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等到後來, 就在尼克斯親眼看到高年級的學長被輕松地打倒的同時,他也知道了那位突然出現的銀發少年的名字。
——菲爾。
啊••••••是他啊。
尼克斯在做過一番調查之後,心中升起一種不出預料、卻也在意料之外的感覺。
菲爾只是這位少年的“名”,而這個名字的後面還跟著一長串、充滿了貴族氣息和家族歷史的長長的姓氏。
就算沒有爭奪領頭者的這種意外事件, 除了他以外的大多數人也都听說過這個名字。
在天賦測試的場合上面, 以前所未有的滿值法師天賦驚爆了全場, 甚至連魔法偏向都是全方位的——這更是讓人驚掉眼球。
是百年一遇、不, 千年都難得一遇的天才!
更何況,對方還是帝都最年輕的公爵——自從老公爵意外死去之後,帝都的公爵之位本該就此減少一名。
可自從滿值法師天賦的測出以後, 這件事就再也沒有被人提起來過。
許多人都在等待、都在注視著,想要知道這個年輕的、稚嫩的天才法師下一步會怎麼做, 他本人又會是怎樣的性格。
貴族們向來不缺乏等待的耐心。
直到,這一年級教室中的沖突產生。
這是那位少年正式出現在人們眼前的第一次登場, 這簡直比任何社交場合的亮相都要更加驚爆和有力——
名為菲爾的天才法師少年僅僅憑借著自己那接觸魔法一個月的實力, 就讓高出三個年級的學長毫無招架之力!
他周身那些還未收斂好的狂暴的元素,就足夠證明他未來那通天的無上潛能。
尼克斯混在人群之中,看著被簇擁在正中心的、哪怕抿著嘴唇沒有笑但依然熠熠生輝的少年。
證明了自己的存在,並且也拿到了整個年級的話語權,這個人應該會就此收手了吧?
他看著對方大刀闊斧地將休息室改成了自己喜好的顏色,最開始的那種心跳聲又逐漸平復了下來——果然, 哪怕只是暫時的有趣,也不過是為了成為那些規則里位于上風的人罷了。
貴族終究還是貴族, 更何況是公爵這種徹徹底底的高端貴族呢?
就像是他並不討厭簽訂投資協議的格雷格家族一樣, 尼克斯也並不討厭這個為了爭奪話語權而出頭的菲爾。
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和他尼克斯也沒什麼關系, 沒有了他, 格雷格家族一樣會招收別的天才, 無論是菲爾還是學長擔任領頭者,對于他而言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更何況,平心而論的話,假如尼克斯身處于菲爾的立場上,他也會選擇這樣做的。誰會拒絕更大的權利?誰會想要跳出這既定的舒適的規則、一直當一個離經叛道的家伙呢?
只是••••••稍微覺得有點無趣了而已。
尼克斯看著周圍這藍與銀相間的布置,藍色是象征著智慧的顏色,銀則是菲爾公爵家族世世代代相傳的銀發。
越是靠里的房間,布置也就越是奢侈和精致,同樣的,有資格進去的人也只有少數的幾個。
身處在這樣一個藍銀色的休息室里面,整個人都覺得像是被拽進了某個既定好的圈子里面,這讓尼克斯感覺很是排斥——但他也沒什麼多余的動作。
之前就說了,他早就做好了在帝都學院上學的準備,方方面面的準備。
他原以為接下來的生活就會像是這個被改造完畢的房間一樣,充滿了秩序、威嚴與安靜,卻沒有想到,那入學第一天晚上所發生的事不是一個結束,反倒是一種開始。
“你叫••••••尼克斯對吧?”
在符文課結束之後,某個高傲的銀發少年出現在了尼克斯的面前。
對方微微皺著眉,像是在打量著他的面孔。
“是的,我是。”尼克斯一愣,但還是回答說。
下一秒,一支粗陋的蠟燭出現在了他前方的桌子上。
那蠟燭看起來十分廉價,是街邊小攤販的手中才能買到的類型,但凡是大一點的商鋪都很難見到如此“沒有格調”的貨物。
尤其是,上面還銘刻了幾個歪歪扭扭的符文的時候——蠟燭的粉末順著那刻痕散落下來,粘在了這張漂亮的黑漆木桌子上,顯得格外突兀。
“這東西是你提交上去的對嗎?”
菲爾、也就是他們的領頭者站在這張黑漆木桌子的另外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還坐在座位上僵硬不動的平民法師。
“••••••是我提交的作業。”尼克斯的聲音听起來也有幾分僵硬。
這是他在課後單獨提交上去的作業,為什麼這東西現在會出現在菲爾的手中?
菲爾作為萬眾矚目的高位貴族、同時也是最聲名顯赫的天才兼一年級領頭者,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吸引許多人的注意。
與此同時,那些人也注意到了這邊所發生的事。
隱隱有議論聲響了起來,那些議論的人並沒有刻意去掩蓋自己的聲音——
“原來就是他啊?”
“嘻嘻嘻,果然是平民出身的小子,我一猜就是這幾個人中的一個!”
“可別那麼說,我看山姆那小子就挺上道的——這個叫尼克斯的家伙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合群吧?”
“竟然把這麼窮酸的東西提交給導師,也難怪會被負責人丟到垃圾桶里,要是丟了我們一年級的面子可怎麼辦?”
尼克斯將這些議論聲都收入了耳中。他的耳朵嗡嗡的,腦海中第一次變得一片空白——
縱使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他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份被提交上去的作業甚至沒能抵達導師的面前!
而是因為外形粗陋的原因,僅僅在半途就被負責人!••••••丟進了垃圾桶里?
尼克斯僵硬的大腦好像忽然又能恢復運轉了。
如果剛才那人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份本該出現在垃圾桶里的作業,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慢騰騰地抬眼,看向不管是發色還是外貌都異常顯眼的少年。
對方的耐心並不算多,此時眉頭早已經皺了起來︰“我在問你,這是不是你提交的作業,這位——尼克斯先生?”
尼克斯沒有頭腦發熱,去質問什麼“是不是來嘲笑我”這樣的蠢話,因為他就算再怎麼被那些流言激怒,也不認為菲爾會是無聊到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的人。
他坐在位置上,沉默地點點頭。
“是我做的。”
“你為什麼會想要在蠟燭上附加照明符文?”菲爾緊接著問道。
“這只是初步的嘗試,我想要讓蠟燭亮的能更久一些——”尼克斯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他的聲音變得低了一點︰“如果蠟燭、燈、或者是照明的用具可以用簡單的照明魔法來代替,那麼就不用一直替換昂貴的蠟燭與油脂。”
昂貴、廉價。
這些詞匯都是很少出現在小法師們口中的存在。他們從未接觸過廉價的產品,也對于昂貴沒有太過明晰的認知,只覺得在金錢方面的斤斤計較從來都是一種“丟人”的事情。
尼克斯的此話一出,周圍瞬間響起了一陣哄笑聲——
“哈哈哈哈哈!他在說些什麼?”
“為什麼要用魔法,難道香薰蠟燭還有能被用完的一天嗎?”
“真可怕,這就是來自平民們那種窮酸的氣息——菲爾大人怎麼還在那個家伙面前,可別被沾染上••••••”
尼克斯抿住了嘴唇。他早就對于這種嘲笑有所預料,而他也從來沒想過能在這些人中得到所謂的認同。
就像導師在課堂上的時候所說的那樣,研究本就是一種法師們私人的事情,無論是誰都不能干涉和動搖。
是的,無論是誰••••••
就在尼克斯藏在法師袍
“你的想法很不錯。”
••••••?
尼克斯愕然地抬起頭來。
而旁邊那些從剛才就一直在響的惱人的低語也就此安靜了下來。
剛剛還在放肆嘲笑著尼克斯的貴族法師們跟尼克斯現在的表情差不多,都滿臉錯愕地看向那唯一處變不驚的少年。
“你在說什麼、、”尼克斯喃喃地說。
“我說,這是個有趣的想法。”少年的嘴角傲慢地上揚,就連在贊揚別人的時候,也是一副標準的貴族式矜傲。
“從明天開始,就來走廊盡頭的那間休息室吧。”
尼克斯听到對方宣布道。
就像是當初在魔法教室里面,那人站在落敗的學長面前的時候一樣。
[“我贏了,所以合該我來領導你——對嗎,失敗者?”]
••••••
••••••
“先生?”
“尼克斯先生?”
伴隨著輕聲的呼喚,尼克斯猛地回過神來。
他看著眼前這再熟悉不過的最奢侈的房間,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這里勾動了回憶,當著幼崽的面走神了那麼久。
尼克斯搖搖頭,接著對旁邊的斯科特介紹說——
“總之,這里就是當初被菲爾親自改造過的地方。也曾經有人說,這里是帝都魔法研究院的雛形。”
高大的男人聳了聳肩︰“這話倒也不算錯,畢竟當初能被允許使用這間休息室的人,基本上都在未來進入了研究院里面。”
說著,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算後來被開除了,那應該也算是曾經的一員吧?”
斯科特沒有反駁,而是跟隨著對方一起,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間據說記載著尼克斯先生與菲爾先生共同回憶的房間。
在剛才尼克斯法師帶著懷念的敘述中,少年這才知道,菲爾先生年輕的時候竟然是這樣張揚的性格。
不過這也並不算稀奇——年少輕狂幾乎是所有未成年的代名詞,作為天生站在高位貴族的起點、同時也擁有著強悍天賦的菲爾法師,這樣的身份就算對方再怎麼傲慢也不為過。
更何況,菲爾法師的傲慢是源于他自身強大的實力。
哪怕時間相隔著幾百年,斯科特也似乎能看到某個銀發的少年,用他熟悉的“筆記本先生”的傲慢的口氣,跟高年級的學長宣布著自己的勝利。
帝都學院曾經的規則同樣也令人驚奇。
從周圍這些來來往往的小法師們的身上依稀能夠看出來曾經規則的影子,這和斯科特所了解到的班級氣氛、亦或者是休息室的意義都完全不同。
但比起尼克斯先生口中更多‘當初’,現在總歸是變得寬松了許多吧?
而第一個打破這種規則的人,竟然也是菲爾先生。明明應該是享受著這種規則紅利的他,卻因為自身的傲氣與品格,成了打破它的一員。
斯科特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感嘆。
大概也就是因為菲爾先生這種與其他貴族完全不同的特殊,才是尼克斯先生會在提起對方時,語氣中還帶著懷念的最大原因。
另外,關于那簡陋的“魔法燈”的假設,如果斯科特的記憶沒有欺騙他的話,在帝都魔法研究院成立之後,那批被迅速推廣到人們生活之中的魔法道具中,就有著魔法燈的名字。
這些都被完完整整地記錄在《生活系魔法道具發展史》的這本教材上面。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也與尼克斯先生有關。
少年的視線轉向了尼克斯的旁邊,在那空無一物的半空中,連續好幾條的歷史狀態都顯示在了那里。
[法師菲爾揮了揮手,表示弱者沒有領導別人的資格。]——這是回憶進行到領頭者事件的時候。
[法師菲爾很滿意尼克斯對于自己的形容,表示希望對方多來點。]——這是回憶進行到背景介紹的時候。
[法師菲爾解釋說,他並不是從垃圾桶里翻出那東西的。他只是路過的時候看到有人在高聲談笑,順路攔截到了一點有趣的小玩意。]——這是在听到“垃圾桶”這樣的關鍵詞時,緊急蹦出來的彈窗。
[法師菲爾表示,尼克斯這家伙雖然理念上和他是一致的,但這並不妨礙對方是個怪胎。]
最後一條,就是菲爾先生對于邀請了尼克斯進入自己人行列的解釋說明。
看著半空之中的幾條狀態欄,再看看尼克斯法師那連他本人都不知何時柔和下來的表情,斯科特在心中再次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他最開始設想的事情果然沒錯——尼克斯法師並不討厭菲爾先生,相反的,他可能還十分尊敬對方。
人們總是會對帶給自己改變的存在記憶猶新。
毫無疑問,菲爾先生對于尼克斯先生來說,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
或者說,對于過去的許許多多的法師、貴族、平民們來說,菲爾先生和他創辦的帝都魔法研究院,都是這樣帶來改變的存在。
斯科特再一次認識到了,這個看似暴躁又毒舌的法師先生,在過去的歲月中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也難怪哪怕過去了幾百年,他的法師塔、甚至是他留下來的一本筆記,都能引發那樣大的轟動。
斯科特將手伸進懷里,摸了摸那筆記本硬質的外殼。
騎士先生像是在听故事一樣,一邊听著尼克斯的講述,一邊暗自點頭附和,金發碧眼的小人看起來乖巧的不像樣。
如果他來到異世界的時間點提前了幾百年,是不是就能見到那時候活著的菲爾和克勞德先生了呢?——不知怎的,少年心中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來。
追憶的環節到此結束,從踏出那間休息室開始,一大一小兩個法師之間那種淡淡的憂郁氣氛就一掃而空,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那樣。
“不說這些老掉牙的東西了!”尼克斯先生哈哈大笑道,“我差點忘了,你們這些幼崽對于幾百年前老家伙們的事都沒什麼興趣——還是來點實際的東西吧,走,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的!”
“我對于能听到這樣的故事感到非常榮幸。”斯科特自知很難阻止尼克斯想要做的事情,干脆無視了他的後半句話。
說實在的,連學生們獨享的休息室都已經進過了,去食堂吃飯這種事情就顯得完全沒什麼大不了的——
前提是,尼克斯並沒有選擇導師們的食堂。
灰發的少年看著眼前攔路的那位身穿鎧甲的騎士先生,再看看在對方面前寸步不讓的尼克斯法師,再一次對這位“長者先生”的不按套路出牌有了新的認知。
那位騎士先生跟學院門口攔路的守衛看起來完全不同,不管是身上的裝備,還是周身那散發出來的強大的氣勢,都是兩個層次的人物。
也就是說,這位勘破了尼克斯幻術法陣的騎士,是位標準的強者。
“我說,尼克斯先生,把帝都學院當成後花園來閑逛的這種事,到此為止已經夠了吧?”那位騎士先生的聲音被悶在硬朗的頭盔之下,帶著甕聲甕氣的響動。
“這怎麼行?我的肚子餓了,難道不應該來吃個飯嗎?”尼克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難道你們騎士團的行事標準,就是讓可憐的老人家和幼崽在逛了一天之後還要餓肚子嗎?”
兩人之間的對峙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升級,空氣中似乎出現了 里啪啦的火花四濺的假象。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分鐘,兩分鐘,又或者僅有幾十秒。
不夠厚臉皮的騎士那方率先敗下陣來。
攔在他們面前的騎士先生嘆了口氣,終于摘下了他的頭盔。
當那頭盔一被拿下來,斯科特終于知道對方為何要選擇戴著頭盔和尼克斯進行對峙——沒有別的原因,實在是這位騎士先生的臉長得太過軟和無害了些。
他知道這樣的形容詞很難被用在一個成年的男性身上,但實際上,這樣的詞才是最貼切的。
似乎是因為被頭盔壓了太久,對方那柔軟的像是羊毛一樣的頭發翹起了一些,讓那張比未成年還要未成年的娃娃臉顯得更加稚氣。
他的唇角似乎天生帶著上揚的弧度,怎麼看都像是斯科特前世看到的一種熱愛微笑的小狗——他曾經的鄰居家就養了一只,名字取得就像是它那愛笑的習性一樣喜慶。
就算是對于人們外貌的美丑沒有太大感覺的斯科特,此時也有那麼一瞬間,因為這軟和的外貌忘記了對方身上那高階劍士才有的氣息。
——這實在是不該發生的事。
但如果對方能利用好這種特點的話,說不定會成為讓人意想不到的殺手 。
躲在尼克斯先生的背後,少年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只可惜,這位攔路的騎士先生連脾氣都跟他的長相一樣軟和︰“尼克斯先生,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露出了一個歉疚又帶著點羞澀的笑容︰“那就讓我來請你們吃頓飯吧,等到吃完之後離開學院就好——您知道的,自從您進入學院之後,負責這方面的導師總是在提心吊膽。”
斯科特看向對方的眼神,瞬間變得古怪起來,就像是在看一個主動送上門的純潔的冤大頭。
尼克斯微微一笑。他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是一步越過了那位騎士先生的阻攔,朝著後面的導師食堂大跨步走去。
“修,真是感謝你,你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好。”
斯科特听到尼克斯先生這樣說道。
這絕對是沒有答應吧?
依照斯科特對于這位法師先生的了解,對方絕對是在打著“飯照吃、人絕對不走”的主意,而被白嫖了一頓午餐的騎士什麼也不能做——頂多會恢復成剛才那種對峙的情形。
但凡聰明一點的人,此時都不會接受尼克斯這樣毫無誠意的贊美,而是••••••
“這是我身為騎士應該做的。”那位叫做“修”的娃娃臉騎士眼楮明顯的亮了亮。
看得出他極力維持著榮辱不驚的樣子,但嘴角那上揚的笑容卻出賣了他。
斯科特︰“••••••”還真的被騙了啊?
少年那不知在哪里的良心忽然隱隱作痛起來。
就在這時,名叫修的騎士終于意識到了在場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對,他听學院里的導師提起來的時候,說的是“尼克斯帶著一個人進來了”,而剛剛尼克斯本人也說“餓肚子的可憐老人家和幼崽”。
等等、、幼崽?!
這位娃娃臉的騎士眼楮猛地睜大。
他竟然將一個餓肚子的幼崽拖在這里那麼久,而且一直忽視了對方的存在!
他那雙圓滾滾的、像是小狗一樣的眼楮瞬間捕捉到了斯科特所在的位置。
而下一秒,只見對方的眼楮似乎又放大了一整圈,然後就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嘶!!”
修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後是那修剪得當的花壇。過于猛烈的動作讓他整個人都向後栽進了花壇里,只留下了鎧甲那銀光閃閃的反光,以及被壓倒向兩邊的凌亂灌木。
“••••••?”斯科特的頭頂緩緩地冒出了一個問號。
他不知道這位看起來那樣單純又好騙的騎士先生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見到他的時候就如同見了鬼似的。
而栽倒在花壇里面的修躺在泥土與草葉的清香之中,映入眼簾的場景就只剩下了腦袋上碧藍的天空。
在這樣的景色之下,他的理智終于回歸了身體,嗖的一下從花壇里坐起身來——
“非常抱歉,我剛剛好像是看錯了——”娃娃臉的騎士大聲喊道。
可等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
“——砰!”
他重新把自己拋回了花壇里。
碧藍的天空和兩輪耀眼的太陽重新回歸到了修的視野範圍內,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
剛才是他的錯覺嗎?
一定是錯覺吧?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長相的人類存在,這絕對是一種錯覺吧!
倏地,一陣突兀的陰影被什麼投下來,映在了修的臉上。
剛才還走在前面的尼克斯不知何時已經折回頭來,臉色古怪地看著滿臉紅暈躺在花壇里的騎士——
“我竟然不知道••••••”尼克斯的視線像是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皇家騎士團的副團長,竟然還有喜歡幼崽的這種獨特的癖好?”
——
“萬分抱歉!!!!!”
“請盡管拿去用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真的很抱歉我可能是訓練太久有點眼花了總之請忘記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在一連串不加標點符號的急速話語中,一個90°的標準鞠躬呈現在了尼克斯和斯科特的面前。
對方不愧是強大的劍士,就連身體的柔韌度都比常人要好上一大截——就算保持著90°鞠躬的姿勢,也能雙手將作為導師的卡片遞到少年的前方。
在那張卡片才被接過去後,這位騎士先生竟是連頭都沒抬,就發揮了他最大的速度,在兩秒鐘之內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範圍里。
等到對方終于消失,尼克斯先生才慢悠悠地搖頭說︰“真是越來越教人稀奇了,連修那樣的家伙都有膽子對幼崽臉紅?真該讓騎士團的那個小粉毛知道自己的手下是什麼人。”
斯科特的嘴角抽了抽。
他並不認為剛才那位騎士先生的表現是所謂的“喜好幼崽的可恥癖好”,而很明顯,尼克斯其實也並不那麼認為;不然以異世界人們對于幼崽的保護程度來看,現在的修先生應該已經被扭送到那位德里安騎士長的面前了——
對方看他的眼神並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情感,反倒更像是••••••
被他的長相驚嚇到、以至于反應大過了頭?
斯科特下意識的聯想起了某些發生在不同人身上的相同經歷,比如克勞德先生的贊美,再比如老湯尼還有其他幾位店主對于他容貌的稱贊。
說來也奇怪,這位修先生應該是第一次對于他那“自己都不知道的長相”做出反應的人類吧?
等等、對方是人類沒錯嗎?
少年的心里忽然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
等到湯尼先生來到帝都以後,再向對方確認看看吧••••••
至于現在——
斯科特看著自己手里那張金光閃閃的飯卡,它只在他的手中呆了幾秒鐘,緊接著又出現在了尼克斯法師的指間。
“走吧,就像是最開始約定好的那樣,讓我來請你吃一頓帝都學院的食堂吧——請盡管點你想吃的東西,千萬不要客氣!”
如果對方正在揮舞著的飯卡不是修先生那張的話,這的確是一句慷慨又帥氣的發言。
比起波折了幾折又回歸到正軌的餐前時間,用餐的部分並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特殊事件。
大概所有學院里的食堂都是同樣的性質,比起對于美味的追求,廚師們更重視營養的搭配——這就導致很多時候斯科特會吃到一些奇怪的組合,就比如沒有去掉內髒的魚,再比如把樹果和鮮肉炖在一起。
這種事情早在第一學院的時候他就已經習慣了,只是沒想到,連帝都學院也是這樣。
【但是你必須稱贊廚師對于能量的搭配與把控,它總能讓人快速地恢復精神。】克勞德坐在斯科特的肩膀上,懷念著曾經在帝都學院上學時候的日子。
【每當訓練完畢之後,大家總會一起來食堂點上一份能量餐。】
[法師菲爾的臉皺了起來。]
[法師菲爾閃爍其詞。]
[法師菲爾隱瞞了自己投資改造食堂卻被嚴詞拒絕的經歷。]
在狀態欄的面前,可憐的法師先生不知道一切都已經暴露在了外面。誰能想象呢?連學院的規則和魔法道具的生態都能改變的偉大法師,竟然會在一個小小的食堂上面折戟。
斯科特同時听著兩位亡靈先生截然相反的評價,平靜地吃完了這頓由修先生買單的午餐。
“說起來,尼克斯先生。”斯科特忽然開口道,“那位叫做修的騎士先生,是皇家騎士團的副團長對嗎?”
尼克斯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他是隔壁騎士學院的名譽導師——我听說那個紅毛的小劍士想要成為一名騎士?那他到時候應該總能見到修。”
斯科特回想起的也是這部分的內容,坦尼森先生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提起來過,皇家騎士團的副團長會去騎士學院進行授課——那時的艾倫還詢問過為何不是正團長的問題。
原來,要給騎士們上課的人是那位娃娃臉的修先生嗎?
對方板著臉為一群青春期的少年授課的樣子,可真是讓人難以想象。難道說在上課的時候,修先生也會戴著他的頭盔嗎?
“修先生看起來和德里安先生完全不同。”斯科特搖搖頭,換了另一種說法。
“你說的還是太過委婉了,哈哈哈!”尼克斯法師哈哈大笑,“我第一次見到那小子的時候,簡直不相信他竟然還是個騎士!”
“不過,如果他不是個騎士的話,現在早就被人騙到巨龍的巢穴里面去了——這樣傻乎乎的性格和這麼強大的力量可一點也不相配。”他露出了八顆雪白又鋒利的牙齒。
“雖然德里安•杜萊特看著也不像個正義的騎士,但好歹比修多了點兒氣勢在。”尼克斯中肯地評價道。
斯科特微微點頭,算是肯定了尼克斯先生的評價。
他從頭頂摘下來一片干枯的落葉,接著看向那他們剛剛從其中鑽過來的、隱隱露出一個半人高洞口的灌木叢,終于發出了靈魂般的質問——
“所以尼克斯先生,我們現在這是去哪里?”
不管是克勞德、還是菲爾先生,對于這趟又繞小路、又鑽灌木叢的奇怪道路都表示一無所知。這讓人很難不懷疑,現在又是這位惡趣味法師的某種新的整蠱招數。
可尼克斯的表情看起來卻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帶你來看點好東西,過不了幾天,你應該就會來這里了。”
“也只有我才知道這條近路——感到慶幸吧,小鬼。”
他刷的一下,從袖口變魔術一般滑出來了一根手杖似的法杖,用它挑開了前方那看似濃密的藤蔓。
這還是斯科特第一次見到尼克斯的法杖是什麼樣子的。可他的注意力卻完全沒有集中在那支法杖上面,反而被藤蔓背後的景色所牢牢吸引——
“這是••••••?”
少年仰著頭,望向前方那座純白色的、仿佛將太陽的光芒都集中在了身上的莊嚴白塔。
它聳立在碧藍的天空之下,有白鴿在附近飛舞,襯的周圍的日光都好像帶上了幾分金燦燦的神聖色彩。
這還是斯科特第一次從死板的建築物上面感受到“神聖”這個詞的含義,就連東厄城的那座建設給神明的神殿,都不曾讓少年有過這樣的錯覺。
它應當是神明建立的;
它只能是神明建立的;
他下意識地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雖然很快,這念頭就被他甩在了腦後。
帝都學院中莊嚴的白塔,讓人聯想到神明、聖潔與智慧的建築物,再加上尼克斯口中那“過不了幾天你就會來這里”的形容。
就算斯科特再怎麼愚鈍,也能猜到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那傳說中被神明親自賜下的、保存著古往今來所有知名法師和劍士們智慧結晶的高塔,也是所有有才能的人、都以能將自己的知識存放在其中為傲的地方——
【學院塔】
那所有獲得了學院競賽優勝的選手們,都有資格進去游覽一次的獎賞。
同樣,也是預言中“保存著菲爾法師的筆記本”的高塔;
更是在菲爾法師本人留下的記憶片段中,委托自己的摯友去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