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小烏鴉這麼好,不知道的還以為 是你懷胎十月產下的崽。”
這話是梅迪奇說的, 不愧是天使之王級別的挑釁者,隨便說點兒什麼都能氣的人想抽 倆大嘴巴子,再搭配把腳翹在茶幾上的坐姿和戲謔至極的笑容——欠揍程度愣是翻了十倍。
有那麼一瞬間,我是真的想把新研制的藥液摔炮丟進 家馬桶,讓 體驗一下一覺醒來發現廁所堵了的驚喜感,但考慮到當地可憐的生態和周遭無辜的群眾,我遺憾地放棄了這個創意,然後把“長發公主”的魔法送給了 ——自此,“謝頂”這一中年男性的噩夢徹底遠離了梅迪奇,就是 的頭發有點“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遠看上去像個大紅色的貞子。
“貞子”拖著這頭大姨媽血崩似的長發度過了一天一夜,听說被勾住掛住扯到頭皮不下三十次。
其實我知道梅迪奇只是想表達“你用得著對 這麼好嗎”的疑問,但不好好說話的獵人活該被收拾。
一個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一個神話生物的感情更是有限的,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存在付出極大的耐心和關懷確實是一件稀罕事,但對于梅迪奇的疑問,我可以解釋。
在被阿曼尼西斯誘導著想起“舊日文明已經覆滅”這一事實後,我作為“孟柏”的感情一下子失去了歸處,對父母的,對朋友的,統統都不知道該寄予何處。在alex更早之前向我透露“回不去了”這一消息時,我還以為他們在另一個我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的時空好好活著——盡管我的失蹤會引發很多人擔心,但他們也有各自相愛的人和各自熱愛的生活,我只會成為一個小小的遺憾,在茶余飯後偶爾感慨一句。
唯一擔心的是老爸老媽。我一邊期待著他們再要一個孩子填補我的空缺,也給他們養老送終,一邊又擔憂他們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來培養另一個孩子,而且我媽這個年紀生產還是蠻危險的——要不還是領養一個孩子好了,但如果真要領養,可千萬別踫上那種翅膀硬了就翻臉無情的小白眼狼。
可所謂的“另一個時空”並不存在,我的種種擔心也成了一個笑話,“孟柏”的感情就像浮萍一樣居無定所地漂浮著,我感覺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只能寫寫歷史打發時間,終日渾渾噩噩……直到一只小烏鴉爬上桌,試圖用種種吃食投喂我,把酸甜苦辣重新塞進這副徒有其表的軀殼,我有點驚訝,原來 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感情是一個很玄的東西,比命運還玄。
在我們學校有這麼一個故事,兩個搞音樂的學生因為應付期末考試搭伙合作,他們此前沒有交集,性格迥異,可在一次合奏後卻莫名其妙地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兄弟。
《茶花女》里面,那些個伯爵子爵不管送了多少金銀珠寶,瑪格麗特始終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可阿爾芒為露出病態的她掉了眼淚,她就嗖的一下愛上他了。
先前我願意愛護阿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alex的托付,雖然 有的時候真的是個皮猴,但我不喜歡出爾反爾,但在那次“投喂”之後,我那顆當擺設的心髒突然就抽了一下,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要一個容器,一個可以把“孟柏”那些冗余復雜的,姑且可以稱之為“愛”的感情丟進去的容器。
既然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消失了,那我就去愛其他存在,愛一只非親非故的小烏鴉,愛一群被沙漠困住的旅人,愛一群與冰雪為伍的雪山之民,只要他們給予我一點點信賴和仰慕,我就可以心安理得把他們當成我傾倒感情的容器,就像隨風流浪的蒲公英找到了土壤。
在萬千容器中,阿蒙無疑是我最親密的那一個,我向 傾倒得也是最多的。歷史,發明,著作,我為人時遇見的趣事,各個史前國家的文化習俗…… 像海綿吸水般好奇又歡欣地接受著一切,偶爾遇到我不願意吐露的事物,比如漢語, 還會萌生一點小情緒,但我也不怪 ,畢竟“越得不到越想要”的現象也挺司空見慣的。
“既然 的‘容量’這樣大,那再多吐露一些也無妨”,懷著這樣的想法,我決定將“孟柏”,將為人時的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訴 。
在離開神棄遺民的祭奠現場後,我們回到那個姑且稱之為“家”的地方,雕花蠟燭一根被點亮了擺在桌上,另一根放在博物架上做裝飾,匠人在雕刻完畢後上了一層釉漿,讓它看上去有種玻璃般順滑的質感。
“當然,傾听和‘孟柏’有關的一切是有代價的。”
“什麼代價”
“在我忘記自己是誰的時候提醒我。”
“可你的記憶力一直很好。”
阿蒙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我,想要弄明白我這麼說的緣由,自從“救贖薔薇”那件事過後, 一直都處在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格外敏感的狀態。
“不是記憶力的問題。”我這般說道,“是無常的命運總會把人折騰得面目全非。”
“孟柏”的一生說長肯定長不過神話生物和高序列非凡者,但說短也有將近三十年,細細深究也有好多事可說——小到幼兒園跟哪個小朋友打了架,上學時被哪個老師罰了站,大到有哪個親人離世,被哪個學生家長鄭重感謝過。
一時間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索性讓 問,我來答。
“那個首席講話的時候,你想起了誰”阿蒙問了第一個問題, 怕是憋了好久。
“我母親。”
“你父親呢”
“他們去世的情形不太一樣,我的心態也是不一樣的。”
在把吃非凡特性吃撐了的我從岩縫里拎出來後,為了穩定我的精神狀態,alex對我做了封印,讓我維持在“序列3”這個有神性,有一定自保能力,但不怎麼依賴錨點的層次,同時給我的記憶上了一把鎖,我腦子里揣著的是十九歲之前的記憶,十九歲之後的則被 鎖了起來—— 以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的角度分析,這個節點的我心態最為積極向上,最有利于鞏固精神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