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像對待第一批朝聖者一樣, 匆匆圍攏而去,去看這本不應出現的第二波朝聖者。
房間里,盛頌時眉心緊蹙。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可能出現第二批朝聖者……或者說,不可能出現第二批進入這個任務世界的宿主。”
這是屬于他們的任務世界。
實地考察的民俗愛好者, 這些村民口中的朝聖者, 應當只有他們而已,怎麼可能出現另外的人。
“都問問各自的系統。”盛頌時當機立斷,然而系統們卻都整齊劃一地在這個時候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只給出了含混的應答。
【請稍後,正在查詢中……】
盛頌時︰“……”
已經知道系統是智慧生命的前提下,他能猜到,恐怕這幾個貓貓球也不知道答案,正在絞盡腦汁地人工翻找資料, 或者在激烈討論, 以便給出一個標準答案。
不對對答案的話, 他們五個宿主得到五個臨時糊弄的答案都有可能。
盛頌時感覺自己現在已經越來越了解系統貓貓球們的工作模式了,很可能就是悲慘客服,這個結論讓他動搖得更加厲害。
悲慘客服會喜歡資本家嗎?
顯然不會。
確實如他所想, 系統們也屏屏相覷,先把宿主穩住,然後在公共頻道里, 沉默蔓延。過了一會兒, 只听1314號突然說道。
“我已經把三三提前給的那段循環音頻安裝好了,所以現在可以自由說話。”
循環音頻是提前準備的, 因為在任務過程中, 格子間會被監听, 監听結果會在任務結束時自動發送到主系統那里,供它隨時抽查。所以系統2333號提前準備好了音頻,模擬任務中正常的對話和環境音,用來應付主系統的監听。
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1314號話音剛落,安靜的頻道里頓時喵聲一片。
“沒收到相關通知啊。”2222號很撓頭,“怎麼會來第二批宿主?這個世界不是三三當初高價……低價拍下來的嗎?”
1001號的猜測要更加大膽,或者說,更加現實主義。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主系統作為一個黑心奸商,不光把【大湖】拍賣給我們,還一世界多賣,也賣給了別人?”
貓貓球們︰“……”
妙啊,這是主系統能干出來的破事!
從他們的猜測可以看出,主系統在貓貓球們心中的形象究竟有多爛。
大家都在猜,越猜越是為花了積分的三三鳴不平。怎麼?花錢買的房子,別人也能來住是吧?主系統大壞瓜!
系統2333號心中倒是隱約有些猜測。
其他宿主能進來的原因,也許是他那天用能量和人質胡蘿卜,把另一個主系統麾下的世界引了過來,導致兩個世界踫撞後對接。
系統2333號不知道,另一個無限世界里的系統們是如何獲取任務世界的,是靠抽卡還是拍賣,但是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另一個無限世界里有系統獲取了那個世界,那個世界又與【大湖之聲】撞在一起,形成連接,直接導致對方稀里糊涂也進來了【大湖之聲】。
這才形成了同一個世界里有兩批宿主的盛況。
一想到這個驚天大bug完全是由他一手造就,系統2333號就有點心虛。
他真是一只罪孽深重的小貓咪!
不過這樣太棒了!他可以先觀察一下來自另一個無限世界的系統和宿主,看看對方人品如何,再決定要不要求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另一個無限世界也是個血汗工廠呢?
貓貓球們激烈討論了一會兒,順便罵罵大壞瓜,問題依舊無法逃避,他們得給提出疑問的宿主一個說法。
【初步推斷,是bug……就這樣說。】
系統1001號一錘定音,bug,無限空間的萬能借口!
貓貓球們把循環音頻給關了,這玩意不能一直開著,主系統容易起疑。與其他無限空間的宿主相遇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主系統的,就是不知道主系統究竟會作何反應。
果然得到了是bug的結論,看來系統們也不知道原因。
“我出去看看情況。”盛頌時準備出門,周月出也打算跟著去,萬一來者態度不友好,也可以及時應對。
說來也奇怪,他們從來沒見過隸屬于其他無限空間的宿主,在場唯一對其他無限空間有一定認知的,恐怕只有季倚危。周月出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正常現象,季倚危都可以被流放來流放去,各個無限空間理應可以相互往來。
但是他們卻沒有這個權利。
他們好像被困在孤島上了。
周月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然而在他們出門之前,季倚危卻先動了,推門而出。從窗口看,他行走的方向正是向著村民圍繞的中心。
季倚危居然主動幫忙查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第二批朝聖者只有一個人,是名看起來不難相處的俊俏少年,顯然也是資深宿主,在村民圍繞之中顯得非常鎮定。就是這少年的形容略有些狼狽,渾身滴水,頭發上都掛著枯草和泥水,好像剛剛從沼澤里爬上來。
老嫗圍著他,念念有詞,不知在念些什麼。這名宿主一抬頭,就看到了季倚危,那個瞬間他覺得有些眼熟,但是沒能回想起什麼來,只是單純從對方身上的氣度判斷出,這名茶金色碎發的青年也是宿主,還是身經百戰的資深者。
少年無意與其他宿主交惡,笑著打了聲招呼,主動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蔚文心。”
季倚危卻不伸手,站立的姿勢都沒有變過。蔚文心看了看自己手上,全是污泥,恍然大悟。他把手在勉強干淨的褲子邊上擦了擦,又鄭重地伸給季倚危。
季倚危還是沒有理會,只是用一種思考的眼神看著他。
蔚文心的手漸漸僵住,剛才倏忽閃過沒有被抓住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他的表情也漸漸僵住,最後瞪大眼楮,死死注視著季倚危茶金色的碎發和烏沉沉的眼楮。
他認出來了……他認出來了!
那個逮誰咬誰的瘋子!!!
少年頓時喪失了最開始的友善從容,就連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顫抖著問道。
“季、季倚危!怎麼是你?!”
他顯得那麼的激動又害怕,幾乎下一秒就要掉眼淚了。系統2333號見他這樣,有些好奇地問道。
【喵,季倚危,你認識他嗎?】
“似乎見過幾面,不太記得,只覺得臉熟。”
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覺得臉熟,但是蔚文心已經開始“啊啊啊啊”的慘叫。
“救命!是季倚危!”
“活的季倚危!”
“你們快跑別管我!我已經跑不了了啊啊啊啊!”
系統2333號一陣沉默。
【單純臉熟?】
你在其他無限空間的時候都對人家做了什麼啊!
季倚危一臉委屈,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做過那麼多造孽事,哪能都記得,誰知道這是哪件的受害者啊。
“三三,我真的沒有……”
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听到噩夢般聲音的蔚文心就從殺雞叫成了殺豬。
見季倚危出面反而起了反效果,盛頌時趕緊來救場。蔚文心好像能從他身上嗅到悲慘的同類氣息,逐漸平靜了一點,細看還是有點發抖。
季倚危倒是很自來熟,微抬下巴,問他。
“另一個無限空間的宿主,怎麼會來我的任務世界?”
蔚文心就差痛哭流涕。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bug。我不知道這竟然是您的任務世界!我太冒犯了!我向您謝罪!”
周月出也出來了,她見周圍的村民越聚越多,利落地打了個圓場,說他們也是校友,只是對方原本說不來的,沒想到追著他們又來了,表面上把村民們糊弄了過去。
一行人返回房間的時候,還能感受到落在脊背上的幽冷視線。
房間里,周月出用自己帶來的水泡了茶,又給了蔚文心一條毛巾。她辦事向來妥當,還問自己的系統1314號現在要不要上報bug。
【暫時不影響當前任務,bug會在任務世界攻略完成後上報主系統。】
听到這樣的說法,周月出松了一口氣。這才是正常宿主的思路,必須有這麼一次上報的過程,不然主系統很可能會起疑。
喝了點熱茶之後,蔚文心好像緩過來了一點,卻依舊離季倚危遠遠的,一副心理陰影深重的樣子。
除了季倚危,他對面前的幾個宿主並沒有過多的戒備心,只保留著基本的警惕,一看就是一直生活在一個安逸友善的氛圍中。
他說起自己的倒霉事跡。
“原本兔兔……啊,也就是我的系統,他抽中了名叫【大湖】的世界。結果我們收到的資料全是關于沼澤的,我們都以為大湖是個暗線,沒想到直到上個任務做完,跟湖壓根沒什麼關系。”
“兔兔認為是bug了,準備回去就上報。結果在返程的時候,我們壓根就沒能返程,直接就落到了這里,什麼基礎資料都沒有,就被請進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村里。”
蔚文心深深嘆氣,想來,這里才是真正的【大湖】吧。
盛頌時總覺得他話語中有些奇怪的地方,他還以為是因為蔚文心一直在用“我們”代稱他自己和系統,慢慢才琢磨出不對勁的地方。
【我們壓根就沒能返程。】
【我們返程。】
【我們一起返程。】
什麼……意思?
“對了,你們來自哪個族群的無限空間?”蔚文心是個很自來熟的性格,親切地問道。除了季倚危以外,幾個宿主略作對視,還是由盛頌時開口。
“貓貓球。”
族群……又是什麼意思?系統有族群之分?
蔚文心明顯知道貓貓球,立刻點頭笑道。
“原來是貓貓球啊,你們一向挺神秘,基本上都沒出來過呢……”
忽然,他想到什麼,有點歉意地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
“我倒忘記了,我已經做過自我介紹,這是我的搭檔……”
變魔術一樣的,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顆粉白相間的機械球球。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機械球球兩側展開一對長耳朵,長耳朵逐漸在機械球頂端豎立,無意識地抖動了兩下。
——一顆機械兔兔球立在蔚文心掌心。
機械兔兔球的屏幕還是暗的,似乎沒有甦醒,蔚文心有點不好意思。
“上個世界攻略完,我就讓兔兔休息了。雖然現在出了點小意外,我還應付得來,等會兒再叫他,請你們見諒。”
江濯的眼楮頓時睜圓了,別說他一個新人,就連在場的資深宿主,也難掩眼中震撼。
“咦?”鄭喜悲腦子沒有那麼多彎,疑惑問道“你怎麼能把系統隨身攜帶……”
他還沒問完,就被周月出拽了一下,鄭喜悲看過去,周月出正對他拼命打眼色。順著周月出的視線看過去,鄭喜悲只見季倚危正死死盯著對方托著兔兔球的手。
周月出驚恐地使著眼色。
不要再刺激他了啊!
明顯是羨慕人家能帶著系統出任務,季倚危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發瘋了!
鄭喜悲利落閉嘴。
季倚危依舊在死死盯著,盯得蔚文心渾身發毛,還是下意識地護著手心里的機械兔兔球。他哭喪著臉,感覺季倚危烏色的眼瞳此時此刻正在發綠,充滿了……呃,嫉妒?
季倚危︰“……”
眼楮里射出嫉妒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