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這里？”
彈幕的推理給了唐𢶷裕思路, 他垂下眼，瞥向沖矢昴的購物籃。
沖矢昴回答了什麼其實無關緊要，提出這個問題的關鍵, 在于撇清唐𢶷裕自己的態度。
他稍稍抬高了一點尾音，將疑惑的態度擺在臉上, 這副神情足以說明一點。
和自己一起來超市的人絕不是沖矢昴。
他們不熟。
“當然是——”粉發的研究生卻眯眼一笑, “你為什麼在這，我就為什麼在這里啊。”
對自己購物籃里唯一的變態辣調料, 他不但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還大大方方地遞到了柯南面前，緊接著, 又暗示性地頷首示意唐𢶷裕挑選的商品。
抱枕、零食和毛巾。
好像也不是一副來正經采購的樣子。
唐𢶷裕︰“……”
棋差一著, 沒比過。
漫畫的頁面懸浮在他的視線邊緣, 唐𢶷裕要分心應付fbi，暫時沒空關注上面的動向。可彈幕列表上已經連刷了幾頁重復的內容，想也知道上面有多少整整齊齊的驚嘆號。
唐𢶷裕只覺得太陽穴上的青筋都在跳，他強笑道︰“沒想到工藤宅也這麼缺東西。”
——他是來采購的，可你沖矢昴說到底, 只是借住在別人家的客人，這麼越俎代庖做什麼？
沖矢昴這才稍稍讓步。
他抬頭看了眼貨架上懸掛的指示牌︰“還沒到生鮮區。土豆炖牛肉的食材不夠了, 說起來，柯南，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連續幾天的時間里, 只要在阿笠博士家, 午飯時一定有一位端著鍋的研究生過來敲門。
開始灰原哀還會在沖矢昴的氣場下臉色發白, 現在卻已經快要脫敏了。
柯南也對他土豆燒牛肉的味道敬謝不敏, 連忙搖頭拒絕。
這個話題暫且過去, 唐𢶷裕抽空看了一眼彈幕的反饋，入目的第一條就是︰【蕪湖起飛，阿卡伊股給爺沖！！！】
【開場漲停板，赤井香香】
【我直接a 了姐妹們，輸了天台見吧癱）】
【糖糖的這個微妙態度磕死我了，這副表情真的不是柯南限定嗎？】
【我懂我懂，兩個大人偷偷談戀愛，一個人往死里瞞著另一個還想暗搓搓秀是吧！】
【哈哈哈哈我快要被你們舞出的人設給騙了，這麼一看貓哥是什麼品種的戀愛腦，我對阿卡伊的高冷濾鏡都快要碎完了啊！】
【什麼，高冷濾鏡？原來他還有這玩意嗎，我以為早在他每一次語出驚人的時候濾鏡就已經碎成渣了呢】
【大號赤井︰冷漠無情，精準高效，沉默寡言
小號貓哥︰滿嘴騷話，溫柔腹黑，眯眼微笑】
【這麼一看簡直完全是兩個人，果然披上貓皮就釋放天性了嗎……？】
【所以糖和貓哥前後腳找到柯南也能有解釋了，是因為他倆商量好不能被小孩子發現吧！】
【說不定是先商量好了讓另一個不要跟過來，結果……】
【雀實，畢竟誰能抵擋秀恩愛的快樂呢】
【反正我不能！超級大聲）】
唐𢶷裕︰“……”
他回過頭問柯南︰“那邊在說的是什麼？”
用提問的方法撇清干系失敗，他決定直接眼不見為淨。
柯南說︰“首先似乎是警視廳。”
“就是你上次說的，”他轉向沖矢昴，“警視廳內部的臥底。他們似乎也發現了這件事，正在逐個排查，……還有，除了臥底，他們好像還要清查東京灣。”
盡管早已知道了這個臥底的存在，作為警察，唐𢶷裕還是盡職盡責地皺了眉。
同樣疑惑的人還有沖矢昴，他一推眼鏡︰“……奇怪。他們是怎麼發現的？”
降谷零發現臥底的原因，自然是那兩封匿名的舉報信。
信件雖然是唐𢶷裕發的，可身在紅方的自己當然不知道這件事，唐𢶷裕也點頭贊成了他的問題，柯南卻解釋道︰“是因為舉報信。”
“什麼？”
唐𢶷裕微微一愣。
柯南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
柯南按了按眼鏡腿，在縫隙中又看了一眼對面。
確定那邊的兩位公安還沒有其他交流，他才小聲說︰“他們上一次的聯絡用的是公共電話，我正好就在電話亭外。”
——正是降谷零收到第二封匿名信、茶木神太郎從家中被搜出失竊的碧藍之心的那天晚上，降谷零在公共電話亭聯絡風見裕也，同步旁听了整個逮捕過程。
而在亭外的視線死角，誰也不知道，那里還悄悄躲了一個柯南。
與此同時，漫畫也相應地插敘了當時的場景。
入目是波洛咖啡廳門外的電話亭，里面的安室透舉著話筒。畫面的視角從地面出發，自低而高的仰角形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三點透視。
在柯南眼中，降谷零的上半張臉都籠罩在濃重的陰影里，他神色凝重，正在思考和安排著公安的行動，看起來卻更像在醞釀著什麼陰謀。
【笑死，有姐妹數一下嗎，這是透子的第幾次反向沖刺了？】
【雖然知道你是紅方但是……這個陰間濾鏡也太……】
【一句話概括︰黑的完全看不見人】
【哈哈哈哈透子在不斷把柯南眼中的自己往黑方推也就算了，為什麼你們還要鞭尸他的膚色啊！】
【可、可是，柯南視角下他就是很黑啊，各種意義上的……】
【環狀線之前透子還蠻有壓迫感，環狀線之後就開始被你們迫害了，果然洗白要不得】
【可是他是毛利小五郎的大弟子唉】
【可是他拜毛利小五郎為師了唉攤手）】
【現在就等唐𢶷裕能不能救一波了，孩子真的不想看紅方互殺，貓貓落淚】
……原來如此。
柯南無意中听完了安室透聯絡風見裕也的整通電話，這也是他為什麼會一路跟蹤他來到超市的原因。
——在安室透心中，柯南應該只是個有點聰明的小學生，頂多還有點特殊。
因為滿打滿算，他與柯南只在米花銀行搶劫案的現場見過面，而那時的降谷零還易容成了傷疤赤井。也就是說，柯南沒有見過降谷零的本貌，以至于他以為這個私家偵探安室透的身份不會讓柯南起疑。
可問題在于，早在安康小區煤氣爆炸案那次，為了擺脫漫畫拋來的甦格蘭嫌疑，唐𢶷裕就已經順手扣鍋給了他。
所以，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在柯南的眼里就是︰
甦格蘭的其中一位嫌疑人以波洛咖啡廳侍應生的身份出現在自己身邊，還迫不及待地拜毛利小五郎為師。
更何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降谷零勢必會懷疑毛利小五郎真實的推理水平。
一旦他對柯南這個藏在名偵探背後的真正推理者感到好奇，換算到柯南心中，也就相當于自己被一名危險的組織成員盯上……
唐𢶷裕︰“……”
這波屬于是中門對狙，紅方互殺早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動開始了。
只不過，當時環狀線發生的事已經被漫畫收錄進去，彈幕已經知道了降谷零是紅是黑。
既然他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立場，那麼現在，從唐𢶷裕自己的視角出發，看到柯南仍然對安室透存在誤會，他就必須得解釋清楚。
唐𢶷裕簡單復述了一下當時電車末尾發生的事，心情激蕩的阻攔、反駁，近乎默認的無聲答案。
他說︰“這樣就沒有錯，公安內部的臥底另有其人。知道這點的不僅是我們，他——”
唐𢶷裕頷首示意貨架的另一側，“也同樣在查。”
柯南卻還是有一點半信半疑。
“即使如此，這未必能證明當時安室透說得就是實話啊？”
唐𢶷裕搖搖頭︰“我知道你的顧慮，柯南。”
“這種可能我又不是沒想過，但你沒有經歷過當時的事。我覺得我能夠信任他。”
“或許也是一種……很特殊的直覺、或者預感？”唐𢶷裕微微搖了搖頭，“我認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何況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警部罷了，費時費力的忽悠我沒有意義。”
面對柯南仍有顧慮的藍眼楮，他又無奈地笑了笑，側頭看向遠處，漆黑瞳孔里的神情忽然有些遙遠。
“……那樣的情況下，如果他還能處心積慮地撒這個謊，我被他騙到了也不算虧。”
可根深蒂固的懷疑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抵消的，柯南心存疑慮，唐𢶷裕卻態度篤定，雙方各執一詞，柯南便轉而向沖矢昴︰“赤井先生，你的看法是什麼？”
三人中，曾經臥底組織的赤井秀一也和當時的波本有過交際，該怎麼決定對他的態度，這一票就落到了沖矢昴這個關鍵人物身上。
沖矢昴也同樣微微擰眉，短暫地陷入沉思中。
這端一時間陷入沉默，唐𢶷裕終于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早已料想柯南的反應會是這樣，在咖啡廳見到登場的黑皮侍應生，唐𢶷裕就在心中演練過眼下目前的情況。
作為一個就讀于警校、根正苗紅的紅方警部，曾經的同期已經給出了答案，于情于理，唐𢶷裕也不應該再被其他人的三言兩語動搖，轉而重新將懷疑的矛頭對準降谷零。
我的態度應該沒什麼漏洞……他余光掃向彈幕。
【只要你肯說，我就願意信……】
【這是什麼失而復得的破鏡重圓戲碼，磕死我了！！！】
唐𢶷裕︰……
唐𢶷裕︰？
【赤井股猛漲，透子也不能認輸，沖鴨我透——】
【金發黑皮公安，還有同期情誼加成，這不比那個fbi強！】
【哈哈哈哈我全壓透子股，現在終于能揚眉吐氣了】
【沒說就是零卡，老賊不實錘，就是所有人都能磕！反正只要出現在這個超市的都有可能是男友桑，那我來安利一波零裕也沒關系吧！】
【都讓開，那我來大膽腦一波劇情！警校同期，瞞天過海的青澀初戀，其中一方卻畢業即失蹤，另一方苦苦找尋了多年，戀人卻更名換姓，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
【[截圖jg]你們看，傷疤赤井第一次出現，唐𢶷裕當時在監控里看到降谷零，這個咬牙切齒的微笑表情，這絕對是老賊把他畫的最猙獰的一次，誰同意誰反對？】
【？！szd，老賊你還說你沒在暗示什麼！】
【怪不得唐𢶷裕當時要上手銬，換我都能直接上手扒皮了，他真的好能忍啊】
【笑死，所以不僅是破鏡重圓，連火葬場的劇情也能一起燒起來了嗎！】
【要什麼火葬場，明明是治愈系小甜餅，你看環狀線上的沉默，降谷零為什麼要拉住唐𢶷裕？“我違背自己的原則來愛你”，這不能磕？這不能磕？？？】
唐𢶷裕把列表一關，面無表情地想︰毀滅吧。
沒救了。
對待安室透的態度上，唐𢶷裕和柯南意見不一，兩人的目光便都移向沖矢昴。
後者沉思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和他畢竟是同期，是不是曾經經歷的什麼事，讓你能篤定他說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四處亂磕的彈幕讓自己草木皆兵，唐𢶷裕總覺得這人話里有話，卻摸不準沖矢昴究竟是什麼含義。
唐𢶷裕就按照字面意思，簡單地點了點頭。
沖矢昴說︰“可那畢竟已經過去了七年。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足以讓一個人發生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你真的覺得，當時的經驗還適用嗎？”
“不如多關注眼前人吧。”他話音有些沒來由的意味深長。
唐𢶷裕心頭猛地一跳，假笑著隨口敷衍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挺念舊情的。”
中間的柯南左右望了望，兩人言辭間你來我往，他總是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交鋒，可這時唐𢶷裕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身側的動靜，轉身回頭看去。
貨架的另一側，風見裕也突然開始以極小的碎步平行移動，飛快且無聲地與安室透拉遠了距離。
已經不需要竊听器了，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大提琴般的低沉男聲。
“——我以為你至少該有些自知之明，波本。”
“與其質疑我在這里的原因，”琴酒冷淡地抬眼道，“不如你先說說，自己正在這里做什麼？”
這段對話听得最清楚的人是柯南，藏在安室透衣領里的竊听器，幾乎就讓琴酒的聲音響在耳畔。
一陣寒意一瞬間躥上柯南後背，他立刻拉住唐𢶷裕，用口型無聲地說︰“蹲下！”
風見裕也的位置在最中央，與安室透和他們各相隔一個過道。既然他已經未雨綢繆地挪開位置，證明琴酒的方向正是朝他們來的，再經過兩排貨架，就會看到這邊可疑地聚在一起的三個人！
這一條過道很寬，中間有一個存放各種打折特賣零食的半人高白漆鐵筐，恰好能藏住三個人。唐𢶷裕本身就半蹲在與柯南視線齊平的高度，再往前挪一段就能完全藏住身形。
在場唯一的大高個是沖矢昴，已經藏了兩個人的情況下，他需要盤成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才能讓塑料筐完全遮住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被柯南扯住的一瞬間，唐𢶷裕立刻要拉沖矢昴，伸出的手卻被一股力道攔住。
唐𢶷裕這才注意到，自己伸手的方向是沖矢昴的假毛，一旦再用點力，整頂粉色的假發都能被一起拽下來。
唐𢶷裕口型道︰“抱歉。”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的確想把這個fbi的易容全部扯掉的。
沖矢昴搖搖頭︰“沒事，你們躲好。”
他一理衣領，平靜在貨架前站直身體，裝出一副正在認真選購的樣子。
小推車經過的聲音驚動了他，他便像任何一個平常的顧客那樣，向側邊瞥了一眼。
琴酒對視線何等敏感，他在一瞬間察覺了沖矢昴的目光。
上帝視角的漫畫，正好將兩人隔空對峙的一幕淋灕盡致地展現出來，那一刻，空氣里滿地肅殺，柯南連一口氣也不敢喘，與此同時，彈幕的熱情徹底井噴般爆發出來。
【？？】
【！】
【……】
【！！！】
人在徹底的激動狀態下，真的連語句都是支離破碎的，列表迅速刷過一大排凌亂的標點符號，才漸漸出現了詞不成句的短語︰
【黑衣組織大逃殺，誰說的】
【我，我，是我！！我草，我簡直震驚的無可復加好嗎】
【馬尾風衣？這是誰，琴酒？？？老賊你吃錯藥了還是我穿越了，柯南今天真的更新了嗎，我到底在看什麼？？？】
【所以扉頁上的長發真是琴爺？怎麼可能，不是，我是說，真的是琴酒？？？老賊我知道你很細節，但你也不必這麼細節啊！！】
【琴爺還不知道沖矢昴是誰吧，好可惜，現在掏出伯｜萊塔，以後就沒這個討厭的fbi什麼事了】
【笑死了，前面是哪個倒霉蛋說的，只要出現在超市里的就是男友桑，我倒要看看這怎麼磕？】
【什，這都能磕嗎，硌牙了啊喂！】
【等、等一下……】
【嘶——】
【好像、似乎】
【也不是不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