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啪嗒。”
鮮血砸向地面摔得粉碎，在寂靜的實驗室中顯得尤其刺耳。
干擾儀仍在運行，楚玄舟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最好放開這個“獵物”。
他頂著劇痛，嘗試著慢慢將嘴松開。
“不用，”像是覺察到楚玄舟想法似的，陸雲挽用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我陪殿下完成實驗。”
人類黑沉的眼眸里，漾出了幾分笑意。
他無比耐心地對楚玄舟說︰“殿下，閉上眼楮去感受和理解疼痛。”
“記住精神核被沖擊的感覺，試著去喚醒它。”
楚玄舟下意識地按照陸雲挽說的那樣做了起來。
儀器上的紅光逐漸變弱。
與它正相反的是，鮮血已經浸濕了陸雲挽半邊身體。
甚至連楚玄舟身上的白色襯衫，都不再能看出本色。
陸雲挽絕不是沒有痛覺。
楚玄舟甚至能明顯的感受到，他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戰栗著。
可陸雲挽那漂亮到 麗的五官，非但沒有因為疼痛變得猙獰，甚至還生出了一種花至荼蘼的悲美。
在理智再度被劇痛擊潰的前一秒，楚玄舟竟然在實驗台上分神了。
——陸雲挽是真的要陪我完成這項實驗？
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時候陸雲挽完全沒有心情關注主角心里那些彎彎繞繞，他已經麻木了。
楚玄舟是屬鯊魚的嗎？！
原主是標準的漫畫身材，他身形縴瘦就連肌肉也只是薄薄一層。
陸雲挽非常確定，楚玄舟的牙齒已經徹底穿透了自己的皮肉，咬在了骨頭上！
劇痛之下，陸雲挽的大腦內只剩下干擾儀的提示音一遍遍回響。
“數據統計中……”
“實驗結束。”
二十分鐘後，干擾儀終于停止了運行。
在藍光消失的瞬間，陸雲挽的肩膀明顯一松。
實驗台上的少年闔上了眼，重重地跌了回去。
在干擾儀的沖擊下，楚玄舟身上的頂級人魚血統，進入了短暫的假性甦醒狀態。
他的腕骨上生出了細細的黑色鱗片，並在實驗室冷光的照射下，泛出了暗紫色的微光。
在濃烈血腥味的沖擊下，負責協助實驗的手下忐忑問，“攝政王大人，請問您是否進入醫療艙？”
沒了遮擋陸雲挽的肩膀上的血洞顯得尤其猙獰。
“不用，”陸雲挽垂眸看了一眼傷疤，他低聲呢喃著，“這是殿下送我的禮物，要好好保存。”
一直沉默著的宋非衍終于抬起了頭，他看向陸雲挽的目光有些復雜。
實驗儀器的藍光照在宋非衍的臉上，將他襯得尤為冷酷︰“陸雲挽，你遲早有一天把自己玩死。”
聞言，陸雲挽用手指點了點額角。
浸滿了血的手套，在他的眼角留下一點深紅的印記，就像泣出的血淚。
“那麼到了那一天……”陸雲挽走到宋非衍的身旁，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宋教授一定記得來參加我的葬禮。”
他與宋非衍擦肩而過，笑著離開了實驗室。
看上去就像是真的在期待那一天似的。
“嘶……”好疼啊！
陸雲挽站在鏡子前，小心翼翼地解開襯衫最上方的三顆紐扣，慢慢將肩膀露了出來。
他剛拿起止血凝劑，耳邊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
隨著一聲輕響，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幾米外。
“攝政王大人，”少年停頓片刻說，“……今天的事非常抱歉。”
剛才結束一場實驗，他的聲音听起來仍舊虛弱。
楚玄舟果然來了。
陸雲挽放下手里的止血凝劑緩緩轉身，他並沒有整理凌亂的衣領。
看過原著的他知道，楚玄舟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信了自己的鬼話。
與其說是來關心自己，不如說楚玄舟是來確認自己此前說的那番有關“禮物”的話的。
還好自己早有準備，忍著痛沒有用儀器處理傷口。
值了！
“怎麼又說抱歉？”陸雲挽的神情略帶疑惑。
從楚玄舟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見一片蒼白的皮膚，還有綻開的皮肉與藏在
幾個小時前的傷口還在那里。
陸雲挽居然真的沒有用醫療艙處理傷口，任由這個猙獰的傷疤留在身上。
“您的肩膀……”楚玄舟的神情無比愧疚。
“好看嗎？”陸雲挽笑著問。
他的話似乎嚇到了楚玄舟，少年不由皺了一下眉。
陸雲挽走到他身邊，將手虛扶在傷口處問︰“我是說，殿下不覺得它很美嗎？”
原來陸雲挽是在問楚玄舟，自己身上的傷口好看嗎。
腥甜的氣息再度襲來，楚玄舟下意識將視線移開，他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攝政王府邸擺滿了原主從各個星球收來的奇珍異寶。
沉默間陸雲挽突然轉身看向一側的陳列櫃，從中取了一只天青色的小盤子下來。
“殿下知道這是什麼嗎？”
“古地球時代的瓷器？”
陸雲挽先點頭，然後又輕輕搖頭將盤子放在了楚玄舟的手里︰“殿下看它的紋路。”
楚玄舟這才注意到，這只天青色的小盤上生滿了細碎的紋路，就像是深冬湖面上的裂隙。
也像一條條猙獰的傷疤。
“它叫‘冰裂紋’，是被工匠特意留下的釉層斷裂的痕跡，”陸雲挽輕輕敲了敲小盤，“有了它，才叫價值連城。”
伴隨著瓷器震動產生的脆響，陸雲挽對楚玄舟說︰“您看，除了‘完美’以外，殘缺與傷疤也是另一種美，甚至更加難得。”
“所以除了享受疼痛外，不妨也學著欣賞傷疤。”
如被蠱惑了般，楚玄舟的手指輕輕從小盤的紋路上滑過。
陶瓷質地細膩，就像人的皮膚一樣。
“我很喜歡這個‘禮物’，殿下呢？”陸雲挽的聲音沙沙的，像羽毛從人心頭撩過。
一點暖風從窗外溜了進來，托起少年銀白的長發。
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的他頓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疼痛是短暫的，但傷疤不會消失。”
陸雲挽︰“……”
攝政王的手指頓了頓，差點忘了之前編的那通鬼話的他，忽然覺得背後一涼。
肌肉下意識的緊繃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等陸雲挽反應過來的時候，肩上傷又裂了開來。
陸雲挽淡淡地看了傷口一眼，將止血凝劑交到了楚玄舟的手中，接著闔上眼站在了這里。
少年頓了一下，這才明白眼前人的意思。
陸雲挽要自己幫他處理傷口？
人魚骨骼堅硬，力量強大，是天生的殺手。
不同于監牢內奄奄一息的模樣，此時楚玄舟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殺死陸雲挽。
他真的不怕嗎？
人魚冰冷的手指觸向了陸雲挽的鎖骨，只需要一秒，就能刺穿陸雲挽的動脈。
攝政王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唇角忽然浮現出淺淺笑意。
他在無比清醒的狀態下，將信任與生命一起交給了深愛的少年，相信對方一定不會辜負自己的信任……才怪！
啊啊啊楚玄舟怎麼還不動！
他是不是在糾結，是不是真的想殺了我？
在少年將手貼在陸雲挽鎖骨的短短幾秒，攝政王大人的腸子簡直都要悔青了——自己是不是演過頭了？
演反派演的太沉浸太上頭真的會栽啊！
正在絕望之時，楚玄舟的手指忽然觸向他的脖頸。
陸雲挽屏住了呼吸。
楚玄舟的手指在這里停頓了兩秒，然後輕輕地蹭掉了順著鎖骨流淌到這里的血液。
他打開止血凝劑，無比認真地用手指涂抹在了陸雲挽的傷處，動作比對方想象的更加輕柔。
陸雲挽終于松了一口氣……自己剛才果然是誤會主角了。
沒有經歷過流亡生活的他，還是個正常的少年，頂多個性敏感了一點。
止血凝劑流到傷口，肩上的刺痛感將陸雲挽的思路沖散。
血液的甜香再次涌了出來，看到那片正在蔓延的猩紅，楚玄舟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辦法像陸雲挽說的那樣享受疼痛。
但是他第一次發覺，毀滅與破碎的瞬間還有永恆的傷疤，的確和陸雲挽說的一樣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