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色變了，他的眼角跳起青色的血管，宛如躁動的狂蛇。在楚子航的記憶里，那個男人總是松松垮垮的，好像天塌下來也都無所謂。但是此刻，他的神情無比堅毅，楚子航敢說他從未見過男人的這種表情，這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
車門被人輕輕叩響，鋪天蓋地的恐懼包圍了他們。路明妃已經昏迷，楚子航也臉色煞白。因為他看到了前排明亮的時速表，時速120公里。有什麼東西能在這種速度下跟著車跑，還同時伸手敲門？
“你只生不養，別人養出來的會像你麼？”楚子航討厭男人用大人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出國不好，”男人繼續開口，“出國能學什麼啊，也就學點英語，你英語已經很好了。現在國內的發展多快啊，你在國內上大學，上學時候就能順便了解社會了，再叫你後爹給你找找關系……”
你不明白嗎？我也不想讓那個男人取代你啊！可是我得慢慢學會叫另一個男人爸爸。如果叫了他，你還能算是我爸爸嗎？
楚子航突然一愣，他意識到路明妃的父母也不在身邊，他說的話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他轉過頭，卻看到路明妃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她清秀的面龐有些扭曲。
男人看著路明妃拼命解釋的樣子和楚子航皺起來的眉頭，嘴角那抹細不可查的微笑越發燦爛。
楚子航的眼楮里有什麼光熄滅了，在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慢慢地蹲了下去，雙手撐著地面，不說話。可是無比厚重的悲傷彌漫開來。
那似乎僅僅是一場只存在于他和父親間的夢境，路明妃早就昏迷，估計只會覺得遇到了車禍，沒人會相信他說的一切。
楚子航突然理解了他的父親，沒人會相信那條高架路上發生的事，所以他才那麼堅持要讓兒子活下來。
只有楚子航活著，才能證明他楚天驕來過這個世界上。
…………
與此同時，醫院的急診室外，叔叔正在忙著辦手續，嬸嬸守在門口等著，小胖子低著頭不敢說話。護士從里面走出來，“路明妃的家屬在嗎？”
嬸嬸趕緊走上去，“醫生我佷女沒事吧？嚴不嚴重？”叔叔交完費用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也是難掩焦急的神色。
“沒什麼大事，只有輕微的腦震蕩。她昏迷應該是受到了驚嚇，你們多關心她一點。現在再住院觀察幾天，沒什麼問題就可以出院了。”護士的話讓幾人松了一口氣。
按照嬸嬸對楚子航的了解，她覺得楚子航邀請自家佷女搭順風車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楚子航的名氣和人品都擺在那里，她倒是不擔心什麼。
但是如果不是路鳴澤偷了路明妃的傘，她絕對不會坐上楚子航的車，這個普普通通的丫頭也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情……都怪路鳴澤！這丫頭爸媽不在身邊本來就不容易，這小崽子還變著花的欺負她！
如果路明妃是一個一般的女孩子，嬸嬸也不會這麼大火氣。可是嬸嬸清楚她兒子和這個優秀的佷女一直不對付，嫉妒這個姐姐所以經常使絆子。
以前路明妃一直不介意，而且都是一些小惡作劇她也不好說什麼，可是這一次真的是有些過了。就算沒有出車禍，那麼大的雨讓一個女孩子冒雨跑回來？病倒了怎麼辦？遇到壞人怎麼辦？
小胖子看著嬸嬸越來越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也知道這次闖禍了，听說姐姐出了車禍他當時都被嚇傻了，辛虧姐姐沒什麼大事，不過他這一次應該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幾天之後，路明妃出院，她只記得自己在高架路上出了車禍，其他的一概不知。
回到家，路明妃打開窗子，雨後的空氣濕潤里藏著難得的清新。路明妃脫的只剩內衣，張開雙臂對著窗外深呼吸，紗簾那一側隱約投下妖嬈黯淡的影子。
她有種確確實實還活著的感覺，每個毛孔都張開嘴全力迎接細雨蒙蒙的晨風，路明妃第一次明白，原來還會呼吸是一件如此令人幸福的事。
這個時候，楚子航坐在電腦前，在搜索界面輸入了幾個字︰
卡塞爾
………
2004年7月3日台風蒲公英在這座城市登陸，暴雨，十級大風，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一早風速降了，拖車就開上高架路一輛輛地往外拖被困的車。
等到所有車輛都被拖下來，交警幾乎快要收隊的時候，一個男孩抱著一個女孩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里。男孩看起來沒有大礙，可是女孩已經昏迷不醒。
“調頭！我們調頭！”楚子航大喊。
“沒用的兒子。”男人苦澀地笑笑，“這種地方你來了就只有往前，後退只能是死！給你的同學系上安全帶！”
昏迷之中的路明妃抖的仿佛得了癲癇，她的耳邊一直縈繞著鬼影們的竊竊私語，好餓啊……好渴啊……我想要她的血肉….…讓我們分享這偉大的生命……
“兒子，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以前你很多次都不听我的話。”男人看著楚子航說，“但這次一定要听，記得，我說跑的時候，你就往車上跑，帶上你的同學，絕對不要回頭！”
這些東西……是什麼？
周圍似乎傳來低低的笑聲，楚子航沒听清，但路明妃听到了，那笑聲低沉，就像是鬼片里站在主角背後的魔鬼，在欣賞著可口的獵物。
一輛救護車把兩人送到了醫院，楚子航在接受了簡單的檢查之後，確認路明妃沒事便離去。他又回到那個高架路口，在那里等了很久。
“高架上沒有人了，都清空了。”警察過來對楚子航說，“是不是沒找到你家里人？別擔心，高架路上的人我們全都救出來了，有的沒從這邊出口走。沒遇上肯定是錯過了，回家看看吧。”
“什麼？”男人問到。
“你閉嘴。”楚子航冷冷地重復。
這句仿佛一把刀刺在楚子航胸口，叫他透不過起來。
“你閉嘴！”楚子航像只小豹子那樣低吼，把路明妃嚇得一哆嗦。
“真沒禮貌，我都是為你好。”男人愣住了，“你要多听大人的意見……”
“听你的意見有用麼？我將來能不離婚麼？能按時參加孩子的畢業典禮麼？能準點接送他上下學麼？我不能，我只是需要去告訴他，叫你後爹去給你找找關系。”楚子航的聲音很平靜，但是眼神卻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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