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思變
樓煩王城之中，眾多部族首領在接到樓煩王墨甦棄的信物之後，星夜趕到此地。大大小小一百多位部族首領進駐王城，再算上他們帶來的親信護衛，小小的樓煩王城一下子變得十分擁擠。
“狼神大王，我看趙國那個小公子說得有鼻子有眼，而且也都是對部族有利的好事……”
“大王，我喀佳兒部已經打算簽署北方盟約，不願再與趙國人為敵……”
“稟報狼神王，我部族已經瀕臨斷糧……真的很需要趙人承諾的一個月之後的糧食……”
眾多部族首領發言踴躍，卻幾乎全都在反駁墨甦棄定下的起兵號召。這些老家伙們經過十天的族內商議，已經確信了北方盟約是一件大好事，而且也沒什麼壞處——就算趙人陰險使詐背棄盟約，被騙的樓煩人也不會損失什麼。
如此好事，為何不一試？
光是那位趙國小公子承諾的建立雲中城，以後各部族可以在雲中城中與中原人公平貿易，就足以讓這些樓煩部族首領盼得望眼欲穿。
樓煩王墨甦棄放眼望去，就連自己的那幾個死忠部落的部族首領也都面帶猶豫，遲遲沒有發言——分明也是被那名叫趙景裕的賊公子開出的優厚條件蠱惑了。
這些死忠部族，往常一向是最好戰的，向來支持墨甦棄南侵中原擄掠富饒的中原沃土。
在以往，若是墨甦棄定下了南下攻趙的基調，這些死忠部族都會興奮得嗷嗷叫，爭著搶著要第一個打進長城防線以南，借以擄掠最多的戰利品。
墨甦棄在心中很是為那個素未謀面的趙國三公子喝彩︰這廝不費一兵一卒，僅用了十天時間，便讓我狼神部族幾乎分崩離析，無人願戰。
原本墨甦棄很為今年冬天的極度嚴寒興奮——他認為這次百年難得一遇的酷寒會前無古人地刺激那些無法過冬的樓煩部族的血性，逼得他們為了糧食與趙國拼命。
但眼下趙景裕推出了北方盟約，原本可以紅著眼楮成為南侵先鋒的那些最活不下去的部族，眼下反而成了最期盼加入北方盟約的人——因為他們無比渴求趙景裕允諾的一個月後的糧食援助。
墨甦棄惡狠狠地立起了眼楮，臉上的刀疤隨之微微顫動，凶狠的神色讓大帳中的眾多部族首領打了個寒戰，安靜了下來。
安靜的大帳中，墨甦棄緩緩道︰“據本王所知，趙國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雖然僥幸戰勝，但也勢必元氣大傷——此時是我狼神一族入主中原的大好時機！這等機會千載難逢。”
“諸位英雄想一想，只要我們攻入中原，多少糧食沒有？多少財寶搶不到？何必依賴趙人口中還遠在天邊的雲中城？何必仰趙人鼻息？”
樓煩王墨甦棄粗重地喘息了一聲︰“如今趙人托大，離開了長城防線，正在白祁山駐營——平原野戰之中，趙人豈是我狼神騎兵的對手？此戰勝算足有九成！”
“就算不幸戰敗，只要爾等將族中的奴隸殺掉一些，省下的糧食渡過這個冬天還是沒問題的。”
帳中的樓煩人面面相覷，即便勝算九成，萬一失敗了呢？
族中的奴隸那可是實打實的財富，是每個部族的苦力和根基，價值比得上最昂貴的牲畜……誰願意將屠刀對準那些寶貴的奴隸？
相反，加入趙國人所說的北方盟約，根本不需要這些樓煩人擔什麼風險——更何況，那位小公子允諾的下個月的糧食近在眼前，誰願意放棄這近在眼前實打實的生機，選擇舉族拼命去賭博？
這可是事關部族生死存亡、血脈延續的大事。即便勝算再高，勝利的戰果再優厚，又有誰願意去拿著部族的生存去冒險？
心念及此，眾人都是低頭不語。
樓煩王墨甦棄眼中冷光一閃︰“諸位英雄，我墨甦棄是一定要與趙人決戰的，若是哪位想要加入那勞什子北方盟約，那便是趙國人的朋友，不再是墨甦棄的朋友了。”
墨甦棄頓了頓，獨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哪位首領想走，那便走吧。墨甦棄不會再攔。”
話音剛落，營帳的簾子被掀開，一群樓煩武士蜂擁而入，手握彎刀注視著底下坐著的眾多部族首領︰“哪位首領不願起兵，便離開王城！”
眾人大驚，誰也沒想到墨甦棄使了這麼一手。眼見這群如狼似虎的武士惡狠狠地盯著自己，誰敢硬著頭皮往營帳外走？
營帳中安靜下來，墨甦棄微微一笑︰“諸位，可是都願意當我墨甦棄的朋友？”
鴉雀無聲。
墨甦棄接著道︰“那本王決議，起兵攻下白祁山，向南攻破長城防線，諸位可有意見？”
仍然是鴉雀無聲。
墨甦棄滿意地笑笑︰“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便這麼定了！諸部落中存糧都不多，要盡快集結勇士，踏平雲中！諸位首領都是我墨甦棄的肱骨手足，請在本王的軍中多留些時日，本王也好和各位英雄把酒言歡。”
營帳中的樓煩武士們挎著彎刀，齊刷刷地上前一步︰“各位英雄，這邊請……”
……
眾多部族首領被墨甦棄的親信武士請去‘作客’，大帳中終于安靜了下來。
墨甦棄頹然坐回原處，以手撫額。
雖然達成了用兵的目的，但是墨甦棄是用帳下刀斧手的手段強行逼迫各位首領參與進來——這些部族首領們最後雖然無奈順從，但他們的沉默分明是無聲的抗議。
這樣的氣氛，和墨甦棄當年想象那樣——諸部族因為寒冷和饑餓紅著眼楮一心求戰的樣子實在差距太大。
帳中剩下的一位年輕的樓煩將軍沖著墨甦棄道︰“義父，我看那些部族首領人心思變，均不願與趙軍作戰……軍心如此，恐怕不利于大軍征戰。”
這位年輕的樓煩將軍名叫墨野，是墨甦棄收養的義子，也是樓煩諸部族中最優秀的後起之秀。
墨甦棄看著自己這位最寵愛的義子，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桌面。良久之後，墨甦棄陰險一笑︰“不妨事，我有辦法讓這群人放棄簽署北方盟約的念頭，老老實實地隨我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