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稚音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一塊暖白色的玉佩，正中間有個“鬼”的小篆陽刻、背面是祥雲簇擁著蓮花的陰刻。
這是上回她和崔青歲在集市上撿漏得來的東西，九霄當時告訴她，這是第一任鬼王的玉佩。
蕭稚音又仔細端詳著今天謝初蓮塞給自己的玉佩，雖然沒有陽刻的“鬼”字，但那祥雲簇擁蓮花的圖案和那塊曖白色的玉佩一模一樣。
蕭稚音深吸一口氣，覺得整件事都有些荒誕而不真實。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謝初蓮是第一任鬼王。
或許她當真和蕭青弦一樣，同樣遇到了時空亂流、回到上古，又在和蕭青弦決斗之日回到了當下。
但很快，她又告訴自己，阿姐不一定是鬼王，萬一這只是個巧合呢？
……去你媽的巧合！
蕭稚音小聲罵了句髒話，閉了閉眼，腦子里亂哄哄的。
等等，如果阿姐真是鬼王，那阿兄知道麼？
顯然是不知道的。
謝初蓮心思要比蕭青弦復雜許多，她能權衡利弊，在知道蕭青弦是妖王之後也能心平氣和，但蕭青弦性格單純，有時候還有些暴躁，如果真叫他知道了謝初蓮的身份……
嘶。
蕭稚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渾身難受，總覺得下一刻這個家就要散了。
她心驚膽戰一晚上，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精神恍惚。
今天秦忘憂難得在宗門，因此便不是崔青歲教授蕭稚音，蕭稚音一路御劍來到了朝天宮，險些沒栽倒在地上。
秦忘憂連忙扶住了蕭稚音，看了一眼她的臉色，納罕道︰“阿音這是怎麼了？”
蕭稚音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沒跟秦忘憂說實話，主要是事情都還不太確定，說了也沒用︰“沒什麼，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到整個家都散了。
秦忘憂狐疑地看了一眼蕭稚音，但也沒有深究——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心里藏著不少事兒，問也問不出來，只能等他們自己想說了才行。
不過還是得多看顧一下，免得出了事兒。
于是秦忘憂不著痕跡地繞開了這個話題，轉而道︰“你如今已是築基巔峰的境界，最近可有結丹的預兆？”
蕭稚音盤腿坐在了湖邊，容顏在氤氳著薄霧的空氣里有些模糊，她困惑地搖搖頭︰“師尊，結丹的預兆是什麼？”
秦忘憂莞爾一笑，指點道︰“既然你已經這麼問了，那便說明你並未感受到結丹的預兆。這件事急不來，現在不結丹也好，能叫你修為更穩固。”
蕭稚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看向秦忘憂︰“師尊，那天我听說【一筆勾】秘境之後，一直對佛子的話若有所感，但卻摸不準其中奧義，可否請師尊解惑？”
“眾生芸芸，生之則死，死之則生，來來往往，循環往復；無間道中，金剛怒目，以殺止殺，一筆勾之。”秦忘憂曼聲誦讀著歷史書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對話，而後淺淺笑了，“阿音說的是這句麼？”
蕭稚音點點頭︰“生之則死，死之則生，來來往往，循環往復……作何解？”
“這句話講的，卻是因果。”秦忘憂輕聲慢語道，“若你在路邊看見了一個乞丐，他同你乞討一碗水，你卻給了他一碗水並上一碗飯，自以為善心能夠叫他活下來，卻不成想這碗飯成為了眾多乞丐的爭奪對象，向你乞討的那位乞丐也因為其他乞丐的毆打而身亡，而百年後，因為吃了那碗飯活下來的乞丐機緣巧合拜入仙門，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成了你的仇人。”
“而你和那乞丐是生死仇敵，你想要置他于死地，最終追殺他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眼看著你就要打敗你的仇人，卻不料仇人的血液落入土壤，喚醒了沉睡在此上萬年的凶獸，凶獸不但助你仇人逃過一劫，還在未來反過來追殺你。”
“這便是生之則死、死之則生，來來往往，循環往復——因果是一個大的閉環，你無意間的一個舉動，不論好壞，最終可能都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蕭稚音明悟，但很快又問道︰“那，我就什麼都不該做麼？”
秦忘憂失笑，搖搖頭︰“自然不是。這便是下一句的內容了——無間道中，金剛怒目，以殺止殺，一筆勾之。這是在說，哪怕是在無間地獄，也總有金剛願意為之怒目，世間陰陽互生，無間地獄中為何不能存在金剛？彼時的妖王，便是這位金剛，他自認殺孽過重、恐怕招致不好的因果，但佛子卻告訴他，這是陰陽平衡的結果，無間地獄是為陰，怒目金剛是為陽。”
“上古時期是一片蠻荒，在那個時代，妖王找到了自己的道，那便是以殺止殺，而他斬殺的皆是身上背負因果的人，他一劍斬斷所有因果，可以稱之為一筆勾。”
蕭稚音點點頭。
秦忘憂喝了口茶，提點道︰“因此，道家講究的無為，乃是順勢而為。沒有人能窺見所有的因果，也沒有人能避開不好的因果……遇上便遇上，沒什麼可怕的。”
蕭稚音听懂了，她感慨道︰“佛子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秦忘憂笑著睨她一眼，一邊用茶盞的蓋子拋開茶葉，一邊慢悠悠地說︰“不過野史上卻說，上古時期那位佛子根本就沒說過這句話。”
蕭稚音不假思索︰“不管是不是佛子說的，它都很有道理，哪怕說這話的人只是個路邊的凡人攤販，也是有道理的。”
秦忘憂贊賞地看她一眼︰“正是這個道理，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道，哪怕是我們腳下的一根草，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頓了頓，她莞爾︰“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這便是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
上完課後，蕭稚音回到了飛櫻閣，開始給陳瀟湘和慕仟發消息，想約一頓飯。
君向瀟湘我向秦︰【好呀，吃什麼？】
目標是賺一個億︰【我提議吃火鍋。我老家在蜀州，三天不吃辣我渾身難受。】
專業藕片打孔蕭姐︰【可以，今晚行嗎？】
另外兩人都沒什麼異議。
得虧陳瀟湘最近課業比較少，不然這頓飯恐怕得拖到猴年馬月。
專業藕片打孔蕭姐︰【今天我師尊給我講課了，我覺得很有感悟，也想講給你們听！】
君向瀟湘我向秦︰【哇，秦劍尊的課？快講快講！】
目標是賺一個億︰【我也想听，這可是秦劍尊啊！】
蕭稚音琢磨片刻，而後自信滿滿地開始輸入。
輸入了半天，她覺得字太多，有點累，干脆縮減了億點點。
專業藕片打孔蕭姐︰【就是乞丐找你要水，你不能多給他一碗飯，不然你以後就會被另一個乞丐追殺。】
君向瀟湘我向秦︰【……？】
目標是賺一個億︰【……？】
專業藕片打孔蕭姐︰【好累，不想說了。我們來聊聊吃啥吧。】
與此同時，丹峰上的一座洞府內，陳瀟湘放下了手中的玄玉令，面無表情地想，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呢？
蕭稚音是很可愛沒錯，但她令人無語的時候也是真的令人非常無語。
她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堆積如山的課業，決定出去走走，放松放松，為晚上的火鍋聚餐做下準備。
卻不料剛邁出洞府，她便看見了一個如丁香般嬌俏的女郎。
明明是青天白日，這女郎手里卻撐著一把傘，沖她笑了笑，用一種近乎蠱惑的語氣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