深。
謎團解開,阿京心中輕松許多,望著窗外,不自覺帶了些冷笑“她也太謹慎了。提防這麼緊。手段未&nbp;免有些狠了。”
路安走到她身後搖頭“這還算不得狠。不過是女人心計。走了也好。一個破公司的破人事,不做也罷&nbp;了。”
阿京嗔了他一眼,想起juet的眼神和承諾,有些遺憾“畢竟五年了,還是有些感情的。”
路安在背後深深望著她。沒有說話。
路子善早停了他千年往事的抒發,听著小兩個的對話,忽然坐在椅子上拍手“徒弟兒,這樣最好。子&nbp;良這混賬早張羅著要給我弄個助理,我沒空理他這茬,既然你丟了個破飯碗,師父便送個大面碗給你。”
他雖然里里外外讓人家知道他是老二,卻怎麼也拉不下面子叫路子良做哥。私下里,路子良也仍是喚聲&nbp;大哥,許多的腰桿也是路子善暗中撐著,自然只是不對外人道。
“我才不要當你的助理,誰知道你派些什麼稀奇古怪的事讓我來做。”阿京看著老頭兒一身長長的藍布&nbp;袍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的推拒。
“不要你做事,你只要乖乖當我徒弟就好。這個助理,掛個名頭,讓你白吃白喝白拿錢。”路子善跳起&nbp;來,手腳亂揮試圖給自己辯白。
“這樣好的事?”阿京懷疑地看著路子善,又看看路安。
路安笑起來“難得有二叔看得上眼的人,你不過是幫他訂訂機票,安排些日常事務,倒真不會有多難&nbp;。”
阿京望望路安,又望望路子善,她自然相信路安的話,也知道單行道的實力。只是對老頭兒,卻還有些&nbp;捉摸不透。
路子善看她游移不定,著急起來,跳下椅子,幾乎要手舞足蹈“乖徒兒,你應了我,我許你……”說&nbp;了這幾個字,老頭兒又忽然停了,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吶吶不吱聲了。
“許我什麼?”阿京饒有興味,望著他。
“你先應了我。”老頭兒嘿嘿笑著。
“這樣的好事,我當然應了你。”阿京盈盈拜了一拜“小助理這廂見過將軍了。”
路子善呵呵笑起來,手往後一背,昂首挺胸“乖徒兒,你這樣听話,我許你一樁好姻緣。”
切!阿京不滿地撇嘴“姻緣自有天定。你老人家又不是月老,不要許這樣沒有影兒的事來糊弄徒弟。&nbp;”
“那你要我許你什麼?”路子善很是好奇。
“你不如許我黃金百兩,豪宅萬間,日行萬里,周游天下,享盡人間喜樂繁華。”
路子善背著手踱了幾步,才停下來“丫頭,周游天下這一句,倒是很合我意。但若要享盡人間喜樂繁&nbp;華,你卻不知道,這一喜一樂,都是兩兩相抵的。你若要享盡喜樂,之前必受盡悲苦。繁華二字,其實更是&nbp;虛無縹緲之相。若深處繁華之世,又還要看那一顆心,可受得起這繁華之像,若鬧市之中,心如苦井,那繁&nbp;華之像,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若果然是心喜眾生之喜,心憂眾生之憂,這繁華之像……”
阿京萬萬料不到一句話,竟勾出路子善喋喋不休這多的言論,如佛語一般,半懂不懂之間,偷偷抬眼看&nbp;路安,見他捂嘴不出聲大笑,轉身要出去。阿京在心頭慘叫,匆匆喚著“安子!”背著路子善吐吐舌頭,&nbp;急急地追了出去。
路子善在背後呵呵大笑。阿京追著路安逃回自己家里,坐在沙發上喘息“想不到二叔原來還是這樣淵&nbp;博深奧的人。”
路安接了一杯水,笑笑“二叔三十年前在天安寺和皈依大師相坐論禪,皈依大師徒步依依送了三四里&nbp;才惜別。你今天勾出他這一番禪論,也算是得到的高人了。”
“原來還有這樣光鮮的往事。”阿京心里有些佩服,听著路安說,又有些羞惱“我不過是和師父說句&nbp;玩笑話。”
說話間又有些好奇“這樣講來,二叔當年,也應該是白衣飄飄,風流倜儻的瀟灑才俊吧?”
路安笑著“那是自然,還被人送過一個雅號叫峨冠書生。據說是參加過一次民間的論禪,興起時,峨&nbp;冠博帶地穿起來,與人高談闊論,一時驚為天人。”
“這樣的風光。”阿京很是向往,有很疑惑“那現如今怎麼又成了……這麼樣兒一個脾性?”
“听我母親提過,據說四十多歲那年,一夜之間,突然就轉了性子。也不知是看破了世俗,還是厭煩了&nbp;以往的生活。”
“可真實一段傳奇。”阿京嘆謂“這樣講來,二叔才真算是至情至性之人。”她不覺間,把葉正華送&nbp;的這一句話,安給路子善了。
路安在她身邊坐下,望著阿京嘴角含笑“多年沒見二叔這樣喜歡一個人。為著看看你,還從川城追到&nbp;這兒來,又死活要做你的師父。眼見你沒了飯碗,硬要送個大面碗給你捧著。我看二叔對你比當年對我還要&nbp;盡心。”
“做了我師父又會怎麼樣?”阿京有些奇怪。
“能怎麼樣?不過據說二叔已經閉門謝客,多年不收徒弟了。”路安攤攤手。
“那我不是受寵若驚了?”阿京笑起來,“是不是成了關門凝子,從此就可以學得一身傳世絕技,來無影去無蹤,然後心&nbp;情快活時劫富濟貧,心里煩悶時打家劫舍,成為一代人見人愛,風見風來的武林高手?”
“你就瞎掰吧你。”路安笑起來。受不得她的聒噪,起了身到陽台上去。
阿京自己也想得好笑,樂不可支,倒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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