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風平浪靜的夜晚, 唐𢶷裕的話,第一次讓安室透愣了神。
“我……”
的確。
唐𢶷裕沒說什麼,他恰到好處的社交分寸, 在這段交談里也同樣適用。短短的對談里, 唐𢶷裕唯一所做的事, 是淺嘗輒止的提問和引導。
所有的思考和決定,都是在安室透內心里一個人完成的。
當他獨自一人,會因眼前的難題而茫然困頓,惶惑與動搖在心底久久盤旋不去。可一旦引入了另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敘述的同時他也在捋清思路︰
解釋立場的本身就是一種站定立場。
不等安室透回話, 唐𢶷裕拍了拍褲腿, 彎腰直起身。他的步伐還有些不穩,卻委婉地錯過了安室透伸出的手。
“既然你覺得這是必要的, 那就做, 後悔是一件最遺憾的事。當你在動搖的時候, 你在權衡的是結果;可什麼都不去做, 又怎麼能知道結果如何呢?”唐𢶷裕溫和道, “這可是你剛剛說過的話。”
安室透疑惑地點了點頭。
有那麼一瞬間, 他覺得唐𢶷裕的態度里幾乎呈現出某種冷酷的攻擊性。而那神色一閃即逝,快得就像是自己的幻覺。
當他說完了最後一句,所有的情緒已經隱藏在不顯山露水的溫和之下。
不過, 安室透還有問題要問, 這個夜晚的偶遇讓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開誠布公地談起這件事, 而不是讓懷疑腐爛在心底發酵。
“說起來, 你知道你的翻蓋機……”
沒想到唐𢶷裕卻說︰“你問的是哪一部?”
安室透沒料到這個回答, 愣愣地啊了一聲。唐𢶷裕理所當然地解釋道︰“我一直都有兩部啊, 一部工作用,一部生活用。”
“畢竟不比現在的智能機,郵件分類起來還是很麻煩的……翻蓋機怎麼了嗎?”
他看起來比安室透還要疑惑,微微歪過頭,眉頭稍稍擰起,像是不理解出口的問題。
——所以他身上一直帶著兩部不一樣的手機。
安室透的疑惑稍有緩解,他又補充一句︰“在它後蓋……”
唐𢶷裕的神色忽然起一點古怪,他抱胸看著降谷零。
“所以,你都打開來看了什麼啊?”
安室透頓時大為窘迫,他的擔心其實對方早就知道!公安的手段一向在法律的底線試探,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可被拉到台面上講,這幾乎讓他產生了一種裸奔在太陽下的羞恥感。見狀唐𢶷裕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眉毛微挑,唇角揚起,那是個饒有興致的看戲表情。
拿磕cp搪塞彈幕的思路,放到這里其實也一樣適用,那就是用狗糧糊弄過某些看似不合理的動機。
“那麼,安室先生,你至少該明白一個有……家室的人的顧慮,”他聲線含笑,“這麼晚了,我還在外面和你散步,要不是我把手機放下來,你可就該被某人吃飛醋了。”
安室透︰“……”
走廊的金屬門感應到有人經過,自動向兩邊滑去,滾輪開闔間一陣輕響。
諸伏景光抬起頭,意外地看到了一只垂頭喪氣的卷毛腦袋。
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怎麼來我這里了?”
闖空門的人卻遠比他詫異得多。這一切來源于諸伏景光的打扮,黑t恤的外面披著一件普通的白大褂,手里卻拿著一把掃帚。
掃帚足有半人高,由草梗捆扎而成,環衛工人掃大街的那一把與它別無二致。可諸伏景光的腳下卻不是室外的柏油馬路,這里是一座地底的研究所。
牆壁與地面呈現出同樣的金屬質地,漫流的冷白光源更使它更冰冷異常。
這條機械未來感十足的地下走道中,諸伏景光卻拿著一把大掃帚掃著地︰其中的不倫不類幾乎呈現出一種後現代的解構主義美感,像某種行為藝術。
松田陣平倒打一耙地反問道︰“你怎麼在這掃地?”
他單手扶牆,艱難地用一條腿把自己蹦進來,每隔一段路就得靠在牆面上休息一會。走道里兩人相互對視,一個在地底的研究所掃大街,一個則莫名其妙地跛了腳,狼狽得簡直不相上下。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諸伏景光輕描淡寫︰“有一個細節我漏了問。”
“他前兩天回來過?”松田陣平訝然。
“簡訊。”諸伏景光說,“聊完以後就這樣了,他說這里不久以後要招待客人,讓我把走道打掃一下。”
至于這位尊貴的客人究竟是誰,兩人彼此心照不宣。
其實研究所一塵不染,與這把掃帚相比,金屬地面是不是更干淨還不好說,掃地機器人都比諸伏景光磨磨蹭蹭的進度快。這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小打小鬧而已,比起所謂的懲罰疏漏,排解郁悶的成分還要更多一些。
某人還得連夜打補丁抹消懷疑,諸伏景光掃地掃得十分悠然。
松田陣平看了眼那根掃帚,又單腳蹦了兩步,咋舌道︰“……完了。”
“估計我也得和你一起掃,”他說,“記得留半條走廊給我。”
“還有上面的一整層呢。”諸伏景光的掃帚一停︰“你做什麼了?”
這句話終于戳到了松田陣平痛腳,他往上一推墨鏡,煩躁地揉了揉後腦的亂發。
“上次他不是叫我加班拆彈……”
“所以腳也是那時崴的。”諸伏景光判斷道,“你遇見誰了?”
這句話一針見血,絲毫不留給松田陣平轉圜的余裕。他轉頭嘖了一聲︰“hagi。還能是誰?”
何況以當時的情況,他根本想跑都跑不了——
大規模群體幻覺籠罩了東京塔下疏散的人群,松田陣平三下五除二跳下橫梁,飛撲救下了一個小孩。為此他甚至崴了腳,只得一瘸一拐地坐回一旁的綠化帶上。
松田陣平一心觀察著人群的異樣,自然沒注意到後側傳來的動靜。
直到唐𢶷裕出面,大規模幻術被逐步解除,口袋里手機震響,他按下遠程的點火按鈕。
遙遠的夜幕下,無數煙火綻在天際。
與此同時,另一道氣息靠近了松田陣平。
等他注意到身旁的響動時,一切掩飾都已經晚了,關鍵是他還沒辦法立刻跑路——半長發的 原研二彎下腰,輕輕落座在他的身側。
瑰紫色的瞳孔里神色靜靜,片刻後,他眼角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