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即便進化為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他的價值依舊取決于世界的和平程度,倘若發生動亂,越底層的人類消失得越快。
“確定一頭驢子五十貫?一個民壯三十五斗糧?”李嬫不可置信地問。
“蜀中大亂,敢走的人不多,要不是一人三十斗的安家費,這點人都召不全乎!驢子趕到戍州就讓這些人帶回,也能賺些辛苦錢。四郎你要覺著行,老奴就去給中人那簽押!”老太監嘆著氣回應。
三十五斗滿共四百多斤糧食,走戍州一個來回就得小半年功夫,放後世,這點報酬容易被人直接群毆,黑心老板可能還會上熱搜,然後滿世界被人鄙視。可放在大唐,意味著一個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糧有了著落,要是省著點,還能給自家換回個媳婦。尤其安史之亂後,大唐貨幣貶值得厲害,米價曾創過七千錢每斗的天價,如今雖說關中暫定,可漕運的江南米早就運不過來了,唯一能指望的蜀中米卻又值逢兵亂,哪怕是鰲�這種小地方,斗米也在五百錢上下徘徊,要是踫上皇帝西狩,估計會漲到三千錢都不止。因此才出現雇人用糧,雇畜用錢的局面。
“您老辦事我放心,入蜀的事您張羅,往後外頭的事全由您老決斷,我只管趕路就成。”李嬫笑著說。
放權這種事李嬫不在乎,能在後世混跡到小科長位置的人哪個不懂其中的道道,只有那幫傻 子才會把屁大點權利攥在手心里不放,他們可不懂,越放權的組織發展的越好。李嬫在長安建個茅廁就發現,自個要是不監工,四五個僕役半天功夫就能把三級化糞池挖出來,要是不制止,說不定直接弄出個噴泉。自己只要稍微去邊上瞧瞧,那不用想,基本全換成慢動作,有不要臉的指不定還故意拖延。
徐懷恩在雅王府就是管事太監,听了李嬫的話只是微微點頭,然後面無表情地派人跟著中人到縣衙簽押,順便辦理民壯的過所條子。
程述不是個好護衛,大伙都在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呢,他還守在邸店伙房外等著新出爐的畢羅。
“夯貨,你站那做馬樁呢,趕緊出去護著四郎,敢再卸了甲冑,老奴就把你送掖庭宮去。”徐懷恩揮舞著拐杖沖程述發飆。
傻大個甕聲甕氣地小聲說︰“方才那個宮里來的宦官帶人進了伙房,不多時又急匆匆出來,某家也是怕他對殿下不利,這才過來打听打听。”
徐懷恩是雅王府的宦官,宮里來的自然是指楊直叔,老太監听完只是悶哼一聲,站到程述旁邊不再言語。
不多時,伙房里出來個端著畢羅的僕役,見到程述便笑著說︰“這幾日店里來的人多,將軍的飯食給耽擱了,您莫要責怪!”
“方才有人入伙房是去作甚?”徐懷恩掏出幾張金葉子塞到僕役懷中。
這僕役在店里估計沒少幫人打听事,伸手摸摸懷里的金葉子,立馬趴在老太監耳旁道︰“那個沒長須的得了痔病,興許是如廁疼痛,這才到里間弄些素油......”
.......
痔瘡這種病可大可小,雖說不致命,發起來卻會讓人生不如死。李嬫听完徐懷恩的描述,瞬間想到幾百個讓楊直叔一病不起的法子,尤其是那家伙還敢坐著馬車進入儻駱道。
“先用早膳,半個時辰後與崔防御使同入驛道。”李嬫樂呵呵地朝眾人吩咐。
崔瀚斜眼滴溜溜轉了兩圈,隨即納悶地問︰“怎地沒見到盧坦一行?”
李嬫朝邸店大門努努嘴︰“出門都一炷香功夫了,這會興許都入了驛道。”
崔瀚往嘴里刨了口稀粥,咬下一塊胡餅,含糊不清地說︰“日頭還沒正呢,驛道里露頭都沒干,這時辰下去怕是連衣裳都給打濕掉。再者,崔某晨起卜了一卦,乃是白虎入山之象,中下之簽也!”
李嬫把稀粥一口喝完,笑呵呵地回應︰“無妨,無妨,楊令使有聖恩護身,自可逢凶化吉,倒是這身子骨嘛,年老體衰,偶爾病個十天半月的也常見,是吧?”
崔瀚斜眼滴溜溜亂轉兩圈,思慮片刻這才附和道︰“甚是,甚是,年老體弱,哪能無病的,陛下那只限五月期限,又不曾說過失期如何,咱們先至戍州,把一切置辦妥當,等著楊令使一行過來豈不美哉?”
李嬫沖著這滿肚子壞水的斜眼伸個大拇指,認為將來與崔瀚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
與此同時,儻駱道內。楊直叔趴在馬車上哼哼唧唧的道︰“哎呀呀,哎呀呀,慢些,慢些,再快就要老命了!”
盧坦滿頭大汗地勸道︰“您且忍忍,萬不可耽擱了行程,若是被那兩人搶了先,怕是我等再無出頭之日!”
楊直叔嚎啕兩聲,扯著嗓子罵道︰“殺千刀的崔瀚,枉顧聖恩,居然暗中勾結皇族,吾必要彈劾此人,若其父崔慎由泉下有知,必當亂棍打死這不忠不孝之徒!”
盧坦太胖,本就不耐遠行,此時騎在馬上早就頭暈腦脹,再被楊直叔吼一嗓子,頓時覺著邪火四溢,沖著打頭的高延養喊道︰“高將軍,此番入蜀,你職在軍中,倘若任由崔、李二人攜手,將來如何報效聖恩?”
高延養轉過腦袋,冷聲道︰“二位是忘了王瑰之事?恕高某直言,外宅郎君之舉聖上早已察覺,此番入蜀不可多生事端。待到戍州,某家自有應對之舉,倒是您二位,不知為何打草驚蛇,弄得一路狼狽!”
楊直叔听到外宅郎君四字便眉頭緊皺,剛想發火, 眼上便傳來一陣劇痛,頓時悶哼一聲,咬牙閉嘴。
......
李嬫這邊,在老太監的監督下,百十人的隊伍小半個時辰便收拾停當,一人揣著倆胡餅便開始上路。
隊伍里沒幾匹好馬,能馱動程述的更是沒有,于是這家伙便穿了身皮甲護在李嬫身旁,順便啃著夾了肥肉的胡餅。
才行了二十里不到,就見一輛馬車歪在路旁,盧坦那胖子正朝著車夫罵罵咧咧,傻子都知道那是車壞了。
崔瀚見李嬫不打算停下,便主動打馬上前,拱手道︰“再有幾里便入了山道,那時車也行不得,諸公若不嫌棄,莫如結伴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勝過在此地責罵下人!”
盧坦斜瞟崔瀚一眼,不作聲,把目光投向趴在一旁不斷呻吟的楊直叔。
興許是疼得麻木了,楊直叔抬眼望望李嬫一行,有氣無力的說︰“如此甚好,只是老奴病體拖累,騎不得馬!”
李嬫很想上去就給這老烏龜一腳,走不了就滾回去呀,要不繞道陳倉,那邊路寬,別說馬車,就連步攆都能抬。
崔瀚苦笑著把臉轉向李嬫,意思很明顯,讓他做主。
大唐官員互相幫助是個潛規則,李嬫今天要是不管楊直叔一行,肯定會被別的官員詬病,往後要想求人幫忙就難了。
“拆車,車板為榻,伐樹為擔,勞煩楊令使選力士助之!”李嬫面無表情的說
擔架而已,大唐軍伍中都會做,只是抬擔架的人選就難了,儻駱道上上下下幾百里全是山路,背糧食都費勁,更何況扛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