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36章 第 136 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MM豆 本章︰第136章 第 136 章

    初夏風來本是清涼, 于樓閣老而言,卻宛若秋寒。

    他惶惶回想皇帝方才所言,後知後覺, 才省得皇帝已然給了他機會,而他未抓住僅存的溫情, 反惦記著戶部尚書的位置。

    皇帝雙指將那枚白棋子置于石盤上, 棋子晃晃悠悠,終停了下來。

    是圓是扁?

    簍子沒有捅破,樓閣老若是主動些, 此事尚可圓過去,他不讓皇帝為難, 皇帝自也會給他留兩分薄面。

    “扁”與“貶”同音。他若是不肯,皇帝念舊情不會殺他,但免不了一旨貶謫,當朝首輔落入窮鄉僻壤。

    樓宇興不是不懂如何選擇, 而是他現在心緒混亂, 悔意涌上心頭, 以致山羊胡顫顫, 欲言不知從何說起。

    皇帝言道︰“一晃就快二十年了,真快呀……”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大皇子,樓宇興也不再是一心守住皇室正統的樓先生。

    樓閣老清醒了幾分,落寞緩緩道︰“老臣耽于權術, 監管不力,難辭其咎,且年事已高,無力再任內閣重職,往陛下開恩, 準允老臣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皇帝仍望著樓宇興,似在等他接著說下去。

    這麼大一件事,皇帝豈會只處置樓宇興一人?樓宇興好些門生在朝中已成氣候,足以撐著整個河西派。

    “老臣的那些門生,亦懇請陛下準予他們告病身退。”

    至于那些直接犯了事的,只能認誅。

    “朕,準了。”

    樓宇興的兩句話,意味著曾經盛極一時的河西派由此轉衰,消匿于朝堂中,就好比一棵郁郁蒼蒼的大樹被削去了主干。

    ……

    接下來的十數日里,吏部與禮部忙碌了起來。一來是不少京官臨近考滿,皇帝下旨,將他們外派到各地做官,二來是不少重臣或因年老、或因患疾,奏請致仕還鄉。這兩樣加加起來,朝中的官位變動可不小。

    禮部與光祿寺奉皇帝之命,備酒澧膳饈,榮送樓閣老告老還鄉。事情來得急,數日之內難以籌備周全,歡送宴點到即止,遠不及當年鄒閣老身退時的風光。

    當年,多少門生臣子痛哭流涕,聲聲挽留鄒閣老,渡口岸邊追著揮袖道別。彼時樓宇興嗤之以鼻,今日輪到自己時,听著些虛與委蛇的場面話,方知自己何其可笑。

    渡口邊上,樓宇興落寞登船,再回首京都時,忽見驛站邊上一騎揚塵,是錦衣衛。

    “樓閣老,下官奉陛下之命,送來此物,送別先生。”那錦衣衛取出一紙軸,又道,“陛下說,此乃樓先生在陛下初登基時贈予陛下,陛下一直掛在御書房中告誡自己,深以為用,今日樓先生歸去,陛下將此物歸還。”

    “陛下還說,此生不忘先生昔日所教……”

    褪下紫紅官袍,再著士子青袍的樓宇興,悵然淚下。他顫顫打開紙軸,只見上頭蒼勁寫著《管子•七臣七主》的一句話——

    “上好本,則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則毀譽之士在側。”

    意思是君主開明,仁德施政,則品行端正的賢能受到重用。君主追名逐利,則惡語中傷、阿諛奉承之人常伴左右。

    以此來告誡剛登基的皇帝。

    事實是,皇帝深一腳淺一腳的,曾走過歪路,但總算守住了此句。而樓宇興,不知何時早已忘了本心,成了逐利之人。

    ……

    正如裴少淮所料想的那般,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以樓宇興為首的河西派,一朝被拆解,若不是被查出大罪過,河西派豈會心甘情願?文武百官們私下猜測、眾說紛紜。

    興許是皇帝有意為之或是如何,《閨範圖說》和妖書一事透露了些風聲出來,隱去了具體細節。于朝中的“老狐狸”而言,僅這些風聲,足以推測出個大概來,但不會拿到明面來說。

    真相大白。

    隨後,眾人又開始緊盯朝中實缺,靜候廷推候補。

    這日退朝時,先內閣再六部後九卿,依次退出大殿,裴少淮官職低,近乎是最末才離開大殿的。

    裴玨故意把步子放得極緩,等裴少淮出來後,不生不息走到裴少淮身旁,與他並肩而走。

    紅綠官袍相映,尤為矚目,裴玨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他人看見。

    裴玨帶著些幸災樂禍,又有些取笑的意味,說道︰“裴給事中覺得自己贏了嗎?”

    裴少淮不屑回應,端著笏板快走了幾步,誰料裴玨緊跟著加快步子,繼續低語道︰“首輔告老身退,河西一派失勢,把對家給擊潰了,看起來似乎成效不錯,只是……”

    裴玨話中的揶揄之意更濃,他繼續道︰“只是裴給事中得到了什麼?是開了海通了商,還是充盈了國庫,富了民生,最不濟也該升個一官半職吧?總不至于如眼下一般,止步不前,一無所獲。”

    言下之意是裴少淮並不算“贏了”。

    裴玨身為皇帝近臣,知曉的似乎也更多一些。

    “裴尚書這是舊事重提,又想談聯手?”裴少淮反諷道,“這樣的語氣可不夠誠意。”

    “豈好強人所難。”裴玨否認道,又言,“我不過是想提醒裴給事中一句,不管扳倒了誰,只要一無所獲,心願未成,就算不得贏,只有攥在手里的,才是真真切切的。”

    從太和殿通往六科衙門的甬道很長,足以說很多話。

    裴玨最後道︰“小心給人當刀使而不自知。”

    裴少淮側眼一瞥,看到裴玨眼中露出了的精光,心中暗想,若是無利可圖,這位名義上的叔祖父不會專程過來費一番口舌“提點”他。

    顯然,裴玨亦覺得妖書案還可深究。

    興許《閨範圖說》和那篇妖書確確實實出自河西派之手,但豈知不是連環反間門計?

    裴玨心思深沉,無怪子孫犯了大錯,皇帝還有意留用他。

    因為這把刀夠黑。

    “現下蓋棺定論未免太早。”裴少淮突然停下步子站住,裴玨邁出的步子沒收住而踉蹌了一下,又聞裴少淮道,“裴尚書不也想把我當刀子使嗎?”

    目的被戳破,裴玨面不改色。

    裴少淮被暗諷了一路,打算懟回去,他道︰“泥菩薩都快被沖散了,還有心思趟這渾水?”

    “隔岸觀火,無論何時,誰會嫌功勞多呢?”裴玨應道。

    “那便祝裴尚書取得功勞。”裴少淮繼續邁步往前走,裴玨沒有再跟上來。

    ……

    樓閣老身退,首輔之位空了出來,武英殿亦空了出來。

    依規,閣內論資排輩,首輔身退,次輔頂替。皇帝雖還未下旨,然朝中百官已經默許文華殿沈閣老為新首輔,各類文書源源不斷送來,文華殿里繁忙了許多。

    沈閣老一如既往的和氣謙謙,待後輩、下屬溫和,常與六部九卿主官議事再決,不似樓閣老那樣獨斷專行。

    口碑很是不錯。

    當朝中再次談及開海時,反對派仍不在少數,沈閣老號稱站在裴少淮這邊,卻道︰“啟稟陛下,裴給事中年歲雖小,但見識遠大,開海的諸多好處自不必再多論,老臣亦以為開海可為百姓帶來新營生,勢在必行。然凡事步子過大,難免會有籌備不足、思量遺漏之處,不如試點推行,徐徐圖之,南有太倉松江,北可增設膠州,三五年後再慢慢增設。”

    此觀點得到了許多言官的支持。

    此舉屬實讓裴少淮進退兩難——直接反對者,他尚可出言駁斥,沈閣老這樣看似支持,實則拖延的話語,讓裴少淮無處發力。

    東南邊的廣州、潮州,整個福建布政司、浙江布政司,都是最亟待開海的地方,也是官商最多的地方,沈閣老偏偏避開這些地方不言,以“一南一北”為由頭選了膠州。

    所幸,皇帝有偏私,只道日後再論,並沒有直接答應下來。

    恰是當晚,岳丈楊大人那邊有了回音,探子果真追蹤到了不少東西。

    翁婿二人商議到深夜,決定由裴少淮先稟報皇帝,再由大理寺細查。

    ……

    翌日,乾清宮內。

    令裴少淮意外的是,皇帝听了裴少淮所稟,並無詫異,夸獎了一番裴少淮做事看得深,道︰“伯淵,既是你探查出來的,便由你領大理寺將其抓拿,再作審理。”

    “微臣遵命。”

    裴少淮心里訕訕,總覺著自己白領了一份功勞一般。

    文華殿前,大理寺的人已將大殿團團圍住,中殿里獨剩沈閣老一人,似乎尚未察覺事發,仍在勤勉處理文書。

    案上文書一摞摞,堆得與其白發齊高,烏紗帽擺在書案左前方,手邊的茶水還未來得及喝,已經涼了。

    裴少淮對楊大人說︰“畢竟有一場座師門生的情義在,且讓我進去同他說幾句吧?”

    楊大人點點頭。

    裴少淮不報而入,步履聲小,直到長長的身影落在書案上,沈閣老才抬起頭。

    沈閣老看到是裴少淮,放下筆和煦笑道︰“伯淵,你怎來了?”

    “沈閣老。”裴少淮最後一次恭敬作揖。

    “此處無外人,你我師生情誼,不必如此見外。”沈閣老見裴少淮神色有些冷,以為他心中有氣,又道,“你可是在為昨日之事生怒?本官也是為你著想,往後路子還遠,你若是一步走急了而生錯,豈不是讓人詬病?如何走得長遠?”

    “伯淵,你放心,座師既贊許你之遠見,自有大力推行的一日,只是眼下還急不得……”沈閣老還在不停說著。

    “沈閣老。”裴少淮打斷他的話,直言問道,“江南腹地兩省布政使入京,不見君主,反而私下與你相見,這是緣何?”

    那塊妖書刻板上,但凡刻的是“胡易”或是“鄒易”,而非“沈易”,裴少淮都不會懷疑到沈閣老的頭上。

    一個從不在首輔面前露鋒芒的次輔,何至于要被河西一派誣陷拉下台?

    和殿試改卷一樣,欲揚先抑,沈閣老太懂皇帝的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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