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肅說沒有疑點, 腓腓是凶手?”
王妤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臉色蒼白。
風聲已經傳開了, 魏明肅在提審盧華英、重新驗尸、盤問事發當天驛館的所有人後,對照供詞,給出了他的判決︰盧華英是凶手。
柳城官員都很欣慰,神都來的貴公子們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認為這位魏刺史雖然名聲不好, 但是個聰明人。
“他一定是公報私仇……”王妤閉了閉眼楮, 微微發抖, “他恨腓腓,這麼快就給腓腓定了死罪!”
裴景耀滿臉羞愧, 不知道還能拿什麼話來安慰王妤, 沒有人能動搖魏明肅的判決,他幫不了盧華英。
王妤絕望地哭了一會兒,問︰“我可以見腓腓嗎?”
裴景耀搖頭, 氣憤地道︰“魏明肅說三娘是凶手,不許她見任何人!”
柴雍擔心盧華英,請求見她, 被魏明肅拒絕,他說自己不會和盧華英交談, 只想看她幾眼,魏明肅還是拒絕。
王妤感到一陣無力, 眼里淚光閃動。
屋里傳出幾聲腳步響, 簾子掀開, 露出一張陰柔清秀的面孔,雖然滿面憔悴, 眉目依舊精致如畫,氣度優雅,讓人不禁生出幾分憐意。
西州長史負手站在窗前,遠眺城外天際下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山頂的積雪映著晚霞,雄偉壯麗。
城北的古剎敲響梵鐘,鐘聲穿過安葬著歷代高僧的塔群,裊裊的余音在暮色下的西州城回蕩。
寒風吹進窗,涼意透入骨髓,長史不由道︰“要下雪了啊。”
坐在案前的西州都督抬頭看一眼窗外,道︰“快關窗!別站在那里吹風了,你要是被吹出病來,我一個人怎麼應付魏明肅和周欽?還有柴家三郎,他母親金鄉縣主的信到了,托我照看三郎。宗室跋扈驕橫,金鄉縣主卻很謙和,賢良淑德的美名連西州這邊都有人傳誦,她親自寫信給我,我還沒回信。”
西州長史關上窗,道︰“周欽太急于栽贓嫁禍,說明他沒找到什麼對柴家不利的證據,柴雍救過郡王,乃很多人親眼目睹,周欽只能嚴刑拷打,盧三娘一個女子,倒是硬氣,寧死也不指認柴雍。柴家想脫身,不難。魏明肅剛剛被貶,不會像周欽那樣非要把柴家拉下來,他此時得罪都督和霍國公府,可謂明珠彈雀,應該不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西州都督點了點頭,這也是他把案子推給魏明肅的原因之一。
魏明肅沒到之前,他和長史心里頭七上八下,擔心魏明肅是來抄家的,見了人之後,兩人才知魏明肅又被加貶了。
那晚,魏明肅出現在西州城下,佇立在月光之中,滿面塵土,鬢發如霜,神色沉重,看著十分落魄,兩人懷疑他是不是被女皇徹底厭棄、再也不能回洛陽了。
不過西州都督還是有些不放心︰“假如魏明肅和周欽狼狽為奸呢?”
周欽背後是索元禮,索元禮背後是武家,魏明肅和周欽合謀陷害柴家,討好了武家,武承嗣幫他在女皇面前說幾句好話,他就能被召回洛陽,此人無情無義,為了權勢什麼都做得出來,和他非親非故的柴家算什麼?
西州長史搖頭道︰“證據不足,魏明肅沒辦法和都督交代。而且把柴家拉下來,功勞也不在他身上,是索元禮和周欽的,罵名卻是他的,他們雖然同是酷吏,彼此之間也爭權奪利,誰也不服誰。強龍不壓地頭蛇,魏明肅要對都督有交代,也不會甘心用自己的前程白白為索元禮鋪路。”
西州都督沉吟片刻,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道︰“算了,管不了,假如他和周欽合謀,我就派人把柴家三郎接過來,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我算是對金鄉縣主有個交代。”
他不想卷入朝中是非,將案子交給魏明肅,讓魏明肅去得罪人,也把柴家的命運交了出去,心里對柴家有些愧疚。
西州長史開解他道︰“都督也是為大局考慮,西州安穩與否都系于都督一身,都督不能卷入武家和柴家間的紛爭。”
西州長史看著照在地上的月光,道︰“魏明肅最明智的做法是盡快結案。”
誰也不知道這個案子會醞釀出什麼樣的風波。
真凶到底是誰,盧華英是不是被冤枉的,沒有多少人在意,長史和都督也漠不關心,一個淪為賤籍的女子的死活,草芥賤命,和這個案子牽涉到的勢力、家族以及可能掀起的風雨來說,實在太渺小了。
一個人影跪坐在案前,燈火照在他一頭的卷發上,他閉目沉思,听到門開的聲音,睜開眼楮。
長史嚇了一跳︰“思簡,找我有事?”
中年胡人站起身,彎腰朝長史作了個揖,臉色嚴肅︰“長史,有幾個人從柳城來,想見見長史。”
長史從他的神色中嗅到一絲不詳,眼皮跳了跳︰“誰想見我?”
角落里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一個穿府兵衣服的年輕男子從黑暗中走出來,快步走到長史面前,跪了下去,磕頭道︰“小佷家破人亡,顛沛流離,本想逃去南方,卻遭小人出賣,實在走投無路,只能來西州投奔叔父!求叔父看在我們兩家的交情上,救我一命!”
月光落在年輕男子的臉上,把他俊秀白皙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
長史看著這張和自己的老友有四五分像的臉,呆住了。
門窗關著,屋里沒有風,可他卻覺得那透入骨髓的涼意無孔不入,像是墜進了冰窟窿,眼睜睜看著頭頂的洞口凝固結冰,被徹底冰封。
長史打了個冷戰,臉色僵硬,走到中年胡人面前,抬起手就是一個耳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早點稟告?”
他陰沉著臉問。
中年胡人不慌不忙,跪在地上,小聲道︰“長史,我也沒想到會變成如今這種局面,現在他們逃到了西州,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他朝年輕男子使了個眼色。
年輕男子爬到西州長史腳下,抱住他的腿哇哇大哭︰“叔父一定要救我啊!叔父!”
長史閉上了眼楮,像深秋枯黃的樹葉,褪去了所有生機,變得蒼老干癟。
“武延興是不是你殺的?”
他冷冷地問。
年輕男子流著眼淚,不敢回答。
長史長長地嘆了口氣,頹然地後退一步,坐在了席子上。
“早知如此……”
長史掩面嘆息。
“不該讓魏明肅去審理這個案子。”
長史坐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久到年輕男子茫然無措,悄悄止了哭聲,求助地看著中年胡人,他還是坐著沒動。
“這個案子必須立刻結案。”
尷尬的沉默被長史自己打破,他突然抬起頭,眼底閃過冷酷的殺機。
“殺人凶手只能是盧三娘!”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臉上滿是毅然之色。
年輕男子和中年胡人對視一眼,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
一夜北風。
柳城關閉了城門,只開一扇小門讓百姓出入,進出必須有官府簽發的過所。
矮小少年抱著從府兵隊長那里要來的一堆文書,走上樓梯。
迎面走下來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個頭卻比他高出很多,雙手捂著鼻子,快步走了下來。
“同進,你怎麼了?”
同進松開帶血的手指給他看自己的臉︰“我突然流鼻血,阿郎說我這是水土不服,要我去休息。”
少年趕緊退開幾步讓同進過去︰“你快去吧!”
他抱著文書上樓。
天剛亮,光線昏暗,屋里開著窗,北風吹進來,滿屋風響,魏明肅坐在案前寫字,背影消瘦,窗外荒涼的晨光襯著,越發清冷。
少年不敢發出聲音,放下文書退了出來,回房。
同進洗了臉,躺在床上,緊捏著鼻子。
少年走過去和他並排躺著,踫踫他的胳膊︰“同進,你覺不覺得阿郎來了西州以後,脾氣更怪了?”
同進不敢放開鼻子,問︰“怎麼怪了?”
“我說不出來。”少年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我覺得,阿郎好像不是第一次來西州!出了玉門關以後,阿郎好像對什麼都很熟悉,哪里有驛站,哪里有烽火台,哪里可以打水,他都知道,而且看到什麼都很平靜。”
不像他們,每一天都覺得眼前所見很新鮮。
“不可能!”同進搖頭,語氣很自信,“這里和中原離得那麼遠,阿郎的家鄉在南邊,怎麼會跑到西州來?而且從神都到西州,一來一回,只算車馬夜宿、干糧和打點的花銷就不小,阿郎家很窮的,听說沒做官前窮得連一匹馬都買不起,去哪里都是靠腿走,因為這個被同僚嘲笑好多次了,哪來的錢帛到西州游歷?”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得在理,可是阿郎的眼神給我一種感覺,阿郎不是頭一次來!”
同進哈哈笑了︰“阿福,你每天跟著阿郎,沒听過一句話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多的人見識廣,不用出門就像走了一萬里路一樣。阿郎天天看書,在外面看,回家也看,見識比我們多多了,西州的風土人情,阿郎肯定在書上看過,不像我們見識少!”
阿福想了想,點了點頭,這就說得通了。
樓上,管事領著幾個下人拍響魏明肅的房門。
“魏刺史,戶曹昨晚說這天色看著像是快要下雪了,讓小的給您送來冬衣和爐子。”
魏明肅看著桌上的公文,點點頭。
管事和下人抬著爐子進屋,一眼看見魏明肅身上穿得單薄,賠笑道︰“魏刺史第一次來西州,不知道我們這里冬天有多冷,別看時節還早,這雪是說下就下的!而且下起來就是大雪!”
魏明肅抬起頭,看著窗外青灰色的天空和綿延的雪山,天邊微微泛白。
西州的大雪,是能凍死人的。
“我來過西州。”
他淡淡地道。
管事愣了一下,魏刺史來過西州?
樓梯一陣腳步聲,一個府兵跑上來︰“魏刺史,賤民盧三娘的哥哥求見。”
魏明肅抬起眼楮。
……
盧弘璧頭上染血的紗布還不能解開,身體很虛弱,上不了馬,裴景耀雇了輛車把他送到魏明肅樓下。
府兵看一眼衣著破舊、面色發青的盧弘璧,揮揮手驅趕他︰“刺史沒空見你!”
盧弘璧臉上掠過一絲自嘲之色,道︰“請你進去稟告魏刺史,賤民盧弘璧求見。”
府兵進去傳話,不一會兒走出來,示意他進去。
盧弘璧走進院子。
一道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盧弘璧抬起頭,對面黃土夯築的高台上,一個清瘦的身影負手站著,身後是一望無際、灰蒙蒙的天空和屹立在天際下的雪山,朝陽升起,一縷陽光穿過雲彩,映照在銀白的山頂上,也映在他的眉宇間。
金頂燦爛奪目,青年卻是一臉冷漠。
四年不見,青年這一身沉靜堅毅的氣勢,壓得盧弘璧幾乎抬不起頭。
盧弘璧雪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一個慘淡的笑容,仰視著青年,雙膝落地,跪了下去。
溫潤俊秀、芝蘭玉樹的盧二公子,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沒有自尊,沒有抱負,也沒有活下去的意志,他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盧華英沒有放棄他。
該死的人是他,不是盧華英。
“魏刺史,四年前,是盧家有眼無珠,魏刺史大人大量,放過腓腓吧,她沒有殺人。”
“魏刺史,腓腓傷害過你,可是她罪不至死,請刺史留她一條性命。”
一股淚意在盧弘璧的眼皮間滾動,他的額頭重重地踫在泥地上。
四年前,眼前的魏明肅,即使戴著新襆頭,穿著一身干淨的新衣,依然掩不住窮酸落拓,直挺挺地跪在他腳下,折盡自尊和驕傲︰“讓我見一見腓腓。”
那時候,盧弘璧負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跪地的魏明肅,冷漠倨傲︰“你是什麼身份?不必見了。還有,魏明肅,三娘的小名不是你這種人能叫的。”
現在,換成他跪在魏明肅腳下,卑微地懇求魏明肅放過盧華英。
“魏刺史……”盧弘璧抬起頭,“假如你認識十三歲以前的腓腓……也許你會原諒十三歲以後的她。”
魏明肅背對著日光,臉上一層陰翳,默然不語,轉身離開。
“魏明肅!”盧弘璧站起來,“我求你,你放過腓腓!”
幾個府兵走過來按住他,他摔倒在塵土里,滿臉的悲愴。
十三歲的腓腓,在他面前,也是這麼被按倒在地上。
她哭著求他。
“阿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她疼得在爛泥里打滾,臉上都是污泥,染血的雙手抬起來,想爬出院子,“阿兄……救我……”
少年的盧弘璧閉上眼楮,轉過了身。
盧華英從爛泥里抬起頭看他,眸中的光慢慢暗淡,一滴眼淚墜了下來。
那滴眼淚,劃過她髒兮兮的臉龐,刻進了盧弘璧心底。
盧弘璧掙開府兵,再次爬起身,朝魏明肅的背影跑過去︰“魏刺史,我給你下跪,給你賠罪,只要你能解恨!你們不是需要一個凶手頂罪嗎?武延興是我殺的!我打死了他!我可以認罪!”
……
牢房里熟睡的盧華英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
她听見盧弘璧的聲音。
“二哥?”
她坐起身,慢慢挪到門口,看到幾個府兵把盧弘璧拖進了一間屋子,他衣衫凌亂,被抓著衣領拖行,狼狽不堪。
“二哥!”
盧華英焦急地站了起來。
盧弘璧沒有听見她的聲音。
府兵走過來,拍拍門警告盧華英。
“我二哥怎麼被抓來了?”盧華英沒有退回去,“他那天不在驛館,和這個案子沒有關系。”
府兵冷笑了一聲︰“你哥哥妨礙魏刺史辦案,魏刺史說把他關幾天,讓他好好冷靜冷靜。”
盧華英變了臉色。
四年前,魏明肅到盧家求親,把他趕出國公府的人是盧弘璧。
魏明肅不僅恨她,也恨盧家人。
“魏刺史呢?”盧華英抓著窗,“我的傷好多了,我想見魏刺史!”
府兵抓起腰刀重重地拍打窗戶︰“魏刺史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魏刺史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已經被定了死罪,好好珍惜眼前吧!”
盧華英看著盧弘璧被拖走的方向,身上一片涼意。
……
裴景耀找到柴雍。
“三郎,魏刺史把盧二郎也抓起來了!”
柴雍臉色變得沉重起來,示意隨從出去,在房里來回踱步,忽然停下,解下腰間蹀躞帶的腰刀,揉了揉眉頭。
“我去見魏明肅……他果然要報復盧家,三娘被定了死罪,我不能讓她的家人也出事。”
柴雍去求見魏明肅。
魏明肅站在窗前,往窗下看了一眼。
暮色蒼涼,錦衣公子站在院子里,高大俊朗,英氣逼人,一看那筆直的站姿和矯健的身形就知是習武之人,眼底閃動著獨屬于年輕人的鋒芒,是春日里從枝頭間灑下來的日光,明亮溫暖,不會傷人。
魏明肅蒼白粗糙的手合上公文,示意府兵放人進來。
“魏刺史。”柴雍快步走上樓,一身銳氣,也不忘先拱了拱手,是名門子弟骨子里的風度,“柴某听說,刺史把盧二郎也抓起來了?他犯了什麼罪?”
“他承認自己殺了郡王,本官依照章程抓捕審問。”
魏明肅聲音里透出從容。
柴雍立刻有一種知覺,魏明肅不會放人。
他眉頭微微皺了皺,道︰“魏刺史,盧三娘被定了死罪,盧二郎是她哥哥,一時受了刺激,口不擇言,郡王被害的那天,他一直在家沒出門,請魏刺史明察。”
魏明肅眼皮也不抬一下,冷淡地道︰“本官審理此案,自有章程。”
言外之意,柴雍不是審理這個案子的官員,輪不到他指手劃腳。
柴雍垂下來的手在袖子里握了握拳。
北風吹起簾子,一陣焦味飄了過來。伴隨著焦味,窗外驟然一片大喊聲。
“失火了!”
隔壁院子里忽然冒出火光,黑煙在暮色中飄散開,府兵、隨從像沒頭蒼蠅一樣,在狹窄的廊道里跑來跑去,腳步聲嘈雜,人聲慌亂。
眨眼間大片燃燒的火星吹過來,灑在屋頂窗戶上,到處燃起青煙。
“快去救火!”
幾個府兵隊長叫住驚恐的府兵,領著他們去提水滅火。
柴雍站在窗前,看著隔壁院子被一片火海包圍,忽然變了臉色,轉身,朝著盧華英被關的牢房奔去。
眼前一個身影閃過,魏明肅似乎想到了什麼,已經先他一步急步下樓。
魏明肅沒有看身後的火光。
樓下的府兵準備去幫忙救火,眼角看見魏明肅一個人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愣了一下,連忙都掉頭跑回來。
一行人沖到牢房門前,幾個臉生的府兵看到他們,神情有些慌張,都低下了頭。
兩邊人即將錯身而過時,魏明肅忽然道︰“抓。”
聲音冷冽。
府兵立即沖了上去,那幾個臉生的府兵見已經暴露,咬了咬牙,也抽了刀迎上前,短兵相接。
柴雍沒帶腰刀,一腳踢開一個府兵,沖進牢房。
盧華英躺在地上。
他心里一緊,焦急地抱起盧華英,手指按著她的手腕,長出了一口氣。
“三娘,三娘。”
盧華英慢慢睜開眼楮。
門口的打斗聲停下來了,府兵簇擁著一個人走進牢房,他肩上和青袍下擺都濺了血,目光落到柴雍抱著的盧華英臉上。
盧華英看著他的眼楮。
“魏刺史……”她意識還混沌著,怕他轉身就走,從柴雍懷里坐了起來,“魏刺史,是我一個人的錯……”
魏明肅俯視著她。
她在求他,求他放過她的家人。
牢房外,火光越來越近。
一個府兵跑進來,道︰“魏刺史,火要燒過來了!”
魏明肅轉身走出牢房︰“所有人立刻離開。”
他指揮眾人撤離,自己卻朝樓上跑去。
柴雍抱起盧華英跑出牢房,府兵怕他跑了,寸步不離地圍在他身邊。
高個子少年同進飛跑過來,抬起胳膊道︰“這邊走!”
眾人跟著他穿過巷子,走進對面一座院子里,這里離起火的地方很近,但是隔了條街,火絕對燒不過來。
同進要柴雍把盧華英放下來。
柴雍本來想趁亂和盧華英說幾句話,看她意識不清楚,只能作罷。
火還在燒,夾雜著府兵叫嚷的聲音。
暗紅的火光照耀下,魏明肅走上樓,收拾案上的公文和記錄供詞的黃紙,火舌從窗戶鑽了進來,簾子飛快燃燒,他恍若未見,帶上所有公文,轉身準備下樓時,被門口灼熱的火焰擋住了去路。
魏明肅鎮靜地抬眸,臉上都是汗滴,把公文塞進懷中,轉身走到窗戶前,果斷地跳下。
火光立刻吞沒了整個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