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了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
而這個問題在這兩周的時間內, 已經從一個驚訝的反問句變成了一句相當平淡的陳述句。
小法師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叫做斯科特的家伙幾乎每天都能刷新他們的認知。
“對了,今天他去了哪個課程?”有人忽然想起來了這件事。
這可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今天差點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我知道!”其中一個有點黑的少年舉手。
在他發言以後,其他小法師們默契地朝旁邊讓了讓,給這位掌握了發言權的家伙讓出點位置來。
而那個少年也為這種待遇而短暫自得了一下。他淺淺整理了自己胸口的領結,輕咳一聲說︰“他今天去交魔法符文這門課的作業, 我當時就排在他的後面。”
“他做了什麼?”
“笨,你是把這門課全部都逃掉了嗎?所有人的作業都是用符文去組裝一個鐘表!只要導師注入魔力後鐘表能夠自己走動,就算是完成了作業。”
“那他的鐘表有沒有動?”
黑皮的小少年驚訝地看了那人一眼︰“神明在上,我都不敢相信你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難道你們忘記那位符文導師有多喜歡他了嗎?”
“好吧,我差點忘了。”質疑的那人嘟囔了兩句,“假如有人能把我的族譜全部背出來的話, 我一定也會非常喜歡那個人的。”
“那是基礎符文表, 和你們家恨不能將所有旁支都寫進去的族譜完全不一樣!”一位即使在休息室也抱著書的姑娘反駁道。
“最少它們都一樣讓人提不起興趣。”對方聳了聳肩,朝著那女孩露出個討好的笑容來。
那抱著書的女孩一噎, 竟是無言以對︰“好吧,假如你非要那麼說的話。”
幾乎沒有多少孩子會喜歡魔法符文這門課程,雖然它和藥劑課同樣並稱為煉金師的兩大轉職方向,但對于一年級的新生們來說,他們還都是壓根坐不住的年紀。
如果不是那點小小的驕矜在維持著外在的體面,小法師們可能和那些喜歡逗狗捉鳥的劍士新生沒有什麼區別。
就算是撇去耐心的因素不提, 上來就被導師要求背下足有一米那麼長的《基礎符文表》,這件事對于很多人來說簡直是噩夢!
絕對的噩夢!!
雖然後來導師有解釋說最開始要學到的符文只有短短的三行, 但那面對著一張大半個人那麼高的、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完全不認識符號的卷軸後••••••
很多小法師當晚做夢都是被一張長著利齒的符文表追著跑。
但凡事都有例外, 就比如這個抱著書的女性小法師。
她懷里的書本就是特意去找導師借閱的《符文發展史》, 在旁人還在為那組裝鐘表的作業而頭禿的時候, 這已經是她借過的第二本書了,她對符文的熱愛與天賦可見一斑。
只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小法師也會在斯科特這樣的家伙面前黯然失色。
誰能想到呢?
只是在第二節魔法符文課上,在一次小小的隨機提問中!
這家伙竟然就順暢地背下來了前三行所有的符文!
而就是因為導師喊停的速度慢了那麼一秒,斯科特竟然又流利地背到了第四行!
其他的學生們還沒有自學到後面,最開始還在納悶對方在說什麼東西。
可這位符文導師卻是知道的!只見他的眼楮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就像是一個快要餓死的流浪漢看到了一塊白白軟軟的、剛出爐的香噴噴的面包!
而小法師們也是在激動的符文導師的夸贊下才知道,斯科特剛剛竟是將那張卷軸上所有的符文都背下來了!!!
那天晚上,小法師們默契地都帶著那卷軸來到了休息室,他們沉默地將卷軸拿了出來,接著又看看別人的卷軸。
“他真的是同級生而不是留級生嗎?”
“不可能,他就是十八歲,你忘記那個公告板了?我認為他是喝了記憶藥水。”
“真的嗎,在哪里能買到這種藥水!!”
“死心吧,就算我家的藥劑店開遍東厄城也沒有听說過有這種藥劑。”
在短暫的交流過後,有些人干脆把卷軸一丟,徹底告別了這個讓人傷心的領域。
有些人還是帶著試一試的心態留了下來,面對著那些像是鬼畫符一樣的奇怪的符文,還要硬著頭皮去理解它們背後的原理和意義。
在後來的魔法符文課上,越來越多的小法師已經習慣了斯科特開掛一般的記憶力。
但到了交作業的時候,依然會有新的震驚值得被放在休息室里面探討——
“他的鐘表和我們的都不一樣。”這位黑皮小法師狀似沉痛地搖頭,但實際上眼底卻滿是炫耀新奇東西的興奮——
“我把他的作業借來了!你們想要看嗎!”
其他小法師的身子立刻挺直了幾分。
他們也想知道這家伙究竟還能搞出什麼事來,不就是鐘表嗎,生活中有那麼多的鐘表時鐘,只要能轉、走的準確不就行?
這難道還能分出來什麼一二三四五的等級來嗎?
只見那位小少年微微一笑,然後夸張地擼起了自己的袖子——
“看••••••就是它!”
他把自己露出來的半截胳膊舉到了別人的面前。
對方的胳膊沒有什麼驚喜,和他的臉一樣是微黑的顏色。但他手腕上戴著的東西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這是••••••縮小的鐘表?”有人湊近了看︰“旁邊還系著兩根皮帶?”
“看起來有點像是父親放在口袋里的懷表。”有人端詳著這個東西,“我把表盤做成隻果那麼大就很費力了,他的作業竟然能做得那麼小!”
“你們都搞錯重點了!”微黑的小少年宣布了正確結果,“這東西就是戴在手腕上的[環表]!”
他將手腕往身前一湊,就能用一個無比舒適的姿勢看到上面的時間。而當他不需要看時間的時候,只需要讓袖子自然地垂下去,就能遮擋住它的表盤。
“真的!”在這個少年身後的小法師以差不多的視角看到了這一幕,他試探性地將胳膊也抬了抬,發現了這個新造型的巧妙之處。
只要將縮小的鐘表綁在手腕上,就能夠比懷表更迅速也更方便地看時間!
並且還不需要擔心因為換衣服而忘記帶懷表的尷尬!
小法師們雖然背不來符文,但頭腦還是很聰明的。他們一下子就發現了這個東西的便利性,甚至有些人還開始討論起了它的另外一種用途——
“假如將皮帶換成融金帶呢?”
“干脆在這個小鐘表上瓖嵌點寶石?”
“這簡直就是能看到時間的飾品!一定要在下一次宴會前搞到一個,我已經迫不及待看他們驚訝的表情了!”
少年少女們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就將這東西可能的轉型方向給討論了出來。
但歸根到底,這個名叫[環表]的東西是來自那個斯科特的作業。
那家伙••••••他究竟是怎麼做到在成績優秀的情況下,還有閑心去搞點更優秀的創意的!!!
“唉。”那位抱著書的女孩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他是準備選擇魔法符文的課程了,總覺得壓力似乎增加了許多。”
“不見得。”說話的仍然是那個黑皮小少年,他的語氣很是肯定。
其他人驚訝地看過來——
“為什麼這樣說?”
對方卻一攤手︰“因為他借給我這個[環表]的條件就是,我把那張改良版止痛藥劑的配方給他看。”
周圍的小法師沉默了。
這位黑皮的少年雖然沒有貴族們推崇的冷白色皮膚,但是在場的所有小法師都不能小瞧對方。
要知道,他們家可是東厄城最大的藥劑店鋪的持有者,幾乎每一條街道上都能看到這家藥劑店的分店,而在主城周圍的城鎮里面,也經常能見到這家店的標志。
而拜托管家偷渡一張配方進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只是,偷渡的這張配方其實也不是作弊。
畢竟在場的所有人都還記得不久前在休息室內被熱議的那件事——
《教室上空出現的赤金獅鷲》
有關這個,還要說回有次藥劑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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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些小法師們來說,前期只需要死記硬背、看不到什麼有趣反饋的符文課自然是備受排斥,但同樣是煉金師轉職中的重要一環,藥劑課卻非常受到他們的歡迎。
而這最根本的區別就在于,一支藥劑的成型可比一大堆的符文迅速多了!
只要朝著坩堝里面加入這個再加入那個,最終攪拌一下,就能知道自己配制出了怎樣的成果!而藥劑的質量又大概能打上多少分!
別誤會。
這並不是因為大家都天賦異稟所以一上手就能配制出正牌藥劑。
而是由于分發到每個小法師手上的坩堝——鑒于他們還沒有激發魔力的緣故,分發下來的坩堝更像是一個改良版的玩具。
在迎來了幾天短暫的藥材甄別與藥劑史的科普後,每個人都能擁有著這樣一只坩堝來進行實踐。
只要加入固定的、被藥劑課導師精心挑揀過的數十種基礎藥材,這坩堝就能根據里面被投入的藥材順序與比例,給出最終結果的評定。
是大失敗還是大成功?
是偶有失誤還是精準完成?
是最基礎的、兩三種藥材就能制作的藥劑,還是要一次順序也不能錯、對操作要求很高的復雜藥水?
這些都會影響著最終被評定的分數,而被評定的分數越高,他們的坩堝上方就會冒出越漂亮的煙霧——就像是節日時燃放的焰火一樣,是勝利與喜悅的象征。
假如失敗了的話,那焰火就會變成黑乎乎的煙,像是坩堝里煮糊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而孩子們也相當吃這一套,當藥劑課的導師做示範時,他們在焰火冒出的時候發出驚喜的呼喊,在黑煙滾滾的時候哈哈大笑。
藥劑課的導師也跟著他們一起笑。
這是位性格非常開朗的老爺子,一輩子都在和這些藥材與坩堝們打交道。
在先前的課堂上面,斯科特就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博學——無論問及到哪種藥草,對方都能迅速給出它的藥性和基礎的炮制方法,更是對于它能夠配置的藥劑們如數家珍。
斯科特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只坩堝。
雖然其他人很喜歡這種無害的玩具坩堝,但他對于沒能摸到一只真正的坩堝還是有些遺憾的。
在前不久的課上,他就在藥劑課導師放出的留影晶石里面,看到了熬煮藥劑時候的坩堝形態。
里面有藥草入鍋後的奇妙變化,有咕嘟嘟冒泡的藥水變色的過程,甚至還有投入的藥材相性不合、直接導致坩堝爆炸的刺激場景。
這種影像無疑讓斯科特對于導師所說的“下節課讓你們親自上手做藥劑”產生了很多不切實際的期待。
【這是對你們負責任的表現。】克勞德先生坐在斯科特的肩膀上,一眼就看到了少年的遺憾表情。
【要知道,在沒有魔力去平衡這些藥劑的時候,爆炸簡直是百分百的事情。】
【——別告訴我你忘記了,這位導師幾乎是每節課都會重復,連我都已經記得一清二楚。】
斯科特微微張開的嘴巴重新閉上。
好吧,
克勞德先生似乎越來越不好騙了。
他只能將目光重新投回這個坩堝的上面去。
在經歷了那一次“狗尾巴草炖骨頭”的湯鍋事件之後,斯科特就對藥劑學這門課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其中或許也有著[多學一些這方面的知識,好為未來克勞德先生再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做準備]這樣的念頭,
但更多的卻是斯科特在揮動那只湯勺去攪拌的時候,它給人的那種奇妙的感覺。
這門課程的初期並沒有對斯科特產生任何的阻礙,畢竟煉金師基礎的東西也是大差不差,無非是科普基礎藥草的藥性、帶著學生們認識不同的植株,然後再介紹一些簡單的配方和藥劑的發源史等等。
當你擁有一個非常擅長【記憶】的大腦的時候,你的課程進度就像是一條平坦的道路一樣,上面的這些問題全部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當“在真正的坩堝中實踐”的這個念頭被迫打消後,斯科特產生了一種新的想法。
反正不會產生什麼危險的結果,那不如試試“組合”?
想到這點,斯科特隨手抓起旁邊的幾種藥草,按照對應的辦法炮制以後,就將它們統統丟進了鍋里。
下一秒,
濃重的黑煙“ ”的沖天而起!
這速度迅速地簡直讓所有小法師們都猝不及防!
大家連第一種藥材都還沒有下鍋,這邊就已經有人出了結果??
仔細一看那黑煙出現的位置,竟然是••••••
斯科特?
他這是在亂來嗎??
就在所有人震驚的表情中,灰發的少年就像是沒有看到眼前的煙霧似的,又隨手在藥草堆里面抓了幾片葉子出來,重新丟進了坩堝。
“ !”
又是更濃厚的黑煙接替了它的前輩。
這家伙真的是在亂來吧!!!
小法師們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況。
就算斯科特在之前的課程上表現得相當不錯,大家早就已經接受了對方在記憶力方面格外優越的事實,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隨便在實踐課上亂來!
這簡直像是在胡鬧似的!
“喂,你這家伙。”最先出聲的是附近的尤利西斯。
他繃著一張臉,將自己的身體離那黑煙更遠了些。
“別把這種隨意的態度帶到實踐課上來。”這位精致的貴族少年厭棄地看了一眼這邊。
斯科特卻頭也不抬。
“只是在做一些嘗試。”
“因為天賦得來的太輕易,所以你是在用這種敷衍的態度來愚弄知識嗎?”尤利西斯的表情很是憤怒。
面對這樣的質疑,灰發的少年停頓了一下動作,終于抬頭看他。
“多謝,但我並沒有在亂來。只是因為這兩次失敗了而已。”他似乎是在認真地解釋。
但對方看起來卻更加憤怒了。
“哈哈哈,沒有關系,藥劑本身不就是在不斷的試錯中得到新的靈感嗎?”白胡子的藥劑課導師哈哈大笑,緩和了教室中僵硬的氣氛。
“其他人也可以盡情地嘗試,只要下課前交出一份不會冒黑煙的成果就行——別擔心,最少這個坩堝不會像留影水晶里那樣炸掉。”
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他還頗有童心地眨了眨眼。
其他小法師們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在藥劑課導師的首肯下,小法師們也像是放開了矜持的枷鎖,像個愛玩鬧的孩子似的,興致勃勃地實驗了起來。
他們先是選擇了一份中規中矩的藥品當做作業的保底,然後坩堝的上空冒出了小只的鳥雀、大個子的禿頂隼、五顏六色的山絨啾等等形狀的焰火。
將焰火做出來以後,大家面前的坩堝就接二連三地發出了“ ”“ ”“ ”的聲音。
接著,一道道的黑煙沖天而起!
竟是顯得斯科特那邊不斷冒出來的黑煙沒那麼突兀了。
只有尤利西斯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看,他看了一眼周圍的黑煙,接著抿著自己的嘴巴,將臉緊緊地繃著,手上的動作流暢又持續——
他選擇的,是一份用材非常復雜,對每樣藥材的炮制方法和投入時間都有著嚴格要求的藥劑。
雖然現在的小法師們沒有用魔力去平衡藥劑的這一步,但對于初學者而言也是極其有挑戰性的一種!
這可以說是很難完成!
而十幾分鐘後,尤利西斯面前的這只坩堝里面就發出了耀眼的彩光,噴薄而出的焰火組成了威武的雄鷹,比剛剛出現的任何一只天空中的異象焰火都要惹人注目!!
“竟然真的成功了?”藥劑課的導師驚訝地看去。
他也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孩子能一次性配制出那麼復雜的藥劑來。
而其他的小法師們也都看向了那只威武的雄鷹,再看向尤利西斯的時候,表情中帶上了隱隱的崇拜——
不愧是天賦值為9的法師,尤利西斯的天賦就和他的身份一樣,簡直是閃閃發光!
而就在這時,從上課開始到現在一直在冒出黑煙的角落里面,竟然也有著焰火的顏色出現了!
清亮的啼鳴聲落下,一只由焰火組成的、遍體火紅的獅鷲憑空出現!遮天蔽日般的翅膀伸展而開,竟是將那堆積的黑煙全部驅散!
而那個位置是••••••
所有人齊齊看去。
不正是斯科特所在的位置嗎??
••••••
••••••
誰能想到,斯科特那家伙最開始根本不是在胡來,而是在根據藥性的不同對相似的藥方重新組合;
而就在某次組合的時候,他將某個迷幻類型的藥劑與止痛類型的藥劑配方結合到了一起,成功引發了改良版藥劑的異象!
雖然這個改良版藥劑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經被帝都魔法研究院所發明出來,但作為對藥劑一無所知的幼崽們來說,他能夠想到這樣的組合本身就是天賦與智慧的證明!
至于最開始發難的尤利西斯••••••
對方很少會出現在休息室里面,而那天有人在走廊上攔下過他。
對于那只獅鷲的出現,尤利西斯卻並沒有課堂最開始表現出來的那般憤怒與不平。
“最少這次他認真了。”
對方只給那位采訪的小法師留下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接著就轉身離開了。
眾人的思緒回歸。
等等!
他們忽然反應過來。
斯科特向黑皮少年借閱的那份配方,不就是他當初組合成功的、同時也是被帝都魔法研究院改良過的正式版配方嗎??
“難道他還想要兼修藥劑方向??”有人想到了這一點,錯愕地驚呼道。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