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裕挑了挑眉，打眼一看，跪著的大多數人看上去都有一絲眼熟，顯然是那些被趙軍俘虜又被放回去的奴隸。
趙三公子沉吟片刻，一時間也害怕是墨甦棄使詐。正在猶豫間，一位奴隸猛然抬起頭︰“三公子！我是王子的人，我手上有王子的信物！”
趙戎看向趙景裕︰“三弟，樓煩人今日白晝久攻不下、傷亡慘重，如今多半是起了什麼壞心思——小心樓煩人使詐。”
趙三公子還處于剛剛睡醒的懵懂之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是怔怔地盯著面前兩嘴一張一合的高栩。
趙景裕點點頭，走到了營牆邊上，只見營牆外面，蹲著上百個衣衫襤褸、凍得神志不清的樓煩奴隸兵，這些人在黑夜中不敢舉火，連滾帶爬地摸索著來到了白祁山大營，渾身上下都是雪花——看上去很是淒慘。
營門前的趙軍士卒緊張地盯著這群不速之客，手里的弓弩指著他們的面門和胸腹等要害。
120 攻心成效2）
“趙國人對我們比樓煩人好多了！來這邊有糧食吃，有熱水喝，還不用為墨甦棄賣命送死……”
“趙三公子說了︰趙人和林胡人是永遠的朋友……兄弟們快過來，我們在這邊等你們……”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可信，那幾百個奴隸居然推出了幾十桶裝著滿滿食物的大桶，抓起一張粗面大餅，手舞足蹈地舉一邊揮舞著餅子一邊狼吞虎咽︰“這邊大餅管夠！管夠啊！”
看見糧食，所有張望著的奴隸們眼楮一瞬間都亮了些許。
恰在此時，墨甦棄走出了自己那間大帳，皺著眉毛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如此喧鬧？”
用不著親信回答，墨甦棄已經自行發現了白祁山方向那幾百名奴隸，听見了他們的大聲呼喝。墨甦棄眼皮直跳，揪著一位樓煩將軍的脖頸怒道︰“昨夜有奴隸逃走了？”
樓煩將軍結結巴巴地點頭應是……其實他也是直到看見了對面的奴隸們，才意識到昨夜有奴隸叛逃。
這些奴隸都是各個不願出兵的部族推出來的替死鬼，作為奴隸兵這樣的消耗品，本就沒什麼價值可言。再加上天寒地凍，在這茫茫雪原上，奴隸們又能跑到哪里去？
有了這樣的想法，樓煩人對這些奴隸的看管自然有很多疏漏。
……
什麼東西都可以騙人，唯獨黃燦燦的糧食騙不了人。
看見對面已經脫逃的同袍們美滋滋地吃著粗面大餅，所有奴隸的眼楮都紅了。一邊艷羨的同時，一邊大為懊悔——昨天自己怎麼就那麼膽小，沒能跟他們一起逃跑！？
要是我昨夜也鼓起勇氣跑了，現在就不用在這里忍受這凍餒之苦了！
有的奴隸看著熟悉的粗面大餅，更是為之切齒——對面的趙國人還知道給我們糧食吃，可那些樓煩人不但不給糧食吃，還要搶走那位仁厚趙國三公子塞給我們用來救命的糧食！
一時間人人懊悔，所有奴隸兵都打定主意——今晚無論如何，一定要逃到白祁山大營去！
就連那些樓煩人，看著對面堆積如山的糧食，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些心猿意馬。
……
墨甦棄敏銳地注意到了大營中大軍軍心的急速渙散，立刻道︰“墨野！快帶上五百騎兵，將那些已經投降趙人的奴隸統統殺死！”
從軍力上來說，墨甦棄的樓煩大軍前前後後一共損失了九千人，手里還有四萬余人，對比白祁山的兩萬趙軍仍然握有優勢。
但眼下絕不能讓那些投降的奴隸繼續鼓噪，否則四萬余樓煩大軍的崩潰，便近在眼前！
奴隸們放下心來，感動地連連叩首︰“公子仁厚，我等雖九死亦難報公子的大恩……”
……
翌日一早，還不等樓煩大軍按照墨甦棄的命令出營作戰，便听得雪原上一陣喧囂。
趙景裕眸光一閃，以他的伶俐心思，立刻明白了義盧的計劃，不由得暗贊一聲。
義盧這是要通過不斷的策反來給墨甦棄放血啊！這些奴隸叛逃到白祁山，從戰力上來看，墨甦棄損失不大，但是從戰心上來看，源源不斷的逃兵無疑又給了樓煩大軍的戰心以有力地一擊。
看來，那位林胡王子已經完全領會了自己所定‘攻心為上’的戰略方針……從這一點上看，義盧比自己身邊許多征戰多年的趙國大將都更聰明。
瞥了一眼身邊正盯著奴隸們滿臉殺氣的趙戎，趙景裕暗暗腹誹︰‘說得就是你！’
心念電轉間，趙景裕已經和遠在樓煩大營中的義盧產生了默契。趙景裕和善地微微一笑︰“我說過——趙國人和林胡人是永遠的朋友。傳令，打開營門！給彼等準備吃食和熱水！”
其他的奴隸還並不知曉義盧的存在，紛紛對那位張嘴說話的奴隸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見到趙景裕露頭，這些奴隸兵撲通撲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墨甦棄要殺我等……公子仁厚，求求給我等一條活路。”
樓煩人們驚奇地扒著營牆向著白祁山方向看去，只見趙軍的大營門口，站著幾百個奴隸，手里通通舉著鐵皮卷成的圓筒，顯得奇模怪樣。
可能是發現了他們已經吸引到了樓煩大營這邊的注意力，這幾百個奴隸齊聲大喊︰“對面的兄弟們，我們已經被趙三公子收容啦！”
裹上厚厚的大襖，趙三公子艱難地從溫暖的床上爬起來︰“帶我去看看。”
走出雪屋，趙景裕立刻被雪原深夜的寒冷逼得打了一個寒戰。此時，趙景戎、車錯、子公於等人已經全副披掛，匆匆趕來。趙戎見到瑟瑟發抖的趙景裕，有些好笑，又進帳抱出了趙景裕躺著睡覺用的熊皮墊子，裹在趙三身上。
高栩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重復道︰“公子，營外有過來投降的樓煩奴隸兵……呃，眼下我等正在雲中和樓煩人打仗，公子想起來了嗎？”
听到‘打仗’這兩個字，趙景裕終于清醒過來。高栩招了招手，趙戎的親兵進賬，端來一盆熱水。趙三用熱水擦了一把臉，這才徹底精神起來。
被雪夜的冷風一吹，趙景裕牙齒還在格格打顫，思路卻很清晰︰“來了多少人投降？”
“目前只有一百多人，”負責今夜大營值守的大將車錯沉聲道，“但是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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