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和爸爸一樣高大的男人。額前的頭發有些斑白。望著阿京,眼中有些詫異。
阿京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出來的話有些艱澀“我媽媽……”
任梧桐看著她。不過兩周。這高高的女孩兒,瘦得厲害。眼圈都是黑的。臉角有散不開的憂郁。臉上,有著&nbp;本不該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有的滄桑。
“坐吧。”任梧桐心疼地看著她。那眉眼,那鼻梁。處處彰顯著宋語德的印跡。他的心沒來由的抽了一下。
阿京筆直地站著。眼楮探詢地看著他。
“你媽媽……只是對你父親的事糾葛。上課,還是正常。”
任梧桐說得很慢,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心里很痛。就算是語德死了。蘭英的心也仍裝著他。他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能插進去過一腳。一點兒機會都不曾有過。
阿京把手里拎著的鼓鼓的袋子放到桌子上。
任梧桐吃驚地看著她。
阿京轉過桌子來。撲通跪在任梧桐的面前。未開口,眼淚先流了出來“任叔叔,請您答應我,讓我媽媽繼&nbp;續像這樣生活下去。哪怕給她換成最不重要的課。只要讓她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
任梧桐愕然看著跪在地上的孩子。彎下身子去扶。聲音不覺有些抖“阿京,你起來說話。”
阿京伏下身子痛哭“您答應我。請幫我照顧媽媽。”
任梧桐攙起阿京,擦干她的眼淚。讓她坐下來。才慢慢說道“阿京,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我是不是校長&nbp;,不用你來求,我都會照顧好你媽媽。你明白嗎?”
阿京點著頭。不說話。
任梧桐指著桌上的袋子“那是什麼?”
阿京走過去扯開袋口,一摞一摞的錢滾出來。
任梧桐吃了一驚“你哪來這麼多錢?”
阿京淒然地笑了“媽媽給的,她讓我離她遠遠的。好好地去上大學。沒事不要……回來。”
任梧桐站起來,說不出話,半晌才開口“你媽媽……她糊涂了。你別當真。”
阿京無聲地笑了。眼神很空洞。這是怎樣奇怪的恨?看見女兒,會想起死去的丈夫,所以,寧願不要再見到&nbp;女兒,寧願讓女兒走得遠遠的?
“你把錢拿著。阿京,我會照顧好她。”任梧桐伸手去綁著袋子。
阿京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那一袋子的錢,有些恍惚“任叔叔,這些錢,請你收下,請你不要告訴我媽媽。&nbp;求你幫我照顧她。她不想見我,我就站得遠遠地看著她,只要她過得好,我……我什麼都不在乎。”
“阿京,一定有誤會,等你媽媽平靜一些再說!”
阿京沒有再吱聲,轉頭跑出校長室。任叔叔是母親數十年的朋友,是又小學的校長。她相信他。只有阿京在&nbp;的時候,他看著母親的眼神,會有和父親一樣的憐惜,只是多了許多的悵然。
阿京不大懂得。但是,心里卻明白,任叔叔會關心母親。雖然有叔叔嬸嬸,但對媽媽來說,他是最可以托負的人。
任梧桐追出門來,看到縴瘦的身影急急地消失在轉角處。真是個孩子。怎麼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將一袋子成打&nbp;成打的錢托負給別人?
任梧桐在門口往阿京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老天,你是不是終于起了憐惜的心,重新給了我機會?
任梧桐轉回身。抬起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楮,走進門去。
回到宿舍,似乎從沒經歷過什麼,仿佛中人是一場夢。阿京重新用力的生活,用功地學習。她依然美麗,身材高挑,鼻梁挺直。眉清目秀。看見人&nbp;會淡淡地笑。只是,全身都散出一股冷氣。即便淡笑著,都會很冷很淡,感覺不出溫暖。
如母親所願,阿京考上離家很遠的外語學院。母親似乎忘記了她。三年了,從沒打過電話,從沒問過她。阿&nbp;京回去過,遠遠地在胡同口,看著母親進家,鄰居不和她打招呼,母親也不理人。進了家,便很少出來。
偶爾,會看到任叔叔送她。車開到路口便停了。母親走下來。任叔叔坐在車上,一直看她轉過彎,消失了,&nbp;才離開。
阿京慢慢地忘記了。許多苦,經歷以後,便沉積了。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只是經常在夢里,看到倒在血泊中&nbp;的父親,阿京哭叫著跑過去,母親忽然冷冷地攔著她,看著她,眼楮里,全是憎惡。阿京哭著醒過來,淚水&nbp;沾濕了枕巾。周圍靜悄悄的。阿京靜靜地坐在床上,沒有人安撫,也沒有人疼愛。只是噩夢一次又一次告訴&nbp;她,那些,都真真實實發生過。阿京坐一會兒,又躺下來。帶著淚痕,依然沉沉地睡。第二天,仍舊是淡淡&nbp;笑著,依然美麗。
只是沒想到會遇到楊本虎。自從有了他,阿京晚上很少再做這樣的夢。哭醒過一兩次,被他緊緊地擁在懷里&nbp;,便什麼都不再害怕。
她從來沒有對誰提及,包括楊本虎。這些,都是屬于心靈深處包裹得最嚴實的機密。忘記不了,卻不願去揭&nbp;開。不需要無謂的同情,也不要無關痛癢的安慰。最痛苦的時候她一個人撐過來了。在那個角落里,她可以&nbp;一個人堅強的游蕩,不再需要任何人打擾。
原以為,這些傷,會從此被愛情給予的幸福深深地埋起來。不曾想,愛情破碎了,舊傷也會猙獰地撒裂開來&nbp;。
變態的親情,騙人的愛情。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可以溫暖人心的?
阿京抱著沙發嬰嬰地哭起來。在外面從來都堅強,一個人的時候再不哭,她會爆裂而死的。
電話又執著地響起來。一遍又一遍。催命一樣。
阿京淚眼迷離地拿起電話。是阿錦。接起來。阿錦的聲音如打雷一般“你又魂游天外了嗎?你不是站在二&nbp;十四樓樓頂往下看吧?”
阿京抽泣著,也只有這個朋友,現在還能讓她全心地相信,毫不防備。
阿錦听到了她的哭聲,聲音立刻軟下來“京乖乖,別哭。不就是一次失戀嗎?我認識你五年了,流的眼淚&nbp;怕都沒有這一次多。快來我這兒。我們朋友聚會,就等你了。你再一個人躲著傷心,我要心痛死了。乖。快來啊。我在天池菌園門口等&nbp;你。”
阿京哽咽著。阿錦聲音又利起來,軟硬兼施帶著威脅“你快一點兒過來。你還要這樣哀哀地哭,我心里一&nbp;怒,我就嗦使人去狠揍楊本虎一頓。我砍得他面目全非,潑硫酸在他臉上給他毀容,直接把他給閹割了給你&nbp;出氣,你來不來?我說到做到。大不了蹲班房。”
阿京打個激靈,在電話這邊叫出聲來“你作死。你去啊去啊。怕是被砍被潑的倒是你了。”
阿錦嘿嘿地笑了“叫得出聲來就還有力氣,不用煩勞我來接。你趕快來。我們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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