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

第179章 第 179 章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凍感超人 本章︰第179章 第 179 章

    柳初已經卸了喬裝, 他現在大大地變了模樣,瘦得皮包骨頭,一雙眼楮卻是亮得出奇, 側面從額頭到下巴一徑全是扭曲的疤痕, 一直蔓延到脖子上, 消失在衣服里頭, 可以想見他身上還有多少看不見的疤痕。

    “孟二爺。”

    就連聲音也變得比從前更加粗啞。

    “那日我陪行長坐車去碼頭,路上忽然遇上了劫匪,劫匪在林子里,之後我們交了手,二十三師的人沖進了林子,我一直在車里守著行長, 後來劫匪從林子里出來了, 他們出來之後又被另一撥人打死, 我們的人也全被那撥人打死了。”

    “我想下車同那撥人談判, 開車門時,有人沖我開了一槍, ”柳初指了下左胸膛, “我天生和別人不一樣,我的心不長這邊, 所以沒死。”

    那一槍完全就是沖著他的心口去的, 對方應該是很自信他一定是死了,所以未再上前補槍。

    但那一槍也打得柳初當場就昏了過去。

    對方開槍的時候離得很近, 子彈直接從他的左胸穿了過去,反而沒有造成致命的傷,他人倒在車里,後頭車爆炸的聲音驚醒了他, 燒得滾燙的車門壓住了他的半邊身子。

    當時柳初已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從骨到血都燃起了一股高熱,他幾乎是本能地掙命般地爬了出去,地上尸山血海,他憑著一股拼了命活下來的狠勁爬進了另一片對林。

    自從沒了爹娘之後,柳初便一直野狗一般在夾縫中討生活,他曾經被沈成鐸打成那樣都愣是活下來了,才剛過上幾天好日子,他怎麼舍得死?

    也許是他真的命不該絕,對林里竟然長了一片能用來止血的草藥。

    柳初抓了那些草藥嚼碎了敷在傷口,就那麼硬生生地撐了下去。

    他在那片林子里爬了一天一夜,終于是爬出了林子,跌落在了一條小河邊。

    之後柳初便被過路的商船給救了,船老大是個好人,看他傷成這樣,便在山康就將他放下,送去醫院救治。

    柳初在醫院里待了一天便偷偷溜了。

    他覺得不安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安全。

    “行長身邊一定是出了內鬼!”

    柳初面色狠絕,帶著濃濃的恨意道︰“他們開槍的時候分明故意避開了行長的車,一定是存了活捉行長的心思,行長怎麼可能死在車上!”

    孟庭靜心中一直肯定宋玉章還活著,但那只是他的想法、推斷、猜測、直覺……沒有任何切實的佐證,他只是堅定地認為,宋玉章一定還活著。

    當一個人只能靠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去相信時,其實就已然是出了大事。

    此時柳初這樣的“人證”清晰而肯定地在他面前說宋玉章絕沒有死時,孟庭靜渾身都是一松,他慢慢坐在椅上,左手手指痙攣般地抽動著,他緩緩道︰“好,很好,”孟庭靜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那撥人,你有什麼線索?”

    柳初道︰“下手的應該是行長認識的舊人。”

    “舊人?”

    柳初道︰“他開槍後,我隱隱約約听到他同行長打了招呼,好像說了什麼‘好久不見’……之後我就暈過去了。”

    柳初離開醫院後便一直四處流浪,徒步往海洲趕,路上數次都在生死邊緣掙扎,但他還是挺過來了,走了幾個月的路來到海洲附近,之後他便一直在海洲四周游蕩,他不敢進入海洲,怕打草驚蛇,也怕遭埋伏。

    海洲已經不安全了,不僅不安全,甚至可以算是危機四伏。

    在沒有把握能活下去之前,柳初不會再輕易去拿自己的命來賭,只要他活著,宋玉章就也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必須等待時機。

    柳傳宗的出現,終于讓柳初卸下了防備。

    如果是老柳要他的命,那死就死吧!

    柳初這麼想著,在柳傳宗面前暈了過去。

    “沈成鐸一定不干淨,”柳初每說一句話,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恨,雖然都是在猜測,他和孟庭靜不同,一股子小孩子般的執拗和邪性,斬釘截鐵道︰“還有張常山,他也有鬼!”

    孟庭靜很沉穩道︰“你和我的推斷一致。”

    問題只在那位“舊人”,同宋玉章好久不見的人,會是誰?

    柳初和柳傳宗是喬裝潛入,兩人都算狼狽,孟庭靜叫人帶父子倆下去休息,請府中的大夫去給柳初看傷。

    柳初由人扶著走了。

    柳傳宗卻是留了下來。

    孟庭靜問︰“你還有什麼事要說?”

    柳傳宗一直沉默不言,此時卻忽然跪了下來。

    孟庭靜擰眉道︰“老柳,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傳宗低垂著臉,木然道︰“小初是我的命,求二爺庇護。”

    “廢話!”孟庭靜道,“你和柳初都是玉章的人,我會不管你們?”

    柳傳宗磕了個頭,隨即便站起身離開了。

    孟庭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時欣慰一時又痛恨,宋玉章不見了這麼久,柳傳宗就只想著這個都不是他血脈的兒子!

    柳初是他柳傳宗的命,宋玉章呢……他沒有父母,也沒有真正的親兄弟,孟庭靜忽然感到宋玉章很可憐,可憐得像個沒人疼的小孩子,人人都看他可愛,可他沒了就只是沒了,誰能將宋玉章當成自己的命哪!

    左手手指的抽搐傳到了胸膛,孟庭靜按住胸口,有些喘不上來氣的悲傷,這悲傷後于憤怒,遲來了太久,故而格外的來勢洶洶。

    孟庭靜將左手手指握緊了抵在胸口,宋玉章的溫度、氣味、聲音都時時縈繞著他,在每一個無法沉睡的夜晚,他仿佛都還躺在地下,手里緊緊地攥著一個看不見的不知生死的宋玉章。

    孟庭靜上了南城的飛機,廖天東安排的飛機,人在機場給孟庭靜送行,孟庭靜看他的神情仿佛欲言又止,便忍著不耐道︰“麻煩廖局長了。”

    廖天東看他一眼,舌頭在嘴里打了幾個轉,他干巴巴道︰“不麻煩,不麻煩。”

    飛機起飛,廖天東在後頭被風刮得後退,他心中涼絲絲的,感覺自己也掛上了飛機,正在迷蒙的雲層里亂飛。

    信,是東城來的信。

    寄信來的人出乎廖天東的意料,竟然是小玉仙!

    開頭他還自稱“小田”,廖天東想小田是誰,看下去之後,李小田很謹慎地加了句怕宋玉章不記得他的本名,說他是小玉仙。

    廖天東想小玉仙給宋玉章寄信,哦,小玉仙回老家業陽去了,不知道宋玉章已經死了。

    廖天東絲毫沒有偷窺他人信件的不安,理所當然地看了下去。

    小玉仙說感謝宋玉章的商隊在路上救了他們一行人,雖然宋玉章本人沒有露面,但他听到了宋玉章的聲音,心里十分感激,又因為自己隱瞞了海洲唱戲的經歷,所以不方便當面道謝,只能寫信道謝,問候宋玉章,問他一切是否還好,之後便是一些祝福的語句。

    廖天東看完信件,心跳和血壓都差點控制不住,趕緊回了家,拿著那張薄薄的紙發 癥。

    小玉仙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雖然不愛唱戲,但在天賦上真正是絕佳的人才,無論是嗓子還是耳力,那都是一絕,絕不會辨錯一個音。

    小玉仙敢說車里的人是宋玉章,那車里的人就一定是宋玉章,絕不會錯!

    照信上的日期推斷,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

    宋玉章都死了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

    要麼小玉仙大白天見了鬼,要麼就是……宋玉章還活著!

    廖天東胸膛砰砰亂跳,眼直了,舌頭都快木了。

    宋玉章既然還活著,還帶著商隊,那、那……廖天東想著他和張常山圍著金庫打轉,柳傳宗又忽然消失,加上宋玉章從前那麼些手段,他忽然懷疑宋玉章是不是故意詐死,又想搞什麼花樣?

    廖天東悚然之余,想象力開始無限豐富。

    將宋玉章快想成個多智近妖的陰謀家後,廖天東害怕了。

    信成了他手上的燙手山芋,廖天東不知道該找誰商量。

    找張常山吧……廖天東可以想象張常山會對他如何大發雷霆,張常山的脾氣本來就喜怒無常,對他也從來不算客氣,而且是越來越不客氣,廖天東正愁如何撈上一筆之後甩掉張常山,不行,最好是不要同張常山說。

    廖天東又想著找孟庭靜,可孟庭靜——也不是個好脾氣啊!並且也是越來越瘋,也就剩個體面的殼了。

    廖天東舉目遠眺,從整個海洲竟然再找不出一個像他這樣有地位有風度有見識的人物,可悲可嘆,英雄孤獨。

    傅冕進到院中,宋玉章正在教小鳳仙識字,小鳳仙現在對傅冕也不像是老鼠見貓一樣害怕了,見傅冕來了,只是稍稍往後躲了躲。

    傅冕伸手抄起宋玉章膝蓋上的書,微微一笑,道︰“書好看嗎?”

    “還不錯。”

    傅冕將書放回他的膝蓋,宋玉章抓了書,他單腿翹著,看上去是個很閑適的隱士,學生模樣的隱士,有趣。

    傅冕道︰“方才孟庭靜來了。”

    宋玉章抬起眼。

    “就在門外,”傅冕道,“要進門的時候,他們家里來了人,將他叫了回去。”

    “真是可惜,再稍晚上那麼一會兒,只要他踏進這個門,”傅冕從袖子里拿出了槍,槍口向上一抬,“你說的不錯,他果然命硬。”

    宋玉章抓著書,很淡然道︰“今天隔壁鄰居燒了螃蟹很香,我也要吃。”

    傅冕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宋玉章,他倏然一笑,道︰“就你嘴饞。”

    傅冕轉身叫人去買螃蟹,要最大個,最肥的螃蟹。

    小鳳仙蹲坐在宋玉章旁邊,發覺宋玉章的手指捏著書,在書頁上捏出了個凹下去的小坑,他拉了拉宋玉章的袖子。

    宋玉章手一松,對他回眸一笑,“今天有螃蟹吃了。”

    傍晚時分,孟庭靜抵達了南城。

    他很少來南城,對于政治,他一向是敬謝不敏,那是一個吃人的漩渦,無論誰卷進去,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個政客,如果能全須全尾地熬到退休,要麼,這是一個失敗的政客,要麼,這就是一個無能的政客。

    孟庭靜在南城只結交了一名政客,平時往來很少,交情不算深,但很真,以前在英國留學時,他偶然出手幫過這個人的忙,其實他並非幫忙,只是單純看那幾個英國佬不順眼,因為他路過時,那些英國佬笑他瘦。

    孟庭靜將那幾個英國佬打得滿地找牙,被他救下的中年男人對他驚為天人,邀請他入伍當兵。

    孟庭靜斷然拒絕,並且心中暗想這人要是再說一句廢話,就連他也一起揍了。

    那人沒再多說,只留下了姓名,說以後有緣再見。

    兩人緣分不深,回國之後也就只見過兩回,孟煥章死的時候,對方發過電報來吊唁。

    “小孟——”李自峰笑容滿面地迎接了這位忘年交。

    孟庭靜微一拱手,“李司令。”

    “誒,別這麼生疏,”李自峰輕拍了下孟庭靜的肩膀,“走,飯店都定好了,我給你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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