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龐浚
整整七萬五千余魏軍全部聚集在汾水的淺灘,耐心地等待著從大昭趕來迎接他們的船只。
時值正午,已經趕了一整天路的魏軍燥熱難耐,很多魏卒脫了盔甲離開隊列,來到河邊痛飲清水。龐浚將魏卒的散漫看在眼里,連連皺眉,卻也沒有出言阻止。
第二次定陽大戰已經注定是一場將龐浚等人釘在魏國恥辱柱上的敗仗,龐浚也覺得不必在此時繼續在紀律上苛責麾下的士卒了。只要等到大昭的船只趕到,接上這群敗兵,定陽之戰便結束了。
龐浚嘆了一口氣,腦海里已經在思考回國之後的種種事宜了。此戰敗得如此徹底,只怕國內那些蟄伏多年的政敵早已摩拳擦掌了。
都是些迂腐老貴族而已,龐浚無聲地笑笑,只要魏王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一旁的中大夫商且也出言安慰道︰“上將軍不必自責,此戰實非君之過失,君上不會治罪于君侯的。”
龐浚知道,此番雖然是大敗,但是以魏王魏姚對自己的倚重和信賴,想必也不會治罪于自己。龐浚無聲地笑笑,腦海里已經在構思第三場定陽之戰了。
百戰百勝的魏軍居然敗在了窮弱的趙國面前,魏武精兵折戟于定陽的仇一定要報!龐浚可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什麼聲音?”龐浚突然耳朵一豎,機警地問道。
商且一愣︰“沒有什麼聲音啊。”
龐浚耳朵微微顫動,心中的警惕逐步攀升。這是他多年征戰沙場培養出來的第六感,其準確程度甚至比基于斥候的情報所做出的判斷還要正確。這神秘莫測的第六感曾經無數次救了他的命。
“不對勁,一定是哪里不對勁。”龐浚黑眉緊鎖,喃喃自語。
片刻之後,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這次不僅是龐浚听到了,就連商且也听得清清楚楚。正在淺灘上列隊的魏卒們停止了交談,困惑地四處張望。
轟鳴聲似乎來自汾水的上游,有些魏卒探頭探腦地向汾水上游方向看去。
巨大的恐懼在龐浚的腦海里轟然炸開,一時間,他的思緒竟一片空白。極短暫的困惑之後,一團恐怖的雲霧在龐浚的腦海里緩緩成形。龐浚猛然起身,聲音有些扭曲走調地高喊︰“全體听令,離開淺灘!”
趙軍掘壩放水了!
就在此時,遠處魏軍的船隊終于出現在魏卒們的視野之中。來自大昭的船隊高打火紅色的魏字大旗,站在船首的朦朧人影向著魏軍的方向緩緩招手。
淺灘上的魏卒們歡呼雀躍,慶幸這場戰事終于結束,他們可以回家了。魏軍士卒們放聲歡呼,喧鬧聲蓋過了龐浚聲音淒厲的提醒。
龐浚發瘋一般怒吼︰“離開淺灘!離開淺灘!打旗,警示船隊不要靠近!”
已經太遲了。
巨大的浪濤拐過河道的最後一個拐點,浪花因為慣性而飛濺至半空,高度超過了最高的樹梢。潔白的水花前面再無阻攔,一往無前地沖向了淺灘上的七萬五千魏軍。
龐浚聲色俱厲︰“離開淺灘,離開淺灘啊!”
魏軍士卒們已經發現了飛馳而來的浪潮,魏卒們發出了恐懼的呼喊聲。他們爭相離開淺灘,再顧不得什麼隊列了,一時間擁擠和踐踏帶來的慘叫布滿了整個河灘。
可惜已經太晚了,浪潮涌過了整條河道,淺灘上的七萬五千魏卒遭了殃,被大水沖得七零八落。下游趕來的魏軍船隊也受了池魚之禍,被大水沖散,許多船只擱淺在岸邊。
上游方向,里豹打起了趙字大旗,高高舉起手臂︰“大趙男兒,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讓魏人血債血償,殺!”
從汾水上游追著浪潮一路趕來的五千趙卒士氣如虹,跟在里豹身後,義無反顧地對著十余倍于自己的魏軍發起了沖鋒。
里豹一馬當先,沖在全軍最前面。他知道,魏軍已經被浪潮徹底沖散,正在洶涌的河水里與大自然的力量搏斗,只要借機沖下去,魏軍將被徹底摧毀。
何況,他肯定不會是孤軍奮戰,三公子麾下的趙軍主力一定就在附近!
果然,兩側的山林中突然爆發出了驚天的戰吼聲,無數趙字大旗從林中沖出,黑紅色衣甲的的趙軍士卒漫山遍野地撲殺而來,對還在水中掙扎的魏軍展開了無情的屠殺。
這正是趙景裕與趙平籍率領的兩萬趙軍主力,他們跟在撤退的魏軍身後,一路尾隨到汾水,耐心地等待著里豹的攻擊。
趙景裕眯起了眼楮︰“殺,殺光魏人,戰後以首級論功行賞。”
趙平籍的兩萬人與里豹的五千人會師一處,默契地對著還在河里掙扎的魏卒們舉起了屠刀。兩萬五千趙卒借著水勢掩殺,魏軍潰不成軍,僥幸從河里爬上來的魏卒也顧不上反抗,扔下盔甲劍具,拼命地逃跑,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這場屠殺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河中的魏卒被殺戮殆盡,鮮血染紅了汾水。魏卒們的盾牌和盔甲沿著河道被丟棄得到處都是,無數尸體浮在水面上,幾乎堵塞了河道。
趙軍仍然在漫山遍野地追殺那些潰逃的魏軍,他們一邊歡呼一邊無情地射出箭矢,將那些暴露在視野中的魏軍射殺。三公子可是說得清清楚楚,此戰的戰功是根據魏人的腦袋數量決定的。
趙景裕站在趙字大旗下笑意盈盈,身後的子公於、犀角、于英、武治四將則臉色煞白,不忍地扭過頭去。
里豹赤裸著上身,露出了一身傷痕累累的肌肉,來到趙景裕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末將有眼無珠,先前對公子多有冒犯,如今實在是羞愧不已。還望公子不計前嫌,寬恕末將不敬之罪。”
趙景裕笑得開心,伸出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里豹︰“前軍主將何必如此,此戰你可是大功。”
里豹羞慚地低下了頭︰“末將先前實在不知公子所謀如此深遠……”
趙平籍拎著劍,笑吟吟地走了過來︰“里豹,莫要再多言了,公子其實已經寬恕你了。以後可要注意分寸,嘴上要有個把門的。”
趙平籍顯然殺得酣暢淋灕,他身上的衣甲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全是大團大團的血跡。他腰間綁著十幾個血淋淋的首級,顯然是剛剛獲得的戰利品。
趙景裕皺了皺眉毛,顯然對這一連串腦袋有些反胃。他一臉厭惡地對著趙平籍和後者身上的一串兒腦袋道︰“傳令收兵,清點一下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