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趙三公子不顧老人驚奇的神色，重新走上戰車，連珠炮一般發號施令︰“貢睿，領五百軍卒，立刻前往汪陶縣縣衙，控制住所有人，一定要保證縣衙的安全——許你臨機決斷之權。”
貢睿拱手領命︰“公子放心，在下明白。”
老趙人最是快意恩仇，樓煩人也是民風彪悍——若是兩方都死了人，那麼便不好收拾了。
趙三公子的軍隊已經行至汪陶地界，隨便進入一個路邊的村莊，里面竟然只有老幼婦孺還在村中。
拄著拐杖的老人看向戰車上的趙景裕︰“這位小將軍可是前來平亂的？如此甚好，有了趙軍主力，必定能將那些樓煩人殺光。”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嘆了口氣，表情似乎很是遺憾︰“可惜老頭子我年輕時候和魏狗廝殺，落下了殘疾，不能親自上陣隨小將軍去平亂……愧也，愧也。”
166 汪陶之亂3）
兩個方陣里，都時不時傳出隱隱約約的嚎啕哭聲——這是剛剛戰死者的親人在以各自的習俗，在戰陣上呦哭祭拜。
“魂魄歸來兮，護我田園……”
“魂魄歸來兮，護我河山……”
無論是趙人還是樓煩人，在鮮血和親人的哭聲中，精神都被刺激到了極點。一場規模更大、更血腥的械斗已經在所難免。
白發蒼蒼的老重衡站在山坡上，身後不知何時已經扯出了一面臨時趕造的大旗——這面旗幟用紅布所縫制，形制與趙軍軍中所用的中軍大旗一般無二。
後面的上萬汪陶人組成步戰搏殺方陣，一雙雙眼楮緊緊地盯著這面大旗。只要這旗幟向前一劈，便會再次一擁而上，將那些該死的樓煩人撕成碎片。
重衡白眉緊皺，已經開始用純粹的將軍的思維來考慮，如何將面前的樓煩人盡數消滅。
事態演變到如此地步，群情激憤之下，重衡已經顧慮不了趙王的懲戒了——當務之急是要徹底把對面的樓煩人擊潰，弄死那些樓煩人總比犧牲汪陶人的結果更好。
面前的樓煩人不愧是全民皆兵的民族——雖然手上的武器簡陋，又以老弱婦孺居多，但方才的第一波交鋒居然與汪陶趙人打了個旗鼓相當。
重衡親眼見識到了樓煩人的凶悍——即便是那些樓煩幼童，也躲在後面用尖利的石子不斷投擲，試圖對汪陶人造成殺傷。
“傷員都安置好了嗎？”重衡問道。
“都已經扛下去了，大多數人都無甚大礙。”有人回答道。
重衡緩緩點頭，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猛然將手中銹跡斑斑的銅質短劍高高舉起︰“弓弩壓制，中軍壓上——殺！”
山頂的那桿簡易的大旗緩緩搖動，上萬已經血紅了眼楮的汪陶人結成方陣，憤怒地向前推進。
同樣已經因憤怒赤紅了雙眼的樓煩人則呼哨著吶喊著，揮舞著手里簡易的武器，怒罵著撲了上來。
和第一次交鋒的淺嘗輒止不同，這次兩方人馬的心中都已經打出了真火。周邊匯聚來的樓煩人和趙人也越來越多，沖突的規模進一步加大，眼看便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
重衡緊緊握住手中的劍，和十幾個同樣白發蒼蒼的老兵組成了一個小陣，也向前壓了上去。眼看著那桿紅色的簡易版中軍大旗向前移動，趙人士氣大振、歡聲雷動。
歷代汪陶趙人征戰沙場多年，活下來的幾乎個個都是百戰老兵。
這樣的場景，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中軍大旗向前移動，象征著全軍壓上拼死一戰——這次將不會再有暫且撤退、重整旗鼓的說法——此戰將不死不休！
“錚錚趙人，復我河山！殺！殺！”
“殺光樓煩野狗！”
“和趙人拼了！殺！”
……
……
短暫的沖突已經暫時停歇下來，汪陶趙人略微後退了三里距離，將傷員抬下去包扎，在重衡的指揮下重新結好戰陣。
對面的樓煩族人也大概退了三里的距離，同樣在迅速地調整。
“末將謹遵將令！”
“其余兩千鐵甲武士，隨本公子去外郊戰場平亂——眼下形勢危急，拜托諸位了。”趙景裕站在青銅王車上，對眾軍士深深一躬。
“錚錚趙人，復我河山！”
“走！”趙景裕也不廢話，高栩將手中韁繩一抖，寬大的青銅王車如同飛起來了一般。三千兵卒兵分三路，疾速撲向各處。
趙景裕感覺自己的心在不斷下沉——從剛才那個老人言語中的字里行間可以感受出來，趙人和樓煩人的矛盾絕不是能輕易化解的。就算自己平息了這次動亂，以後類似的沖突恐怕也會層出不窮。
“子公於，也領五百軍卒，封鎖所有道路，不許進也不許出，切不可使動亂繼續擴大。”
趙景裕走下了王車，對著老人一躬身︰“前輩，我便是三公子趙景裕——前輩為國廝殺有功，趙裕向您致敬了……”
兩方人馬隔著六七里的距離，憤怒地互相瞪視著——在中間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地散落著幾百具尸體。
若放在兩國交鋒的戰陣之上，幾百人的死傷算不得什麼，可對于一場村落械斗而言，此時的情景已經十分慘烈。
言罷，老人一挺胸膛，很有些驕傲地道︰“我汪陶漢子個個兒都是好樣的！那樓煩人被我大趙國的三公子打敗，如今惶惶如喪家之犬，也敢在老趙的地盤兒鬧事？剁了他們的狗頭！”
眾人目光一緊——顯然，這場沖突已經開始流血了。
高栩叫住一名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老人，詢問道︰“村中怎麼人這麼少？青壯男子都哪里去了？”
老人看見趙景裕身後帶來的浩浩蕩蕩的鐵甲騎士，不由得精神大振，昂聲道︰“將軍，新遷過來的樓煩狗崽子們鬧事情，正在外郊打生打死，我村中的後生都操起家伙去教訓他們了。”
趙景裕心中暗呼不好——沖突到底有沒有演變成流血事件，兩種情況之間有著根本上的區別。
若說之前趙三公子還抱有一絲僥幸，覺得可以使用和平手段輕松解決事端，但眼下這絲僥幸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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