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棍來的又急又猛,昏迷只是一瞬間的事。
一片黑暗中,卻始終有什麼不斷催促,柯南的心里吊著根瀕臨崩斷的弦,失去意識也毫不安穩。
醒來的那一刻,急迫感同時歸位,他立刻起身一坐“——”
捆綁的手腳限制了他的行動,他就像條被扔在地上的咸魚,身軀猛地一掙,最後又落回原位。
這時柯南才發現,自己被扔在了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內。和被綁的灰原哀一模一樣的待遇,唯一不同的是,他還被限制住了行動。
不知道地下研究所里為什麼有拇指粗細的麻繩。
柯南蜷起身體,將綁在身後的手臂從身下穿過來,經過鞋跟時,唯一能活動的大拇指從里面抽出了一枚刀片。
打暈他的人沒有搜身,腰帶、眼鏡和球鞋都在,這讓柯南松了口氣。這個人大概不認為一個小鬼會造成什麼威脅,麻繩都綁得松散隨意,只將他隨手扔在角落。醒來的時候,柯南的額角還一跳一跳地疼,不難猜測是扔下落地時磕到了牆壁。
柯南用刀片慢慢地磨斷了手腕的繩索,被捆的右手不好發力,輪到腳踝就迅速很多。很快,幾截斷裂的麻繩掉落在地,他活動了一下手腳,朝房間出口走去。
和皮斯科關住灰原哀的地方類似,這里的門邊也有一塊亮著白光的方形門禁,他依次嘗試了指紋和密碼,猜測了幾個數字組合,紅光都沒有轉綠的跡象。
“……出不去嗎。”
柯南也被反鎖在了里面。
他的指紋顯然不可能解鎖這個房間,而牆上的密碼,他甚至連數字的位數都不清楚,破解更不知從何談起。
但是——困住的人是灰原哀,柯南在外面無計可施;輪到他自己,逃脫的途徑卻多了一條。
金屬的牆壁上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若隱若現的縫隙勾勒出一塊方形。
通風口蓋。
地下的建築一定有換氣裝置,為了解救灰原哀,柯南就嘗試過用足球強行踢開通風口。突然出現的皮斯科讓行動戛然而止,柯南便順勢調整計劃,巧妙地利用蝴蝶結變聲器讓他止步。
——還要感謝皮斯科的到來,腰帶里的足球只有一個,如果在那時用掉的話,現在的柯南也只能和通風口蓋大眼瞪小眼了。
發射的足球能維持約五分鐘,柯南後退幾步,微微半蹲下身。足力增強鞋的加持下,足球被加速到一個堪稱恐怖的速度,黑白的影子劃過半空,帶著重若千鈞的力道,重重砸在了長方形金屬的正中央!
第一下讓金屬的通風口蓋變了形,第二下,它直接當啷掉落在地。黑 管道裸露出來,第三下,飛出的足球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卡在了管道里。
噠一聲,拋出的腰帶繞過了它,柯南將兩端卡在一起,按動按鈕,收縮的腰帶帶著他緩緩上升。這時足球也開始漏氣,腰帶松動脫落的前一秒,柯南一彎腰攀上管壁。
灰原哀的徽章並沒有如柯南推測的那般被人奪走,相反,她是主動將徽章關閉的。
看清房間里出來的男人的一瞬間,她瞳孔微微收縮,食指條件反射地往下一按。
已經開啟的徽章,便就此沉寂下去。
灰原哀沒有說話,黑發藍眼的男人也沒有。無言的沉默近乎于某種對峙,金屬的摩擦滑過,感應門在男人的身後自動合攏,除此之外悄然無聲。
片刻後,諸伏景光上前一步。灰原哀沒有倒退,口袋里的手掌卻緊攥成拳,意識到她的緊張,諸伏景光停下腳步,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和的笑。
他轉頭瞥了眼灰原哀來時的方向“你要從這里出去嗎?”
地上的小女孩沒有開口,他便又補充一句“老通道。通往醫院的那一條。”
僵直的雕塑有了動靜,過了很久,灰原哀緩緩點了點頭。
在她眼里跳動著晦澀難明的情緒,那些進入研究所後便深埋在心底的、不為江戶川所知的念頭,此刻全數爆發出來,冷靜自持的茶發研究員,指尖卻在口袋里不停地抖。
她出聲了,卻是一句答非所問的“……你怎麼還活著?”
諸伏景光輕輕地笑了笑,他也同樣沒回答這個問題。
“老通道剛剛被封死了,”
他說“我帶你走。”
漫長的路程開始前,這是兩人最後的交流。
諸伏景光雙手施施然插在口袋,朝灰原哀來時的方向走去。起初後者並沒有跟上來,目光警惕地停在原地,而他並不著急。來到走廊盡頭,感應門自動滑開,他在岔道的路口等待片刻,就听身後的人一步步蹭過來,茶發的小女孩像只心不甘情不願的柴犬,停在了離他半米遠的位置。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也一直維持著這個距離,空曠的走廊交替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
“……你一直在這里嗎?”
沉默延續了很長時間,終于,灰原哀出聲道。
她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默默觀察的樣子,像一腳試探著踩出安全區的小獸。諸伏景光卻始終是那副平和沉穩的姿態,對她的防備視若無睹。
于是,經過三條走廊後,灰原哀提出了第一個疑問。
——你一直在這里、一直都知道嗎?
從我被綁架過來,到尋死、反悔與失敗的逃亡。
如果不是將所有的狼狽都納入眼中,又怎麼會這樣恰到好處地及時出現呢?
灰原哀仰頭打量著男人後腦,黑色的短發柔順地貼服在頭皮上,偶有幾縷不服氣地跳出來,悠悠在空中晃動。
她的目光,便聚焦著跳動的發絲末端,似乎試圖從晃動的規律中,解讀出任何一點微小的端倪。
可那晃動的幅度卻大了起來,帶動它的是脖頸的動作。諸伏景光搖了搖頭。
他給出了想象之外的另一個答案“當然不是。”
“……”灰原哀的眼神里寫著明晃晃的懷疑。諸伏景光腳步放緩,單手從口袋里抽出手機。
“有人給我的信息,說你會來。”
按亮的屏幕在女孩面前一晃而過,殘存在視網膜上的留影,依稀能辨認出幾個代表著時間地點的數字。
晃了晃簡訊界面,諸伏景光又自然地將它收了回去。其實這樣匆匆的一瞥並不能看清什麼,話語的可信度依然在百分之五十徘徊,可他也沒有完全說服灰原哀的意思,只說“我最近才回來。”
沉默的氣氛像水面上的薄冰,打破以後,話語便潺潺流淌而下。
“你沒有回過這里,不認識路也正常。通道是備用的出入口,正門在一條街外的地下車庫,里面不允許外人停車,誰來了保安都會說停滿了。”
他溫和一笑,“其實根本一輛車都沒有。”
灰原哀說“‘回’?”
她單獨拎出了這個字眼“我對這里沒印象。”
一點印象也沒有,無論地址還是陳設,否則她也不會任由帝丹小學的修學旅行將自己帶到附近。她扭頭望向兩側,金屬的牆壁千篇一律,與之前自己見到的沒有兩樣。
諸伏景光“因為它已經廢棄很久了……大概二十年?”
他也隨著她轉頭看了看,平淡無奇的話語,落在灰原哀耳中,卻像平地而起的驚雷那般轟然炸響。
“二十年前,這是你父母工作的地方,以前的白鳩制藥研究所。”
漫長的管道里,吹著似乎無止境的風。
進入通風系統,里面的溫度頓時下降不少,巨大的溫差讓柯南一個哆嗦。
管壁上積攢著厚厚的灰,稍稍一層,指尖便立刻黑了一層。躬身前進時,頭頂的灰塵簌簌而落。
這還只是逃跑的第一步,更大的困難還在後面
柯南不知道是誰打暈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處的具體位置。
眼鏡的兩個紅點,分別是皮斯科的定位器和灰原哀的徽章。前者與他距離不遠,但柯南昏迷過一段時間,在此期間,他不確定皮斯科的位置有沒有發生變化。
就算他一動不動,可柯南被打暈的位置就是在房間外,重新返回,潛在的風險巨大。
去找灰原哀,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選擇了。
柯南擰亮手表上的燈珠,扇形的立體光束鋪開在管道里,無數灰塵飛舞而過。反射的微光照亮了表盤的指針,從上面顯示的時間來看,距離自己進入地下研究所,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
——一小時前他還在草地上科普薔薇屬植物,一小時後就已經匍匐在陰冷的管道內,對比巨大而鮮明,以至于令人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柯南搖了搖頭,拋開胡思亂想。
前進片刻,他發現自己和灰原哀的距離非但沒有縮短,而且還越來越遠。拉高比例尺才發現,代表她的紅點正在以一個平緩的速率移動著,大概相當于一個人正常散步。
放在公園里正常無比,而在眼下凶險無比的研究所,這樣的漫步就格外怪異。
聯想到昏迷前灰原哀關閉徽章的事,最壞的情況,是她已經被完全控制住,此刻正在前往boss的所在地!
柯南咬牙繼續追去,手電的光束末端,卻忽然照亮了一個突起,來到附近才看清,這其實是兩卷塑料袋密封的錄音帶。
灰塵一視同仁地沉降下來,在表面積攢了厚厚一層。柯南拿袖口擦了擦,底下是兩條十字交叉的厚膠帶,它們將錄音帶牢牢地粘在管壁底端。
怎麼會有人將錄音帶藏在這里,它們又會是留給誰的?
這種老式的錄音帶,還是幾年前生產的款式,即使性能沒有在時間推移里衰減,市面上也幾乎找不到能夠讀取的機器了。
柯南好奇倍增,將它拆下來裝進口袋,隨後在附近摸索一陣,果然找到了另一個通風口蓋。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這樣孩童的體型,能爬進狹窄的管道中的。
這個位置,多半有人在
柯南估算了一下,繼續在通道爬行的話,以自己遲緩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灰原哀的。權衡再三,他才選擇跳了下去。
底下是一個廢棄的房間。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里面的灰塵厚得與通風管道內如出一轍。天花板終于不再是穩定的光源,純白的光線一閃一閃,落地的柯南濺起一片煙塵,頓時被嗆得咳嗽幾下。
地下的研究所,第一次在柯南面前展現出破敗的全貌。
此前經過的所有地方,走廊與房間都一塵不染,他險些要以為這個研究所一直被組織使用了,可如果這樣的話,通風管道里又遠不該積攢了那麼厚的一層灰。
現在,這個房間終于解答了他的疑惑。
這個研究所很可能已經被棄用很久,那些地方之所以干干淨淨,是有人後來打掃的結果。
——是因為那個所謂的boss要來,所以才臨時將走廊和幾個房間打掃干淨嗎?
可一個已經廢棄的研究所,又為什麼會讓boss突然造訪呢?
柯南滿頭霧水。
廢棄的房間沒有被鎖,檢測到有人靠近,感應門自動向兩邊滑開。腳下的地面卻突然一滑,傳來嘩啦啦的聲響,柯南在灰塵里摸索片刻,才拎起了一冊十幾頁紙厚的報告。
它被丟在門口,可能是以前撤離時遺落的。
柯南隨意地掃了一下,只此一眼,視線頓時便移不開了。
封面標題居中,放大加粗的字體寫著
《關于思維躍遷的階段性總結報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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