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威武的城門在視野內越變越小、直到慢慢地消失不見之後,湯尼才稍微松了口氣,將視線重新收了回來。
他向著車頂上端坐著的幾位翼族使者揮了揮手,露出一個頗為友善的笑容——
“嘿,翼族的兄弟姐妹們,差不多可以進來了。”
什麼動靜也沒有傳來,坐在車頂上的那位使者隊長以及他的幾位成員就好像沒听到這句話似的,依舊雙手抱胸、威風八面地坐在高處,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著魔族內出現的所有建築物。
湯尼見狀,內心默默地嘆了口氣,然後才松開了手里的“韁繩”。
笑話,
翼叫獸本身就具有認路的能力,如果一個珍貴到要拍賣才能獲得的坐騎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他們商會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這韁繩存在的意義僅限于——
讓別人知道是他湯尼趕的馬車。
是他湯尼親自出馬請回來了一眾翼族的使者,浩浩蕩蕩地返回了魔王城。
不過,不管是韁繩也好、湯尼也好,甚至是車頂上這些堪比游行花車里的npc似的翼族也好,都只是為了同樣的一個目標。
那就是吸引盡可能多的注意力,讓外界的目光全都放在他們的身上,從而忘記一些小小的、可能並不那麼重要的事情。
就比如••••••
湯尼把韁繩一圈一圈纏回了腰間,然後撩起了身後通往車廂的簾子。
在那里面,某個去掉了易容和變裝的魔族青年正捧著一本書在看。陽光順著車窗傾瀉下來,剛剛好灑在他溫柔的棕發上面,整個人溫和的簡直就像是歲月靜好的代名詞。
誰能想到呢?
就是這麼一個家伙在昨天晚上的時候,身上還是穿著那見鬼的輕薄紗衣,臉上厚厚地涂了一層城牆似的粉,還美其名曰“保養面膜”。
真是見鬼!
湯尼在心中狠狠地唾罵著自己的好友。
見到湯尼進來是這幅表情,尤來亞就知道這家伙一定又在心里罵他了。
他將書合起來,懶洋洋地看湯尼︰“你又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老爹為什麼一直批判我那麼帥氣的著裝,卻把你這個整天用奇怪砌牆粉穿奇怪衣服的不良人士給當成魔族典範。”
“都說了那不是砌牆的粉,是用來保養皮膚的魔法膏。”尤來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並且對湯尼的不專業表達了自己的唾棄,“湯姆森商會在護膚品行業上向來弱勢,怕不是沾了你這個少主的光。”
“少來這套。”
說著,湯尼毫不客氣地擠開了尤來亞,將自己拋在了柔軟的座椅上。
“說實話,我當初可沒想到真能把你弄到王城來。”
湯尼說的的確是實話。
尤來亞究竟是個怎樣固執的性子,湯尼作為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但凡尤來亞當初少點倔強,現在也不至于過著被魅魔們到處追殺的旅館店長的生活。可是話又說回來,假如當初尤來亞真的留在了王城,又會不會跟他的哥哥一樣勾結外族、被權利蒙蔽眼楮呢?
湯尼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作為商會之子,父親本就和魔王的關系親近,自然也少不了和這些王子公主們往來。只不過大王子天然比他們歲數要大上許多,不管是學業進度還是其他的事情都會領先一截,久而久之也就慢慢地拉開了關系。
湯尼只是和對方保持著明面上的友好往來,對于更多的東西卻不是很了解。
就像是現在,他能清楚地想明白好友為什麼打破自己“堅決不踏進王城一步”的誓言悄悄潛入,卻想不明白為何——
大王子要在勝券在握的前提下和拐帶幼崽的外族勾結在一起。
是的,湯尼和尤來亞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全都是因為昨天忽然收到的一則來自斯科特的通訊。
在通訊中,他們才剛剛因為對方的平安無事而松了一口氣,可是緊跟著,斯科特透露出來的消息卻讓兩個人大吃一驚。
斯科特告訴他們,他在那座山的附近誤入了一個隱蔽的基地,而少年還在基地的內部發現了大王子和埃利斯的蹤跡,甚至救出了翼族被拐帶的幼崽。
這怎麼能不讓人想到魔族內部悄然失蹤的那些幼崽們呢?
大王子想要在繼承儀式上動手,而斯科特將會帶著翼族的援兵朝這邊趕來——這個消息明確地傳達到了兩個人的耳中。
這下,曾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翼族使者們也湊過來了。
誒——他們翼族的崽子原來沒事!
等等——族長你們是不是老花眼了,為什麼那麼大一個幼崽擺在眼前認不出來??
什麼——這個狗屁聖地是不是瘋了,竟然敢對他們翼族的蛋動手腳!!¥!
以上三步,是那批養著傷的翼族使者們態度的變化三部曲。
湯尼和尤來亞的震驚可是一點也不比他們少,尤其是在听說大王子的打算時,更是提起了心來。
斯科特並沒有和他們說對方究竟有什麼打算,甚至連斯科特本人想要做什麼,少年也只是含糊其辭。
但是,這並不妨礙嗅覺敏銳的魔族們從這些語焉不詳中聞到某種鄭重其事的緊迫感——
是的,緊迫感。
就好像有什麼催促著他們必須盡快做出行動,就好像如果不這樣做、立即會有什麼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似的。
當時兩位魔族的好友相互對視一眼,彼此的心中就已經有了決意。
他們和斯科特商量一番之後,便已經定下了今天的計劃。
先由翼族使者作為引子,將湯尼出城的事高調地掩蓋下來,並且借著這個機會把尤來亞“偷渡”進魔王城。
偷渡的計劃放在別人身上或許艱難,可是對于天賦能力本來就是能減弱存在感的尤來亞來說,卻可以說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等進了王城之後,一切就會變得順利許多。
可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情況下,無論是多麼順利的局勢,都必須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尤來亞伸出一只拳頭停在半空,那溫和的棕色眼楮旁邊肆意生長著的,卻是和那氣質完全不相符的妖艷符文。
“就算是縮頭烏龜,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只顧著自己藏起來就好吧?”
“再說我只是出來頂個人頭,怎麼就一定得是我做魔王了?我看•••••••那不是還有人挺合適的?”
湯尼瞅了兩眼對方伸出來的拳頭,嗤笑一聲,也伸拳跟他踫了一下。
“你是說你那個妹妹嗎?”撇開那些問題不談,她做魔王也的確沒什麼問題。
後半句話湯尼識趣地沒有說出口。
“咚咚咚!”
忽然,從車頂傳來了不耐煩的敲擊聲。
湯尼和尤來亞一靜,接著,這位魔族的商人不知道按了車廂里的哪個機關,車頂上的聲音突然清晰無比地放大在了他們兩個的耳邊。
第一個傳來的,是翼族那位年輕的女性鳥人略帶暴躁的聲音——
“我們還要再那麼裝多久?隊長,我真是受夠了那些人看稀奇魔獸似的目光。”
“安靜些,別忘了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沉穩有力的聲音歸屬于那位曾經負傷最終的隊長。
“唔,給這兩個魔族多添點麻煩?”少女回憶著。
此時,另外一個翼族也看不下去了,提醒說——
“不,當然觀察王城里有沒有可疑的人,都說了下次不要在開會的時候睡覺了。別忘了那些被污染的蛋,族長在昨天的血脈傳音里不是說了,如果不是斯科特恰巧能夠淨化••••••”
他的這句話沒有說完,可是剩下的假設情形卻足夠車頂上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與此同時,車廂中同樣沉默了許久。
“看來我們的小鳥使者們瞞下了很多的事。”尤來亞扯動嘴角,率先打破了這片安靜的氛圍。
“血脈傳音?原來翼族們之中真的有自己的聯絡手段,難怪之前推銷通訊器死活推銷不出去。”
“湯尼,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嬉皮笑臉的魔族青年終于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猜你想說的是小斯科特。”
“之前你會把他當成魔族的幼崽就已經夠讓我驚訝了,老實說,我還以為你跟那些翼族一樣發瘋了——他千真萬確是亡靈族的崽,我可是親眼看到他用過亡靈的魔力。”
“至于什麼污染和淨化••••••”
湯尼的聲音一頓,那雙眼楮里也閃過一絲別樣的深沉。
“應該就和那孩子瞞著我們的東西有關吧?”
“你覺得他會做什麼?”尤來亞忽然反問道,“你在看到他的時候,有沒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親近感呢?”
看著摯友眼中淺淡的懷疑,湯尼伸出一只手,攔在對方的面前——
“連大王子都已經出事了,你猜魔族還剩下不是他那邊的人?”
尤來亞︰“••••••”
湯尼卻並沒有因為好友突然的沉默而結束話題。
他繼續追問道︰“你原來的下屬呢?湯姆森商會里的人呢?公主殿下的身邊呢?”
“還有••••••魔王陛下周圍的、、”
湯尼的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尤來亞忽然站起來打斷。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了。”
紫頭發的青年低笑︰“你總說自己跟王族沒什麼關系,但最後不還是保留了他們的多疑嗎?”
“為什麼你能那麼輕易地相信那孩子?”尤來亞卻忽然反問他,“你不一樣是個魔族嗎?”
他們都知道彼此說的是什麼。
魔族——一個天生就具有情緒乃至感官天賦的種族,在這方面的天賦延伸可以說是多種多樣。
有的能和尤來亞一樣減少存在感,有的卻能像大王子一樣封閉五官,還有的就是湯尼這種能夠鑒定出物品來歷的神奇功用••••••
可也正是這個原因,別管魔族們外露出來的性格是什麼樣子,他們的本質依舊保持著“多疑”這一根本的特性。
畢竟,誰也不知道陌生魔族的天賦究竟是什麼,不是嗎?
在這種情況下,從一開始見面就對某人產生高額的好感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構成一個標準的“天賦作祟”。
“那可不一定。”湯尼搖搖頭。
他的手上還擺弄著衣服上有著骷髏頭掛飾的鏈條,這是所有中二病都無法抵抗的裝飾,一下子就能讓人想起來湯尼所說所做的那些令人腳趾扣地的往事;
可是,青年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分的玩笑含義,反而帶著些追憶過去的深思。
“你覺得自己從小戴到大的東西突然變成了兩份、還出現在別人的身上,這會是件正常的事情嗎?”
“你說什麼?”尤來亞一時之間竟然不能理解。
湯尼卻搖了搖頭。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尤來亞,我能感覺到今晚會是一場比預料的更加盛大的大戲。”
等到所有外族使者都到齊了的時候,魔族的繼任儀式也終于到了開啟的時間。
場地被選定在了魔族王城最中心位置的神殿前方,也就是曾經出現過意外爆炸的地點附近。
只不過,當初那些爆炸的殘渣早就被清掃了個干淨,此時更顯得這片場地空曠寬敞——
代表著神明化身的神像被供奉在了高台的中央,而高台的附近則有著數個擺放規整的座椅,這些都是屬于有資格來參與魔王競爭的人選們。
而作為共同見證著神跡降臨以及下任魔王誕生的觀眾們,這些人則是又分成了兩類。
一類是王城的普通居民,或者是王城居民的介紹信擔保、進入城中觀看儀式的族人;另一類的人數相比起前者更少,身份地位卻也更加與眾不同。
高台周圍均勻分布著五個差不多高的凸起區域,每一個區域都代表著不同種族的使者專席——
依次是臭著一張臉張開翅膀的翼族、如一家三口似的安靜坐著的獸人族、滿臉高傲無視周圍所有吵鬧聲的美貌精靈,以及只有一個瘦小的身影獨自坐著的亡靈族。
至于最後也就是最中間的那個位置歸屬于誰••••••
當月亮升高到眾人的頭頂,一片厚重的雲彩終于被風吹散、將月光灑落在所有人眼前的時候,
忽然,一個身披華麗大麾、袍尾帶著金色滾線花紋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高台之上。
他的身形清瘦,卻並不影響他高挑的身軀撐起這一身華麗的服裝。在那人如桃花般笑意滿滿的表情之上,那頂熠熠生輝的魔王冠冕也同樣地引人注目。
這不是魔族的魔王又會是誰!
台下來圍觀的魔族們爆發出一陣雀躍的歡呼,這位魔王陛下在位的期間雖然偶爾會鬧出一些無傷大雅的“魔王上吊”、“魔王跳水”、“魔王撞牆”之類的自殺名場面,但對于魔族的事務卻是處理的井井有條。
無論是誰都無法否認這位魔王所創下的功績——而這一點也更加讓他們堅信著繼承儀式的絕對權威。
正是神明眷顧他們魔族,才會在每次繼承儀式的更替上親自投下目光來把關!
也正是因為有著神明的把關,他們魔族的王才會一如既往地引領著魔族走向更壯大更輝煌的未來!
等到周圍的歡呼聲漸消的時候,這位一看就高興極了的魔王陛下也已經結束了自己的一番講話。
他講話的內容也和群眾們所想的差不多,無外乎就是一些繼承儀式的重要性、宣講自身功績時需要注意的事項等等。
這些繁瑣的小事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讓這位魔王陛下覺得更加順眼過——
還有一天、不,半天,他就能夠從這個該死的魔王之位上退下來了!
從此就要過上遠離工作、長睡不起、想要怎麼擺爛都沒有人會嘮叨的愜意生活!
誰也沒辦法阻止他——不,誰有理由阻止他呢?
魔王的內心歡欣地就差哼出歌來,可是面上卻保持住了自己威嚴的氣勢,朝著四周淡淡地投去自己的視線。
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後,幾個外族使者們別管是怎樣的態度,也紛紛站起身來,算是回應著對方的注視。
魔王將在場的幾族使者一一掃過,最終停留在了亡靈族使者的那邊。
原本準備好的兩只椅子一左一右地擺在台上,此時卻只有右邊的那個坐了人——魔王認出來,這是當初打賭的時候那個叫埃利斯的亡靈幼崽。
可是,當初和他打賭的那個灰頭發小崽子呢?
魔王又仔細地看了看,還是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
埃利斯既然選了大王子,那斯科特應該選的是公主才對,可為什麼這幾天沒听說••••••總不能是氣餒了然後干脆不來了吧?
魔王只是和斯科特見過一面,並不知道他會不會和他見過的那些幼崽一樣容易放棄和擺爛。
他的眉頭微微一皺,但還是很快宣布說︰“如此,我宣布——繼任儀式開始!”
“神明在上,請投下您公正的目光,來遙望魔族下一個千年的未來。”
他的話音剛落,擺放在高台正中央的神像竟是無端亮起,仿佛有一道天光從天而降投射下來,讓周圍都染上了一層蒙蒙的亮色。
魔王的眼楮一亮,這正是神明隔著時間、空間的距離,朝著魔族投下視線的證明!
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後也不管其他,而是直接坐回到了自己那象征著魔王的王位之上。
他坐在陪伴了自己幾千年的座位上,莫名升起了點舍不得的情緒。可是這點舍不得很快就被退休後的美好前景給擊潰成了碎片,轉而將期待的眼神投在了高台之上站定的那些參選者們的身上。
雖然對于最終的人選,魔王的心中大概有了猜測••••••
魔王的視線掠過略顯不安的公主,然後定格在了自己那意氣風發的大兒子身上。
他一雙眉毛漸漸地、漸漸地皺了起來。
但是他為什麼卻總覺得有些不安呢?
符合參選繼任儀式的魔族一共有二十二個。
可是,只是經過了第一輪的宣講,場地上卻只有寥寥四五個人的面前亮起了屬于神明垂青的光暈。
這就和斯科特早先分析的一樣——
雖然魔王的繼任者並不局限于魔王自己的兒女,可是仔細比較起來,又有誰會比魔王陛下親自教養、擁有著超高起點和資源的王子公主們更適合這個位置呢?
像是湯姆森商會的那位未來的少主說不定還有希望。
人群中許多人的視線忍不住投向了坐在魔王旁邊的紫發青年,湯尼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湯姆森會長的旁邊,一臉笑嘻嘻的樣子和自己的父親討饒。
只可惜,湯姆森商會的繼承者們從來都不會參與魔王的競選,不能讓魔族只有一道聲音——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不過,雖然湯姆森商會的人並不參與競選,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去推舉其他的參選者們。
你看現在的魔王陛下,當初不也是被湯姆森的會長給強行推舉到儀式上嗎?
想到這段讓人啼笑皆非的歷史時,人群中出現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只是不知道,這位名叫湯尼的青年是否已經有了自己的傾向,待會兒在角逐神明眷顧的關鍵時刻,又會不會主動站出來為自己推舉的繼承人發聲呢?
“一定是大王子吧。”
“我听說湯尼先生支持的是大王子,他曾經還••••••”
人群中好像響起了許多這樣的議論聲。
很多流言都是這樣,很少有人能準確說出它究竟是從哪里開始發源的,卻能在未經考證的情況下,像模像樣地將它流傳出去好遠。
大王子?
听到這話的魔族都忍不住伸頭去看那位站在高台之上,正一副淡定自若模樣的魔族青年。
啊,難怪!
如果是這位王子殿下的話,會被湯姆森商會的人看重好像也沒什麼意外的。
畢竟是魔族第一大商會嘛,他們總歸要支持最有可能成為繼承人的人選才是,否則如果支持錯了人,下任魔王上位的時候••••••
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可是卻絲毫沒有影響台上劍拔弩張的氛圍。
那些沒有得到神明垂青的人選早已經黯然退場,而接下來還站在台上的人物之中卻幾乎已經分出了嚴明的等級。
代表著神明認可的光芒自然是珍貴無比,可是這認可究竟是多還是少呢?
這其中自然有著巨大的差別。
因為正值黑夜的緣故,更襯得那些在身前瑩瑩亮起來的光團格外醒目。也是因此,誰的更亮誰的更暗也是一目了然——
其他人面前的光暈就好像是燭火般的大小,而公主和王子面前的桌子上,卻有著明燈一般的溫潤光亮,幾乎能將他們所在的區域都照亮起來。
都到了這種份上,還有什麼可爭的呢!
結果幾乎已經是定下來的了——最終的贏家只會出現在這兩位繼承人之中!
不過即使是如此,那些魔族的青年才俊們也並沒有感到氣餒,而是認認真真地做完了自己的準備和宣講。
他們來參與這次儀式可從來不是為了什麼魔王之位,來自那位神明親自投下的目光和眷顧這種東西難道還不夠嗎?
正是因為他們對魔族的貢獻,正是因為他們過去比別人更勝一籌的努力,才能被那日常俯瞰著世間萬物的神明大人、有那麼一瞬間地看在眼里!
這已經是對他們努力的最大嘉獎——沒有人會否認這一點。
而在其他的參選者已經面帶微笑地退場、同時將神明留下的光團小心翼翼地帶走的同時,剩下的兩位被公認的繼承人之間的氛圍,卻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緊張。
公主的面上還保持著那種高傲的冷淡神色,不近人情的模樣簡直和她身後不遠處的精靈族使者有的一拼。
這讓精靈族使者們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顯然已經想起了這位對外族排斥極了的傳聞。
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為了保持這種平靜的外皮,自己現在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她幾乎已經堅持不住了!
這位魔族的公主向來以冷淡的態度和對外族的排斥聞名于外界,可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這種“排斥”真正的原因。
就像那個灰頭發的少年闖進她的冰晶城堡里時指出來的那樣,她好像天生就有著一種奇怪的過敏體質,除了魔族的魔力以外,其他所有種族的魔力都好像能在她的鼻子中嗅出分別。
這種分別並不是細小的差別,而是天差地別的程度!
畢竟,在其他人的嗅覺中,那些魔力可不會是如同腐爛了幾個月的垃圾那樣臭不可聞的味道!
如果僅僅是能把嗅覺封閉起來還好,可是魔力本質上就不是什麼氣味,而是一種本源性的力量——這種東西的味道可不僅僅是封閉嗅覺就能解決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很難和外族人保持平和的相處,如果不是亡靈族的艾將通訊道具交易給了魔族,相信公主現在做出的功績將會因為這部分的缺失而大打折扣。
公主自己也深知自己的毛病,她在花園中主動種下了幾種不同的植物,這些植物都來自于亡靈族,有著衍生出各族魔力的功能。而也正是通過頻繁去花園里“適應”,才讓她漸漸能夠在外族的面前保持住基本的禮儀。
可是!
可是現在!!
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發現這位公主殿下冷淡的視線並非是真正的冷淡,她的瞳孔縮小,眼楮放大,眼底和心中盡是難以置信的錯愕!
為什麼——明明她已經對外族的魔力氣息適應的那樣好,可是圍繞在她身邊的這些異族魔力的氣息卻好像比平日里放大了幾十倍似的!
而在她的身後也並非是熟悉的魔族,而是精靈族的使者——和公主之間的距離是那樣的近。
這位名叫賽琳娜的公主殿下蒼白著一張臉,手指已經狠狠地摳在了桌子的邊緣,這才讓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將將穩住。
“我認為,我對魔族的貢獻足夠成為一名合格的魔王,希望公正的神明願意審視我的過往,審判我的付出。”
她垂下頭顱,像是在對前方的神明雕像表示自己的恭敬。
這一點讓許多人對她的感官大好,可是他們紛紛表達贊許的時候卻沒有想到,被贊許的賽琳娜公主本人現在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糟糕狀態。
在接收到賽琳娜和她的眷屬的宣講後,神像身上的光芒開始閃爍,這是神明在進行判斷的標志。
而從那神像上亮起的光芒強度來看,結果應該是完全不輸于第一個宣講的大王子的“認可”。
這更讓台下支持她的魔族覺得喜悅,一時間討論和贊許生綿延不絕。
可就在這時,卻忽然听到有誰冷哼一聲——
“哼。”
當人們錯愕地望過去之時,卻看到那聲音的來源不是別處,正是距離公主最近的使者高台上的人——
是精靈族的使者!
在看到那標志性的尖耳朵和令人窒息的美貌之時,有些魔族忽然就理解了對方。
難怪啊,原來是精靈族。
每個種族都有著能被大致概括出來的特性,如果說亡靈是古怪,翼族是孤僻,獸族是無腦,魔族是多疑的話,那麼精靈族就只有一個被所有族群默認了的特性——
【傲慢】。
這支種族早早的自詡受到神明最大的眷顧,擁有著天生優越到極點的外貌、尖尖的耳朵、聰明的頭腦、敏捷的身手以及出眾的天賦同時,甚至還擁有著一種從根本上就區別于他族的特權。
那就是——繁衍。
精靈族的繁衍並不需要依托神明在神殿中的賜福,而是降生于精靈母樹這株據說是神明創世時隨手栽下來的神木。
雖然也是需要供養和照料,雖然精靈母樹同樣來自于神明的恩賜,但這完全不同的誕生方式已經讓精靈族天生擁有著傲慢的理由。
本來就是為了神明才來參與魔族的繼任儀式,還在儀式上被人表現出這樣明顯的厭惡和排斥——
看看公主從剛才開始的表情吧!
傲慢如精靈族的使者們會忍不下去,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展開。
果然,這個時候精靈族的使者已經開始發難了。
為首的精靈面若未成年的少女,精致極了的臉龐上滿是憤憤不平。
“你 里啪啦說了那麼多,卻怎麼沒有告訴神明你那排斥外族的毛病?”
這位精靈少女的聲音如泉水叮咚,就仿佛唱歌似的那麼美妙好听,可想而知精靈族人人天生就通曉藝術音律的事情也不會是假的。
可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沒那麼美妙了。
賽琳娜公主聞言,也跟著抬起頭來。
那精靈族使者的眼神看向她恍惚的視線,還有那好像緊咬著牙關的樣子,一時間表情更是厭惡極了——
“連對視都覺得難以忍受?如果真讓你成了魔王,干脆也和我們精靈族斷交算了!”
“精靈族並不缺你那麼一個排斥外族的商人做交易!”
她著重在“排斥外族的商人”一個名詞上加重了讀音,還朝著其他幾族投去了視線,就仿佛在說——
你看,她連我們都那麼排斥,對你們豈不是更爛更反感?這樣的家伙還有建立合作的必要嗎?
誰也沒想到,台上的兩位兄妹間的紛爭還沒開始,竟是由精靈族的使者率先發難。
魔王從始至終都看著這一切,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是魔王的繼任儀式,當那些參選者們站到那個高台上的一刻起,所代表著的就是他們本人去競爭。競爭魔王的位置,競爭魔族的認可,競爭神明的垂青!
而無論怎麼算,都沒有他這個即將退位的魔王摻和的余地。
比起插手,他其實更想看看賽琳娜自己會怎樣應對。
只不過••••••
魔王的眉頭緊皺,視線在賽琳娜那還在顫抖的手臂上面掠過。
這孩子雖然討厭外族,卻從來沒有表現得那樣明顯過,這才讓他也對她抱有不小的期待——如果能克服這一點,誰規定的所有魔王都必須對外族笑臉相迎呢?
這孩子也一直在私下努力,魔王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卻並不曾料到,現在賽琳娜的心結好像不僅沒有減輕,還••••••加重到這種地步了?
賽琳娜強行抬起頭,看向精靈族的那位使者少女。
“請您務必不要懷疑這點。”她的聲音有點虛弱,但卻還是足夠堅定。
賽琳娜的天賦瘋狂運轉,催眠著自己忘掉那種令人昏厥過去的惡臭味道。
瘦弱的公主穿著比自己還要寬上一截的披肩站在原地,無端地給人一種這是她的戰袍的錯覺。就算她的臉色蒼白到連神明的光輝都無法映紅,但賽琳娜的口中還是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一長串的數據。
這些數據無一例外,都是魔族和精靈族曾經有過的貿易往來。
听著對方精準無誤的表述,那位最先發難的精靈族使者的臉色終于是有所緩和。
能將這些東西都記得熟爛于心,這本身不就代表著一種態度嗎?
難道真的是她太過敏感了,才會覺得這個魔族公主••••••
可就在精靈使者臉色漸好、賽琳娜的身體也越站越直的時候,忽然之間,從高台的另一邊傳來了道清朗的勸慰聲——
“賽琳娜,你還好嗎?”
“不如你和我換個位置吧,你本來就對外族的魔力過敏不是嗎?和精靈族的各位面對面••••••這種魔力的異味想必對你來說也是一種很大的負擔吧?”
第一句話的時候,其他人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
可是當第二句話響起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卻同時錯愕抬頭,看向說話的大王子、以及話題的主人公賽琳娜公主。
沒錯,那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沒吭聲的另一位競爭者、也是賽琳娜公主的兄長——魔族那位的王子殿下!
換位置?王子殿下還真是體貼••••••
等等?!
賽琳娜公主她對外族的魔力過敏、、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下,不僅是魔族的群眾,就連魔王都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來,所有人全都坐直身子看向這里,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而這句話一出,原本臉色稍緩的精靈族使者的表情一下子黑到了底!
魔力過敏?
他們精靈族的魔力在這個家伙鼻子里就是“異味”嗎??
先不說這對他們精靈族所有精靈的冒犯,就說這樣的一個從本質上就不能接觸外族魔力的家伙——真的有人會放心和這樣的魔王合作嗎?!
精靈族的使者少女一甩袖子,比剛才更加疾聲厲色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我是精靈族的使者!現在我要作為魔族公主賽琳娜的反對者,提出我的意見!!”
而這樣的不滿也並非沒有作用——
在其他人紛紛揚揚的議論聲中,原本閃爍在神像上的光輝好像也受到了這一新證據的影響,一下子比剛才要黯淡了許多。
在神像上的光輝驟然黯淡下去的那時,賽琳娜也像是忽然清醒過來似的,她那雙還帶著恍惚的眼楮卻像是準確鎖定了目標的荊棘,死死地盯著站在自己對面的兄長。
他是故意的!
他怎麼能是故意的!!
賽琳娜抓著桌子的手掌幾乎快要溢出血來。
她原以為自己和兄長之間是那樣親近,兩個人的競爭也是良性的、各憑本事的競爭,誰的功績更被神明所承認!誰就去做這個魔王!
兄長他不也是那麼想的嗎?
可是現在,站在高台對面的那位魔族青年在她的眼里卻顯得是那樣的陌生——他正拿著精心找到的她的弱點,用它來將競爭對手在神明的面前踩進塵埃!
而光芒驟然黯淡了許多、明眼人都知道絕對比不過大王子的神像也說明了他的成功。
“我沒有••••••”賽琳娜掙扎地說道。
她的聲音不像剛才一樣有底氣,因為她知道,這句話只是徒勞的掙扎。
果不其然,她的這句話一出,大王子卻只是用更加憐愛和同情的目光看著她,而他的下屬則率先跳了出來,將種種證據、包括冰晶城堡里的魔植都擺了出來。
而當那位賽琳娜向來尊敬親近的老管家也作為證人出現在台上、訴說著她為了隱瞞過敏癥狀而做的種種事情時,賽琳娜的身形也像是受到了重大打擊一般,在原地狠狠地搖晃了一下。
為什麼?
為什麼兄長、為什麼連管家也••••••
她抬頭看著站在對面、沐浴在神明更大的光輝下的兩個人,忽然覺得這兩張熟悉的面孔如今看起來竟是那麼的陌生。
賽琳娜倉皇地轉頭,卻猛地撞上了自己父親的視線——
在魔王的視線里,她讀懂了對方眼底的惋惜。
如果她拿不出其他的證據來反駁的話,那麼結果已經是注定的了。
而她有嗎?
她••••••輸了。
賽琳娜麻木地注視著神像上的光芒漸漸脫離、然後暖暖的一團落在了她的面前。
這光團看起來耀眼又明亮,仿佛承載著神明期許似的讓人一看就充滿希望。
只不過那上面比大王子黯淡了幾分的光芒,卻代表著最終結果的出爐。
最後的魔王人選,恐怕也只能是••••••
可是,這樣一位有別于她過去的記憶,這樣一位“虛假”的兄長!
又怎麼能代替父親,去坐上那個屬于魔王的位置呢?
有沒有人••••••她是說,哪怕是除了她之外,有沒有人能阻止他!
這樣的一位兄長,絕對不是曾經找了她整整三個小時、最終在 望塔上找到自己的兄長,也絕對不是那位和她一起縮在角落里暢所欲言、分享著彼此日記、吐槽父親和導師的兄長!
可是賽琳娜雖然那麼想著,卻也知道自己的希望只能是希望而已。
因為魔族符合標準的繼承者只有她和兄長兩個,就連那位灰頭發的亡靈幼崽最終都沒有選擇她當做他的推舉對象••••••難道也是早早地就看穿了她作為繼承者的軟弱和可笑嗎?
如果是尤來亞兄長••••••
她的念頭才剛剛冒出來,就被自己又重新按了回去。
尤來亞兄長早就離開了王城,現在連他的下落都沒人知道,就算他真的回來了這里,沒有能匹配的功績也沒有辦法••••••
就在現場的議論逐漸消退、而其他人的心中都已經認定了今夜繼承儀式結果的時候,魔王的身邊卻忽然站起來了一個人。
紫發的魔族青年哈哈大笑一聲,頂著所有人疑惑的目光拍了拍手掌,然後望向自己的父親湯姆森會長。
“老爹,你總是說我比不上你當年那麼果斷聰明,現在我倒是想跟你這老頭當年學上一學——”
此時,勝券在握的大王子已經朝他投來了冷厲的目光,很顯然,他在湯尼的話中嗅到了一絲意料之外的危機。
而這個時候,還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賽琳娜公主卻好像忽然抓住了什麼不可捉摸的期待,猛地抬起頭來。
“嘿快點,你小子別藏了,我推舉的就是你!”
所有人的視線都同時落向了湯尼看的方向。
在翼族的使者團中,竟是有個人站起身來,伸手就把兩側的漆黑大翅膀給卸了下去。
“啪嗒。”那雙翼族特色的翅膀在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就這樣脫離了他的身體,然後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假、、假的??
翼族使者團里怎麼還會有假翅膀的人?
可是當那人摘掉了翅膀、脫去了偽裝,正大光明地當著所有人的面跳上高台之後,魔族的人卻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那些年輕魔族可能還沒什麼印象,但是老一輩的魔族卻第一時間認出了他的身份。
湯尼就這樣頂著各種含義的不同不光,在眾目睽睽之下微笑著宣布說。
“——魔族的第二王子,尤來亞。這就是我的推舉對象。”
“大王子殿下,請問您關愛妹妹的環節已經結束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