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陸雲挽”三個字在星際可謂如雷貫耳。
帝國的兒童或許不知道“楚漳”是誰,但絕對不會不知道陸雲挽。
宴會廳的角角落落，眾人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氣……這麼多年了，從沒有一個人敢在公開場合叫陸雲挽全名。
更別說“雲挽”。
霎時間,眾人都像是見了鬼般朝同伴看去。
他們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同樣的震驚。
巨大的宴會廳正是安靜的時候,楚玄舟的聲音如同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在岸上輕撞。
帝國的上層有一大半都是陸雲挽的人,但楚漳故意沒有邀請他們。
今天的宴會廳里,百分之幾九十都是對陸雲挽懷有恨意或是畏懼無比的人魚。
因此直到剛剛，這群人魚才通過楚玄舟的話發現——陸雲挽的名字尾音微揚，念完之後唇角竟然會不自覺地翹起，露出微笑的表情。
配上楚玄舟的語氣，短短的三個字，竟然顯得比遠方玫瑰色的星雲還要溫柔。
不只是這群人魚，和陸雲挽一起受邀來到這里的艾忒溫也愣住了。
他忍不住偷偷地瞄了陸雲挽一眼,接著便看到對方在楚玄舟的話音落下之後蹙起了眉,露出略微不悅的表情。
……攝政王大人好像有些不開心？
艾忒溫忍不住想到。
實際上這一刻陸雲挽哪里是“不開心”這麼簡單？
已經在帝國的權力頂峰站了這麼多年的陸雲挽,好久沒有這種被人嚇到的感覺了。
來首都星之前,陸雲挽就猜到楚玄舟或許不按套路出牌。
然而親眼見到這一切後,陸雲挽還是忍不住感嘆了一下自己想象力的匱乏。
……
宴會廳里鴉雀無聲,楚玄舟像是沒有看到周圍人復雜的表情似的向陸雲挽走去。
接著站在了距離攝政王還有一米處,鄭重地朝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無論是不是皇子，身為上將的楚玄舟理論上都要對軍部的最高統帥陸雲挽行禮,只是在場的人包括陸雲挽在內,都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
楚玄舟的動作雖然突然,但是就在行軍禮的瞬間，眾人還是立刻明白了他想傳達的信息︰
他尊敬眼前的人類。
楚玄舟如今風頭正勁，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沒有必要這樣給陸雲挽面子。
可是眾人看到的一切卻明明白白地表示︰楚玄舟給了對方超乎尋常地尊重，可是陸雲挽竟然半點也不領情。
在楚玄舟行禮的同時，他也非常官方地給少年回了一個軍禮。
緊接著便輕輕地點了點頭，直接越過他向前走去。
陸雲挽看上去與楚玄舟好像半點也不熟的樣子。
明明這兩個人還沒有說什麼，但是周圍人卻覺得整個宴會廳里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而嚴肅了起來。
見陸雲挽要走，他們總算是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一反常態地迎了過去的楚玄舟卻並沒有就此罷休。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楚玄舟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陸雲挽的手腕。
臥槽……！
這一次剛才還在默默觀察兩人動靜的人魚，通通忍不住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一時間他們已經不知道先感慨楚玄舟和陸雲挽的關系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親密很多，還是感慨楚玄舟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然敢對攝政王陸雲挽做出如此不尊敬的動作了。
同樣因為楚玄舟這一下，陸雲挽徹徹底底的蒙了。
他下意識想要掙脫楚玄舟，可是人魚像是早就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一樣，在陸雲挽反應過來的同時用力握緊了他的手腕。
微微的刺痛感從皮膚傳至骨骼，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陸雲挽，自己和楚玄舟的距離近的超出了預期。
“殿下，請您注意身份。”陸雲挽緩緩抬眸向楚玄舟看去。
黑沉眼眸仿佛能夠吞噬一切光亮。
在抬眸瞬間，長長的睫毛輕顫著，就像脆弱蝴蝶不斷煽動的翅膀。
這一次陸雲挽的眼中罕見地露出了不悅甚至反感的情緒。
屬于攝政王的強大氣場在瞬間襲了過去，明明並非當事人，可正在觀察這里的眾人，卻還是生出了一種慌張感。
然而站在陸雲挽的對面的楚玄舟卻像是沒有察覺到這一切似的。
他依舊緊緊握著人類的手腕不松開。
同時將溫柔的目光落向陸雲挽緊抿著的唇畔……
剎那間，那天不經意間觸踫時的溫暖與柔軟，再一次出現在了楚玄舟的心間。
少年的心亂了一瞬。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向外瞟去，過了一秒之後才收了回來，重新落在陸雲挽的身上。
“……謝謝你能來參加今天的宴會，”宴會廳水晶燈發出的燦爛光亮，將楚玄舟那雙紫色的眼眸照得越發透亮，他看著陸雲挽的眼楮，無比認真且誠懇地說，“這是我的榮幸。”
楚玄舟對陸雲挽使用了“你”這個親昵的字眼，他的話語間似乎完全沒有將陸雲挽當作攝政王看待。
陸雲挽的臉色變得格外陰沉。
——他參加帝國行政例會時，遇到人魚貴族故意與自己作對，都從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帝國人常說陸雲挽，表里不一、口蜜腹劍、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他們常常想，究竟遇到怎樣的危機，陸雲挽才能拋開他虛偽的假面。
而今天的答案顯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陸雲挽竟然是在面對楚玄舟的時候拋開了他的體面偽裝。
他面無表情地瞥了楚玄舟一眼，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用那把黑紅相間的罌粟手杖抵在了楚玄舟的手指間。
冰冷的觸感傳來，楚玄舟頓了一下，終于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
而陸雲挽則在這個時候目視前方，忽視楚玄舟的存在向前走去。
他滿臉不悅。
此刻宴會廳里明明有數萬人，可是楚玄舟和陸雲挽的眼楮里似乎只有彼此。
方才的互動不過幾秒，但卻讓宴會廳的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濃濃的疑惑︰
……攝政王陸雲挽竟然有這樣喜怒形于色的時候？
他居然會公開表露自己的不悅？！
最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互動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兩個人似乎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熟悉。
可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陸雲挽向前走去，他無視所有人的存在，徑直坐在了的宴會廳前方的沙發上。
在落座的那一剎那，陸雲挽終于恢復了眾人印象中的樣子。
他微笑著接來侍從手里的高腳杯，就像是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似的，輕抿了一口紅色的酒釀。
見狀，宴會廳里的其他人才如夢初醒般地將注意力收了回來，並硬生生裝出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與同伴寒暄著。
實際上他們全都心不在焉。
之前發生在蒼芮星上的事再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中。
——不久之前陸雲挽將橄欖枝拋向了楚玄舟，可是對方好像並不領情。
甚至眾人一度以為陸雲挽與楚玄舟的關系徹底鬧翻。
然而現在，兩人表現出的狀態，又與傳聞中完全不一樣——恢復皇子身份的楚玄舟竟然變得格外熱情，一向擅長偽裝的陸雲挽竟然冷漠了起來。
這一切實在不符合常理。
他們兩個表現得怎麼像是……小情侶一樣呢？
此時此刻，宴會廳里無數人的腦海中都蹦出了這樣的想法。
緊接著，被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的他們趕緊打住，再次努力轉移注意力，勸自己不要多想。
陸雲挽走後，楚玄舟在原地站了片刻。
他並沒有因為對方的不領情而生氣，甚至于停頓幾秒之後，楚玄舟也隨之轉身，跟著陸雲挽向那個沙發走去。
他最終坐在了攝政王的斜對面。
人魚是擅長享樂的動物。
這間設立在首都星的宴會廳，當然怎麼方便玩樂怎麼布置。
宴會廳的中後部分什麼也沒有擺，而靠外靠前的那一圈，則擺滿了圓弧形的沙發。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坐的當然是主位。
楚玄舟是今天宴會的主角、帝國的皇子，在主位附近當然也沒有任何問題。
……位置雖然沒錯，但遠遠望去，兩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怎麼看怎麼奇怪。
坐下之後，楚玄舟沒有說話，他的視線緩緩落在了陸雲挽手中的酒杯上。
少年的目光沒有半分遮掩，看得陸雲挽也有些不自在。
他的手指不由一頓，將手里的高腳杯拿的愈發緊。
這只是一個再細小不過的動作，可沒想到竟然完整地落在楚玄舟的眼中。
“雲挽，酒精的刺激性有些大，你的身體不好，還是需要注意一下。”少年的聲音溫柔極了，里面是無法隱藏的關切。
听到這里，跟在陸雲挽身邊的艾忒溫終于忍不住瞪大了眼楮。
等等，自己不過是在其他星球執行了一些任務而已……攝政王大人和楚玄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悉？
身處高位的陸雲挽並不喜歡被人“提醒”，听了楚玄舟的話之後，他的本能反應竟然是和對方對著干。
可是下一瞬，陸雲挽就反應了過來——幼稚，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幼稚？！
難不成是被楚玄舟傳染了？
想到這里，攝政王的手指一頓，最終還是保持著現在的動作，將楚玄舟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不做任何反應。
楚玄舟笑了一下。
他喜歡陸雲挽被自己影響的模樣。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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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
沙發過高的靠背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擋在了前方，然而一切還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艾忒溫的眼里。
不對勁，真的是太不對勁了。
因為陸雲挽和楚玄舟的提前出現，宴會廳的氣氛也突然產生了變化。
剛才還在四處打听楚玄舟喜好，並且認識盟友的人魚們立刻安分了下來。
躁動不安的氣氛平靜了一些。
宴會廳中後方的人魚們一邊假裝寒暄，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前面。
但可惜的是，因為沙發的遮擋，這一次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
還好，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那麼漫長。
就在他們為此而撓心撓肺的時候，耳邊終于響起了一聲鐘鳴。
緊接著，深藍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宴會廳的正前方，無數虛擬的水霧匯聚，最終變成了冰冷的暗色波濤，隱約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冰山重疊。
不僅是視覺，在深海投影出現的同一時間，鋪天蓋地的寒冷水汽也隨之浮現。
——這是皇室的一大象征。
陸雲挽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不過一秒，他便再次將眼楮睜開。
這一次陸雲挽的眸底浮現了深深的笑意，他恢復了過往人們熟悉的模樣。
實際上早年間皇室宴會開場前是沒有這麼復雜的儀式的，這一切全都是楚漳故意為之。
他們知道，人類對于深海、未知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場儀式既是人魚在歌頌自己的力量，也是對陸雲挽的威懾。
攝政王終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慢站了起來。
厚重的黑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向後披散而去，正如一朵盛開的墨色罌粟。
就在同一時間，伴隨著冰冷的水汽，一陣滔天巨浪向陸雲挽而來。
別說是陸雲挽了，就連不遠處的人魚都不由得默默後退了半步。
可是陸雲挽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巨大的威脅一樣。
他非但半點也不恐懼，甚至于還迎著這樣的波浪向前走去。
陸雲挽站在驚濤駭浪旁，緩緩彎腰，朝著另一頭的楚漳行了一個禮。
他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哪怕行禮也不顯得半分卑微。
在背後的楚玄舟看來，這一瞬間即將陸雲挽身影吞沒的巨浪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不再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鐘聲再次敲響。
海浪中慢慢淡去，楚漳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個時候，背後宴會廳里的其他人也隨著陸雲挽的動作，一起向楚漳行禮。
遠遠看去，這場面無比壯觀。
楚漳非常喜歡參加宴會，既是因為貪圖享樂，也是因為他喜歡這種萬人臣服的感覺。
在行禮的瞬間，楚漳會產生自己擁有的權利，真正實施統治是這個帝國的錯覺。
可是今天，宴會廳里密密麻麻地站了數萬人，楚漳卻完全不感到興奮。
他的眼里只有不遠處的人類。
在看到陸雲挽的同時，楚漳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恨意。
楚漳雖然沒有什麼政治敏銳度，但是作為一個生物他還是擁有直覺的。
所以此刻他發現——陸雲挽的氣場完完全全將自己壓了過去。
宴會廳里的人對自己的尊敬來自“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可是對于陸雲挽的恐懼卻早已經刻入了骨髓。
想到這里，原本應該假裝寒暄一下，然後就讓攝政王起身的楚漳故意拖延了時間。
他冷冷地瞥了陸雲挽一眼，就像沒有看到這個人類存在一般的繞過他，向著墨藍色的皇位走去。
身為攝政王，陸雲挽雖然沒有單膝跪地，但是一直彎著腰對他來說仍舊半點也不好受。
一直困擾著陸雲挽的幻覺與疼痛，此時並沒有消失。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還在配合著實驗、不斷與本能做著對抗，停止服用那種鎮痛藥物。
所以此時，陸雲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生了銹的機器，每一個髒器和每一個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與疲憊。
他緊握著罌粟手杖的那只手正在顫抖。
——陸雲挽必須使用全身力氣，借用手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踉蹌。
他用盡全力也要維護屬于攝政王的尊嚴。
楚漳不知道陸雲挽具體身體狀況，更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但是隱約听說陸雲挽身體不好的他，還是非常樂意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使使絆子的。
直到落座，楚漳依舊沒有一點讓陸雲挽起身的意思。
按照帝國的規定，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還在行禮，那麼其他的人也不允許在這個時候起身。
雖然沒有像陸雲挽一樣疼痛難忍，但是對于這群嬌生慣養的人魚貴族來說，長時間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仍舊算不上一個好體驗。
放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其中的一部分人魚早就呲牙咧嘴、怨聲載道了。
可是今天，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距離有些遙遠，再加上沙發的遮擋，他們沒有看到陸雲挽因為用力而為顫抖的手臂，更沒有看到他發白的骨節。
但是這一切卻全部落在了楚玄舟的眼里。
少年的視線順著陸雲挽的手指向上移去，最終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玄舟看到︰低著頭的陸雲挽輕輕地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呼吸似乎也隨著疼痛而變得急促了起來。
少年的心髒瞬間傳來一陣刺痛。
暗藍色的全息投影終于在這個時候消失，楚玄舟的視線也隨之離開陸雲挽的身體，落在了楚漳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皇座上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陛下。”
少年輕緩的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宴會廳里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虔誠地將右手輕輕搭在胸口，按照帝國的傳統念起了對楚漳的贊歌。
楚玄舟的聲音終于將楚漳的思緒拽了回來。
而他對陸雲挽的恨意，也因此而緩緩地道了平復。
陸雲挽和楚玄舟剛才那一通互動完全沒有避著周圍的人。
不過方才身處于宴會廳後方的楚漳卻對此一無所知——他才懶得去管前面發生了什麼，只顧著在宴會還未開始的這段時間繼續玩樂、享受。
听到楚玄舟的贊歌，楚漳眼底突然生出一點譏諷的神情。
……沒關系，眼前這個令人惡心的人類不會再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和皇室其他那些廢物不一樣，楚玄舟一定能夠幫助自己，將權力從陸雲挽的手中奪回來，恢復皇室的榮耀。
想到這里，楚漳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好，”楚漳將視線向遠處投去，終于放過了這群還在向他行禮的人，“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而這個時候念完贊歌的楚玄舟也向前走去，站在了楚漳的身邊。
按照宴會的流程，專職的皇家禮儀官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他的手上捧著代表帝國皇子身份的綴滿寶石的暗色綬帶，還有同色的華麗披風，與無數勛章。
這一個個都是榮耀的象征，代表著帝國現任統治者對于眼前少年的看重與厚望。
楚漳是一個吝嗇的統治者，帝國的皇子皇女們加起來都從沒有獲得過這麼多的榮耀。
可他卻在今天通通將這些東西給了楚玄舟。
復雜的儀式還在繼續。
陸雲挽和宴會廳里的眾人一樣，站在這里，充當著儀式的見證者。
周遭環境安靜下來後，幻覺變得愈發明顯。
可是陸雲挽卻集中注意力沒有走神。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上方，關注著楚玄舟的一言一行。
和沉浸在利用眼前少年奪回皇室榮耀，取代陸雲挽成為帝國實際統治者的美夢中的楚漳不同。
站在下方的陸雲挽敏銳地發現——在楚玄舟恭敬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不屑與不耐煩。
楚玄舟鄭重地整理著綬帶，可是眼神里並沒有半點珍視與驚喜，反倒全是冷漠。
甚至于……陸雲挽還在楚玄舟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殺意。
陸雲挽忍不住挑了挑眉，如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繼續仔細觀察前方的一切。
帝國的儀式復雜、隆重。
就在陸雲挽的身體即將因疼痛而變得麻木的時候，巨大的鐘聲終于再次敲響，儀式結束了。
楚玄舟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他再次虔誠地將右手搭在胸前，並向坐在皇位上的楚漳緩緩鞠躬行禮。
“感謝陛下恩賜。”他按照帝國的傳統說道。
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人魚眼底的情緒。
數萬人的大殿里沒有一個人看到——楚玄舟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多麼的漫不經心。
他的語氣虔誠而溫柔。
但是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暗紫色的眼瞳卻再次緊縮。
殺了他。
楚玄舟的本能在催促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魚——
下一瞬，少年重新站直了身。
他眼底的情緒隨著動作瞬間隱藏了起來，外表看去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樣。
但帝國的歷史，已在這一刻注定被改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