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患癥者的精神世界晦暗不清,當他們奔跑在走廊里,能看見空間在一點點扭曲。
粉紅色的兒童鉛筆被放在沈嬋口袋里,這會兒隨著她的劇烈動作,被晃得暈暈乎乎。
猝然間,筆仙听到一聲又一聲、屬于那個陌生男人的慘叫。
撕心裂肺,痛徹心扉,即便是它這個厲鬼,也不免生出幾分膽寒。
可以想象,在肆無忌憚挑釁了滿屋子的鬼魂以後,男人將會遭到怎樣的報復。
想到這里,粉色鉛筆顫了顫。
在此時此刻,它居然隱隱感到了一絲慶幸與感激——
萬幸,當初白霜行只忽悠它去做了道數學題。
……不對!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就對她產生慶幸和感激!
白霜行這家伙,分明是在戲弄它的感情!
筆仙暗中輕哼一聲,在男人連綿不絕的哭聲里,四下張望走廊里的環境。
時間緊迫,所有人都在朝著樓梯狂奔。
空間出現了十分微妙的扭曲,有些地方像被使用了放大鏡,另一些地方則凹陷下去,被壓縮好幾倍,變成小小一塊。
天邊沒有太陽,色調陰沉無光,類似于雨天的傍晚,把整個世界襯托得灰暗至極。
不僅如此,在兩邊的牆壁和天花板上,還浮動著一條條黑色長線。長線蜿蜒,如蛇一般悄然盤踞,偶爾扭動幾下身體,蠢蠢欲動。
這種地方,讓人一刻也不想多待。
正如白霜行所說,有了反社會人格患者吸引仇恨後,他們的求生之路變得毫無障礙。
厲鬼們全都集中在那間病房里,走廊之中,只有幾個漫無目的飄浮著的游魂。
眼看距離樓道口越來越近,白霜行握了握掌心,滿手冷汗。
不止幻覺,置身于精神分裂患者的世界里,幻听同樣很折磨人。
自從離開病房,在她耳邊,持續不斷的哭聲與咒罵始終沒有間斷過。
仔細听去,很多聲響模糊在腦子里,好似幽靈喑啞的呢喃, ,讓人頭暈目眩。
當雙腳邁向樓道、最終抵達下一層時,系統發出播報。
【叮咚!】
【恭喜挑戰者們成功救出患者,將患者帶出鬼魅橫行的樓層!】
與此同時,播報里傳來另一聲雜音。
【 擦……恭喜挑戰者們,反社會人格……挑戰……】
在反社會人格的挑戰里,他們通關的條件,是在男人的追殺之下生存半個小時。
但很顯然,如今男人一命嗚呼,已然被厲鬼們撕成碎片,這場挑戰,也就失去了繼續的意義。
反社會人格與精神分裂天差地別,這兩條支線小任務原本八竿子打不著邊,現在居然被同時完成,即便是系統,也產生了一瞬間的混亂。
——亂七八糟的,這都什麼事兒啊。
整理一番措辭,提示再度響起。
【恭喜挑戰者們順利實現反殺,在獵殺中得以存活!】
【獵人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沒想到,你們居然干掉了那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凶手,真是了不起!】
【在倒計時結束之前,讓殺人魔停止呼吸,達成隱藏成就——】
【天使與惡魔】
【每名挑戰者獲得獎勵,2積分!】
【正在離開精神分裂世界,請稍候……】
回到熟悉的第三病院,白霜行首先聞到一股血腥氣。
她尋著氣味看去,在病房里,正仰躺著反社會人格患者的尸體。
他不知經歷過什麼,雙目圓瞪、滿眼血絲,嘴巴大大張開,從喉嚨里淌出黑紅色血液。
他的臉上處處都是被指甲劃過的痕跡,再看手臂與膝蓋,全被扭曲了一百八十度,軟趴趴落在地上。
從頭到尾,季風臨一直捂著小女孩的眼楮,沒讓她看見身邊的景象。
文楚楚正打算把尸體推出去,意想不到的是,在她靠近之前,男人身上的傷口居然迅速愈合、看不出抓撓的痕跡。
不過人還是一動不動,臉色鐵青,顯然是死了。
播報系統冷淡道︰
【為保證主線順利進行,已消除厲鬼痕跡,將患者死因修改為“心髒麻痹”。】
這里雖是白夜,但對于生活于此的人們來說,一切都和真實世界沒什麼不同。
如果這具血肉模糊的尸體被其他人發現,肯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白夜清理得很干淨,男人靜靜躺在地上,身邊再無血跡,乍一看去,不久前驚心動魄的大逃亡仿佛成了場夢。
文楚楚推開房門,把男人的尸體拖出去,並向聞訊而來的警察們求援。
季風臨把懷里的女孩小心放下,松開遮在她眼前的右手︰“治療結束了。”
結束了?
小朋友有些茫然。
全程都不知道發生過怎樣的事情,她只是閉著眼楮,什麼也沒做。
不過在孩子看來,治療能這麼快結束,是件好事。
女孩眨眨眼,笑起來時,露出白白亮亮的牙︰“這次不用吃藥了嗎?”
離開病房後,幾人向警方大致描述了事情經過。
當然,是由他們虛構出的另一個版本。
“當時我們走在樓梯里,忽然就遇到他。他裝作身體不舒服,我們打算上前詢問時,那男人突然掏出一把小刀,一直追在我們身後,像是發了狂。”
白霜行表現出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好嚇人。警官,他到底是什麼人?”
“是個逃犯。”
警察對他們的遭遇表示同情︰“他在昨晚入室盜竊,被發現後,殺害了一家四口。也許覺得遲早會被抓住,就決定來報復社會了。”
說到這里,他搖搖頭︰“幸好他突發心髒麻痹,這就是現世報吧。”
反社會型人格。
沖動暴躁,攻擊性極強。
文楚楚微微皺起眉頭,想起男人獰笑著的臉,心有余悸。
如果這里是現實世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員傷亡。
等詢問完畢,幾人與警察道別。
身邊總算沒有了外人,白霜行拿出剛剛得到的日記。
由于一次性完成了兩個支線小任務,這一回,他們擁有兩張線索。
【9月4日】
【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我。】
【今天走在醫院的長廊上,不知不覺間,那道視線變得特別明顯,如芒刺背,但當我回頭,卻沒找到一絲人影。】
【那是誰?為什麼總有人一直盯著我看?他們在偷偷議論什麼?難道……是因為酒吧里的那件事?
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嗎?】
【9月5日】
【這是決定調查真相的第二天。
昨天花了很久時間,在第三病院里,把身邊認識的人全部篩查一遍。
我似乎,找到了一個很可能是真凶的人選。
但是……怎麼會是那個人呢?明明……
產生那個猜想的一瞬間,我渾身上下全是冷的。
可仔細想想,那天的我們,的確都在酒吧里。
不管了。
有些事情,說開反而更好,明天恰好可以見面,不如當面去問問吧。
希望是我猜錯了。】
“看第一篇日記里的內容,”沈嬋說,“梁玉明顯是受到刺激,有些精神恍惚了。”
照片被大範圍傳播後,梁玉生活在醫院里,一定時時刻刻都神經緊繃。
這是很常見的心理現象,遭遇意外後,會覺得所有人都在議論自己、窺探自己,想看自己更多的笑話——
而事實是,醫院里的醫生護士們,也的確在背地里對她議論紛紛。
“系統還真是會吊胃口。”
白霜行皺眉︰“梁玉在5號的日記里寫,‘明天去當面質問’,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得到最後一篇日記,才有鎖定真凶的線索。”
“不過,至少目標很明確嘛!”
勝利近在眼前,文楚楚干勁十足︰“只差最後一步,就能通關這場白夜了。”
季風臨頷首︰“白夜不會給出無關緊要的線索。6號的日記里,梁玉應該會寫明真凶。”
通過這些日記,他們終于串連起了整個故事的始末。
梁玉遭到有心之人的坑害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怨天尤人自憐自艾,而是四處搜集證據,試圖找出幕後黑手。
想到這里,白霜行目光微暗。
根據文楚楚所言,查明真凶後,梁玉反而患上了抑郁癥。
“就目前已知的線索來看,真凶百分之九十是薛明 吧。”
文楚楚說︰“除了她,別人似乎都沒有嫌疑。”
季風臨卻皺了下眉︰“但線索的指向性太明顯,如果是她,主線任務幾乎毫無難度。”
【叮咚!】
系統音突然響起。
【檢測到挑戰者們正在討論幕後真凶,如果有確定的答案,隨時可以提交給系統哦!】
沈嬋微微眯眼。
“總覺得,它這麼殷勤,肯定有問題。”
沈嬋說︰“說不定最後一張日記會出現反轉呢——你們看,從頭到尾,梁玉壓根沒提過薛明 的名字。”
沒錯。
白霜行目光下移,看向手中的紙條。
關于人物,日記里全都用了“那個人”指代,甚至連性別的“她”“他”都沒標明。
默默听著他們的對話,藏在沈嬋口袋里的粉色鉛筆晃了晃身體。
在此之前,它擁有全知與未知的能力,無論听見任何事情,都能不經過思考,就迅速得到答案。
然而現在,它猛然發現……
喪失了能力之後,哪怕是像這樣簡單的對話,它居然也會覺得人物太多、劇情復雜,完全懶得動腦筋思考。
難、難道真實的它,居然是個不愛動腦子的笨蛋嗎?!
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筆仙悲從中來。
悲著悲著,抬眼一晃,望見從長廊盡頭走來的一道人影。
是鄭言河。
他還是戴著那副金絲眼鏡,被白大褂勾勒出修長的體型,文質彬彬,手里拿著杯熱咖啡。
看見白霜行等人,鄭言河禮貌笑了笑。
“鄭醫生。”
白霜行垂眼,目光掠過他手里的紙杯︰“你們醫生,都喜歡喝咖啡嗎?”
她記得在陸嘉嘉的辦公桌上,也擺著一杯咖啡。
“倒也沒有多喜歡。”
鄭言河笑︰“讀大學的時候經常喝而已。我們專業事情很多,所以每天都會準備一杯咖啡在身邊,漸漸地,喝咖啡就成了種習慣。”
他聳聳肩︰“不過平心而論,比起茶、酒和碳酸飲料,咖啡的味道確實不錯。”
咖啡,學畜與社畜的勛章。
沈嬋深有同感,想起自己未完成的論文,心情復雜。
鄭言河抿上一口熱美式︰“對了,你們調查梁玉的事情,怎麼樣了?”
“听說梁玉有個朋友,叫薛明 。”
白霜行沒透露太多︰“你認識她嗎?”
“嗯。”
鄭言河點頭︰“她家出車禍以後,薛明 就患上了ptsd,經常來醫院里做心理疏導,我見過幾次。”
文楚楚︰“你覺得,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薛明 嗎?”
鄭言河說︰“听說是她執意要出門自駕游,在路上,經過江安大橋時,家里發生了那起車禍。所以薛明 的自責感非常強,把父親的死亡,全部歸責在自己身上。”
他想了想,繼續道︰“听說她以前就比較內向,出事之後,更是連家門都不敢出——其實車禍不是她的錯。”
說到這里,鄭言河略微抬眼,看向走廊另一頭,皺起眉。
白霜行察覺到他表情的異樣,轉過身去,瞥見一個陌生男人。
“喲,這兒怎麼這麼多人。”
男人步步靠近,朝他們揮了揮手,白霜行看清他胸口的工作牌。
〔李巡〕。
梁玉的前男友。
李巡是個瘦高白淨的年輕人,見到他們,揚唇一笑︰“鄭言河,帶新人啊?”
他表現得足夠友好,鄭言河回以微笑︰“我們在討論梁玉的事。”
一句話,就讓李巡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文楚楚輕咳一聲,掩飾那聲差點兒從喉嚨里溢出來的笑。
鄭言河這句話,無疑戳中了李巡的死穴——
他為了面子和女朋友分手,本來就是理虧的一方,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穿這人的軟弱無能。
“這樣啊。”
李巡尷尬笑笑︰“那你們繼續說,我不打擾了。”
他說完就走,稱得上落荒而逃。
沈嬋看得嘖嘖搖頭︰“這男朋友,確實該分手。”
以他對梁玉的擔當和關心,甚至還不如鄭言河。
鄭言河扶起眼鏡︰“你們對梁玉這麼上心……我本來打算今晚去看望她,你們要一起嗎?”
文楚楚一愣︰“鄭醫生經常去醫院探望嗎?”
“有時候吧。”
鄭言河笑︰“突然遭遇這種事情,身邊總要有一兩個朋友陪著。”
沈嬋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不等她再開口,系統音驟然響起。
【叮咚!】
【第六名患者即將進入醫院,請立即前往醫院正門,與患者進行接觸,開啟最後一次治療!】
白霜行敏銳察覺到,系統用了“即將進入醫院”。
第六位病人,沒有住在醫院里。
下意識地,她立馬想到薛明 。
身為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她只需要定時來醫院進行心理疏導,絕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家里不出門。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繼續查房。”
鄭言河把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金絲眼鏡下,目光溫和︰“你們如果決定要去,就給我打電話。”
季風臨笑笑︰“好。”
與鄭言河告別,四人迅速下樓。
一邊走,沈嬋一邊小聲說︰“鄭言河一定對梁玉有好感,你們覺得呢?”
文楚楚若有所思︰“他對梁玉,是挺好的。”
白霜行一語中的︰“主要有前男友襯托。”
季風臨︰……
這種話題,他不太能插嘴進去。
第三精神病院建在江安市郊,周圍很是安靜。
抵達大門時,恰好有另一個人推門而入。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手里拿著把太陽傘。
她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米色衣褲,走路時刻低垂著頭,脊背彎出一道明顯的弧。
【叮咚!】
【所有挑戰者靠近患者兩米之內,挑戰將自動觸發!】
提示響起,她一定就是薛明 。
從年齡上看,薛明 非常年輕,臉色卻差勁得猶如老舊樹皮,灰沉頹敗,瞧不出絲毫朝氣。
而且……她太瘦了。
骨瘦如柴,面色灰暗,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會讓人聯想起冬天干枯的野草。
白霜行眸光微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身上,總散發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令人不大舒服。
被這麼多人同時盯著,薛明 瑟縮一下,後退一步。
“你好。”
白霜行笑︰“我們是新來的實習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你們好。”
薛明 挪動腳步,避開她的視線︰“沒有。”
她頭也不抬地往前走,在某個瞬間,與白霜行擦身而過。
于是順理成章地,最後一輪挑戰被成功激活——
【叮咚!】
【歡迎來到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世界!】
伴隨這道抑揚頓挫的開場白,場景瞬息變化。
這一次,白霜行愣了一下。
醫院里的雪白色彩消散無蹤,她正置身于……
一個綜藝節目的錄制現場。
……應該是綜藝節目吧?
他們幾人分別坐在幾個碩大的皮沙發上,身後是一塊巨大的熒屏。
四面八方彩燈閃爍,迸射出動感韻律,更遠的地方,則是空無一人的觀眾席。
身邊的文楚楚也覺得新奇︰“咦?”
季風臨不太喜歡這種花花綠綠燈光四溢的地方,皺了皺眉。
至于沈嬋——
把現場掃視一遍,白霜行怔住。
沈嬋……不在這里。
類似嘉賓席位的沙發上,只有她、季風臨、文楚楚,和兩個沒有面孔、一黑一白的鬼影。
“提問——”
不等她開口詢問系統,剎那間,舞台上音樂驟起。
與此同時,在舞台正中央、被沙發圍住的地方,燈光直射而下,憑空出現一個熊貓形狀的玩偶。
“鏘鏘!”
熊貓玩偶踮起腳尖,原地轉了個圈,右手一晃,拿起一個話筒。
“歡迎各位觀眾來到我們的《精品故事會》!我是你們的主持人,熊貓先生!”
觀眾席上空空如也,當它說完,竟響起一道道熱情的歡呼聲與掌聲。
“這……”
文楚楚壓低聲音︰“這是要干什麼?”
說實話,她有點懵。
這里是最後一場支線挑戰,她做好了迎接苦戰的準備,沒想到……
現場的氛圍,居然還挺歡樂。
白霜行搖頭。
關于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世界,她曾經做過設想,還以為是被困在車禍當天無限循環,必須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沒想到,事實與想象中大相徑庭。
“第一次觀看《精品故事會》的新觀眾們,請舉起你們的雙手!”
熊貓先生咧嘴一笑,胖且短的爪子左右揮舞︰“今天我們又迎來了五位全新的選手,不知道他們會帶來怎樣的驚喜呢?”
“接下來,讓我為大家又又又一次介紹節目規則吧!”
白霜行把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還是沒發現沈嬋。
“《精品故事會》,當然是給大家講故事的節目啦。”
熊貓先生搖了搖毛球般的尾巴︰“首先,讓我們歡迎本場故事的主人公!”
它說著蹦蹦跳跳側開身子,讓身後的大屏幕完整呈現出來。
下一秒,四周燈光暗下,屏幕轟然亮起——
在熒屏上,白霜行居然見到了沈嬋。
沈嬋身邊,是患者薛明 。
她們正坐在一輛私家車里,沈嬋負責駕駛,看時間,應該在傍晚左右,天色昏沉。
薛明 坐在副駕駛上,顯然對汽車很是排斥,置身其中,面無血色︰
“這是哪里?我為什麼會在這兒?放我出去!”
——自從那起車禍以後,她不敢出門,更不敢乘車。
在最嚴重的時候,哪怕是听見街道上汽車的喇叭聲響,都會下意識想起車禍當天慘烈的景象,出現幻覺幻听、惡心反胃。
“薛明 小姐遭遇過一場車禍,從此消沉萬分。”
熊貓先生說︰“不過!眾所周知,故事由一個個漢字和詞語組成,只要把詞語拆開分解,再重新組合,變成完全不同的新句子,這樣一來——”
熊貓玩偶踮起腳尖,原地轉圈︰“原本悲傷的故事,說不定能擁有一個圓滿的結尾哦!”
它一邊說,一邊打了個響指。
在熊貓玩偶的右側,出現一個熟悉的轉盤。
“在節目里,每位選手都會被隨機分配到五個詞語,詞語需要對外人保密,只能自己知道。”
熊貓先生笑了笑。
“首先,第一名選手選擇一個自己的詞語,以公路為主題,以薛明 小姐為主角,寫出一段不超過一百個字、包含有這個詞語的故事,並念給我們听。”
“念完後,第二名選手也需要和他一樣,選取一個自己抽到的詞語——”
它加重語氣︰“千萬要注意,這是一個故事接龍游戲!第二名選手的故事,必須緊緊跟在第一名選手之後。”
白霜行大概听明白了。
打個比方,第一名選手抽到詞語【隻果】,可以隨意造句,“牛頓被隻果砸到了頭”。
而第二名選手需要把這個故事繼續下去,譬如選擇詞語【醫生】——
牛頓被砸得頭疼,于是去看醫生。
“薛明 小姐的願望,是車禍當天,汽車能平平安安駛過江安大橋。”
熊貓先生咧嘴笑笑,伸手指向白霜行三人︰“這三位人類選手,必須借助自己的詞語編出故事,幫她成功實現這個願望。”
它說完身形一晃,又指向一黑一白兩道鬼影︰
“而這兩位選手,會利用它們的故事,不斷制造危機、把薛明 引向死亡。”
死亡。
白霜行心口一跳,生出不祥的預感。
“提問——!”
她還沒開口,屏幕里的沈嬋就揚聲道︰“薛明 是故事的主角,可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最奇怪的是,她和身邊的薛明 全都一動不動,像被定住了身形。
感受到即將到來的危機,口袋里的筆仙瘋狂搖晃。
它不受控制地在想,自己為什麼要想不開,答應跟在這群人身邊?他們在白夜里,遇到的只有危機、危機、危機——
還不如被扔進垃圾桶呢。
“節目現場和實景現場,聲音是互通的。”
熊貓先生耐心解釋︰“沈嬋小姐是被抽取到的幸運觀眾,全程實地體驗,這可是萬中無一的機會哦!”
沈嬋︰……
這份幸運給你,你要不要?
熊貓先生後退一步︰“好了。規則大概解釋得差不多,
接下來,按照節目規則,五名選手分別啟動了轉盤。
每當指針停下,會有一個小盒子從天而降,落在那人身前。
打開後,是五張寫有詞語的紙條。
白霜行抽到的是紅色盒子。
將它打開,見到第一張紙條的瞬間,她陷入沉默。
端端正正五個大字——
【入黨申請書】。
白霜行︰……?
她要利用這玩意兒,從厲鬼的追殺中保護沈嬋和薛明 ?
再看文楚楚和季風臨,同樣是靜默無言,神色復雜。
“好啦!”
熊貓玩偶在原地跳了跳,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詞語分配完畢,正式開始我們的游戲吧!”
“對了,這里還有幾條規則哦!”
伴隨它元氣十足的清脆童音,幾行大字在半空中浮起。
【1故事必須符合邏輯。】
【厲鬼不可能被拳頭毆打,人不可能會飛。
若故事出現邏輯漏洞,將被判定為無效,需要重新構思。】
【2故事中,不可出現必死的局面,也不可出現無敵的道具。】
【選手不能說“厲鬼出現,殺死薛明 ”,只能說“厲鬼出現,薛明 危在旦夕”。】
【3每段故事必須推動主線進程。
若劇情毫無進展,故事將被判定無效,需要重新構思。】
講故事的順序與座次一致。
從前往後,依次是白影,文楚楚,黑影,白霜行,季風臨。
白影率先開口,听聲音,像個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這是我的故事。”
“沈嬋與薛明 決定開車自駕游。兩人從家里出發,路過一座【廢棄學校】時,沈嬋覺得景色不錯,決定進去看看。”
沈嬋本人︰?
你覺得這符合邏輯嗎?這不崩人設嗎?這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兒嗎???
白影繼續說︰
“學校荒無人煙,听說曾經起過一場大火,學生死傷無數。二人正要離開,忽然,一只奪命的厲鬼迎面撲來!”
它亮出手里的紙片。
【廢棄學校】。
沈嬋本人︰……
您還真是直接下殺手,不帶一點猶豫啊。
她心中腹誹,驀地一愣。
當故事結束,在她身前,居然浮起一行白色大字。
【當前任務︰開車直行,路過廢棄學校時停下,進入學校。】
【倒計時一分鐘,請立即執行!】
……該死!
一分鐘的倒計時不斷流逝,沈嬋沒再多想,啟動車輛。
在她身邊,薛明 終于也能夠動彈,身體蜷縮,瑟瑟發抖。
她听見了熊貓先生的那些話,知道不能亂來,否則會丟掉性命。
雖然經過了長時間的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有所緩解,但待在車里,還是讓她感到窒息和心慌。
系統的指令不得不遵從,沈嬋心煩意亂,駕駛汽車一路往前。
緊接著,就如故事里講的那樣,在一座學校前停了下來。
身邊的浮空大字不斷變換出台詞,她甚至面對那棟破破爛爛的房子,說出了恐怖片主角的作死經典語錄︰
“只進去看一看,不會有事吧。”
……這不是她的人設!
然後就是路過被火燒過的牆壁、她和薛明 一起探索教學樓。
即將離開時,一只厲鬼從角落突然沖出,直攻她面門。
時間在這一刻,恍如凝固。
沈嬋渾身上下動彈不得,看一眼身邊的薛明 ︰“嘿,你還好嗎?”
突然被卷進這種詭異的事件里,薛明 被嚇得不清,眼中不斷落下淚水。
雖然眼前的人很可能就是幕後真凶,但出于一名心理學學生的操守,沈嬋還是輕聲安慰︰
“你別慌,我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要按照游戲規則進行下去,很快就沒事了。”
她學過相關知識,明白患者有多麼痛苦。
另一邊,文楚楚緊張地坐直身子。
下一個講述故事的,是她。
但是——
低頭看向手里的紙條,文楚楚心里的小人 撞牆。
她當時轉到了金燦燦的明黃色,看上去貴氣逼人,非常幸運。
等打開盒子,文楚楚的心涼了一半。
什麼【鋼琴】,什麼【迪奧999口紅】,什麼【今天也變得更美了】——
這根本就是一堆毫無戰斗力的小資生活詞匯吧!
此時此刻,沈嬋與薛明 面對著一只厲鬼的突襲。
如果她想不出逃生的辦法……
屏幕里的兩個人,恐怕真的會死。
可她能怎麼辦?讓沈嬋用鋼琴演奏大悲咒,或是讓薛明 掄起鋼琴去砸鬼?
無論哪一個,都很不符合邏輯啊!
等等。
鋼琴……鋼琴。
文楚楚把心一橫。
先試試吧,如果不行,不是還能重新構思麼。
“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厲鬼迎面而來,兩人匆匆躲避。忽然,沈嬋在角落里發現幾張驅邪符。”
故事要有邏輯,她必須闡明符咒的來由。
“原來曾有一位大師前來鎮鬼,離開時,落下了一些符紙。”
“沈嬋動作飛快,拿起符紙,只見她——”
文楚楚咽了口唾沫。
“【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與厲鬼們殺得有來有回,七進七出!”
她說完,亮出手里的紙條。
【鋼琴】。
愣在原地的熊貓先生︰……
與厲鬼大眼瞪小眼的沈嬋︰……
——居然是諧音梗!
這玩意兒能通過嗎?!
“居然是諧音梗。”
主持人還沒說話,白霜行就已開口︰“當今最流行最受歡迎的敘述方式,任何一個綜藝節目沒有它,都會失去靈魂。”
她看向舞台中央的黑白熊貓︰“主持人,《精品故事會》作為潮流前線的綜藝節目,一定也很歡迎這樣的新鮮血液,對吧。”
熊貓玩偶抽了抽嘴角。
“……是、是呢。”
它干笑一聲,隨即恢復了大大咧咧的神態︰“文楚楚真是一位極具幽默細胞的選手,讓我們有請下一位!”
嘉賓席上,黑影一動。
“以下,是我的故事。”
這是個年輕女性,嗓音柔和。
“但沈嬋與薛明 畢竟是兩個普通人,沒過一會兒,符紙用完,她們也精疲力盡了。”
“就在最後一張符紙耗盡的瞬間,一只厲鬼直攻薛明 心口。”
它語氣平和,說出的內容卻十分尖銳狠辣。
“精疲力盡”、“符紙用完”,徹底堵死了沈嬋和薛明 的去路。
屏幕里,剛剛在鬼魂之間“殺得七進七出”的沈嬋喘著氣,大汗淋灕。
這只怪物,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們往死路上逼。
白影說完,下一個,輪到白霜行。
五張紙片被她擺在桌子上,逐一看去,分別是【入黨申請書】,【考研】,【facebook】——
沉默須臾,白霜行目光停住。
“薛明 急忙躲開,被劃破手臂。”
“鮮血浸入土地,沒想到,居然催動了驅邪陣法——”
“原來當年的道士為絕後患,設下過最後一道防線。”
“厲鬼們痛苦哀嚎。”
白霜行頓了頓︰“這是一群有口音的鬼,它們說——”
屏幕上,陰差陽錯地,驅邪陣法被鮮血催動,迸發出紛繁復雜的金光。
金光所過之處,厲鬼的身形一點點淡去,充滿不甘與怨念,向沈嬋與薛明 伸出雙手。
它們的嗓音喑啞不堪,如同噙了滿腔怒血。
“你今晚——”
鬼魂們猙獰咆哮︰“facebook!!!”
沈嬋︰……
你今晚,非死不可。
雖然不太給面子,但在這個幽異詭譎的世界里,面對怒氣洶洶的惡鬼,她一時沒忍住,第一次笑出了聲。
目睹一切的監察系統099︰……
不要再玩諧音梗了啊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