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看看任斐,“黃成有個好習慣,喜歡記事,每天,至少每三天都會把自己或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事記錄下來。這個習慣早在四十年前,他進入律懲司開始就養成了,一直到如今。
黃成是你逼迫他出來頂罪的吧?說實話,我們還真的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還沒法去黃成家搜查,也就沒辦法搜到他記事的冊子,更沒有辦法那麼詳細知道幾十年前發生的事!”
任斐的表情依舊凶狠,但是,臉色煞白,再加上嘴唇下意識的顫動,足以說明他內心的恐慌。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已經穩操勝券的周正現在反而不急不躁,不管任斐樂意不樂意,他開始講述一個淒慘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四十年前。一個年輕人懷揣著憧憬踏入律懲司的大門,這里是他實現自我理想的地方,也是他步入仙界的最佳階梯。
年輕人很好學,不到三年的功夫就從一名普通的司吏做到了司吏長,大好的前途一路光明。
那個時候,他結識了一位至交好友,一個比他小一歲、能力卻比他更突出的青年。兩人一見如故,不久就結拜為生死相依的兄弟,而且,同拜在一位使君的門下。
那位使君本事很大,也很喜歡他們倆。毫不藏私把一身的本事都傳給他們倆。
兩個人也勤學苦練、不負所望,不到五年的時間,不僅學會了師父的一身本事,而且雙雙晉升為參事,成為使君的候選人。那個時候的兄弟兩人可謂意氣風發、前程似錦。
師兄為人圓滑,卻不討女孩子歡心,師弟風流倜儻,身邊總有追不完的姑娘。沒事,師弟就給師兄物色介紹,可是,師兄卻難結良緣,一直單身。
師弟是個專情的人,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對其他女孩都置之不理。那個女孩也喜歡他,兩人兩情相悅,很快就喜結連理。
師兄,很為他們高興,不僅忙前忙後幫他們張羅婚事,還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讓這對新婚夫妻高高興興去雲游天下、享盡人間美景。
弟妹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人,害怕師兄一個人孤單,特意邀請師兄和自己的好閨蜜一起出游,路上總是有意無意讓師兄幫忙照顧自己的閨蜜,有意促進兩人的感情。
這本來應該成為一段佳話,可是,災禍偏偏從那次出游開始了。
有一次,他們一行四人經過一片野狐嶺,那是一只妖狐的地盤。對于他們師兄弟的修為來說,他們壓根不放在眼里。
師兄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很客氣地遙空向狐妖說明來意,只是路過,別無他意,還請狐妖高抬貴手,讓他們安全通過。
或許是那只狐妖猖狂慣了,也或許是那只狐妖本就有此一劫。那只狐妖竟然大言不慚要師兄弟兩人乖乖把兩個女子留下供他享樂。
師弟本就年少輕狂,又當著心愛人的面,哪受得了這個氣?二話不說直接就動手了。
結果可想而知,他們師兄弟都是仙階一層之人,而那只狐妖只不過才進入仙階,沒幾下就被打得滿地找牙、連連求饒。
師兄的意思,教訓也教訓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可是,師弟對狐妖的冒犯怒氣難消,執意要趕盡殺絕。
那只狐妖眼見活命無望,竟然在臨死前祭出了鸞帳銷魂圖。
師兄為救弟妹的閨蜜,一把把人推出去,自己卻被困進了圖里。他以為師弟會救弟妹,卻沒想到關鍵時候,師弟竟下意識地自己避開了,而把弟妹留在了圖中。
鸞帳銷魂圖是一件仙階法寶,師兄一時也無法破圖而出,為了避免圖中還有其他機關傷害了弟妹,師兄只能時刻把弟妹護在身後。
只是,鸞帳銷魂圖是一個極重的幻術陣法,通過撩撥入圖之人的春心而消耗此人的精元,最終不知不覺枯槁形瘦變成一堆白骨還不自知。
師兄和師弟的娘子在陣圖中度日如年,最終還是沒能抵御住圖中的幻術…
“別說了!都是借口!奸情就是奸情,怪什麼陣圖?都當我是三歲的孩子騙!”
任斐幾乎失控了,要不是藥物的作用他動彈不得,估計他都要上前跟周正拼命了!
楊山毫不客氣,上前就給任斐一個大嘴巴,打得鮮血直流。隨後,拿出專用的繩索把他五花大綁,省得藥勁消了,這小子再作妖!
周正等眾人又平靜下來後,接著講述。
這件事之後,師兄弟反目成仇。師兄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願意自刎祈求師弟原諒。師弟的娘子也覺無顏苟活人世,幾次尋死覓活。
可是,那個時候,師弟的娘子已懷身孕。但是,孩子的父親究竟是哪一個,卻不得而知。
為了避免二尸三命,這個時候,他們的師父出面了。他強逼著師弟原諒師兄,並將錯就錯,讓師兄娶了師弟的原本娘子。
師父用了偷梁換柱的方法,強行為師兄和師弟娘子的閨蜜舉辦婚禮,但是,新婚之夜就把新娘子送給了師弟,而把師弟曾經的娘子帶到了師兄的洞房。
師父讓他們四人發毒誓,把此事爛到肚子里,誰也不準再提。之後,好好地過他們各自的小日子,誰心里也不準再生罅隙。
師兄很樂意如此,不管孩子是否是自己的,他都願意把孩子撫養成人。娘子在那次事件中,對師弟自顧自己而拋棄自己的行為很是傷心失望,反而是師兄在困境中處處為她著想。
如今,能有此結果,她也甘心。兩人夫唱婦隨,計劃齊心協力把孩子撫養長大,好好地過小日子。
可惜,孩子竟然流產了。也正因為如此,師兄的娘子大病一場,從此再也不能生育。
師兄本就有愧疚之心,想著跟娘子無兒無女過一生也挺好。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晃三十多年過去,師兄想要一個孩子的想法折磨的他輾轉難眠。
最初,他打算收養一個孩子,可是,娘子自從不能生育後,對孩子變得天生仇恨,竟把他們領養的孩子活活折磨死。這讓師兄下定決心,在外面養一房小妾,偷偷養個孩子。
而師弟那邊,又娶了一位新人,還是對自己愛慕,千依百順一心跟著自己的人,心氣也平順不少。兩人成親以後沒幾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因為有前車之鑒,他對他的娘子像防賊一樣關在家里不讓出門。
而他自己,則養成了霸佔別人家娘子偷腥的嗜好,到處沾花惹草。
他娘子發覺有異,就跟他大吵大鬧,兩個人差一點把房子給拆了。從此以後,他管他娘子嚴,他娘子管他更嚴,下值之後,幾乎不讓他離開家半步。
可是,這位師弟賊心不改,于是就有了趁當值時出去偷情的事情發生。
“再往後的事,估計大家也都猜到了。”
程峨都有些听愣了,“任斐和黃成還有這麼離奇的恩怨?”
胡屠也點點頭,“兄弟,怪不得你會問我當年之事?原來你早就猜測到了!我也是有所耳聞,但是,見他們倆除了關系淡些並沒有撕破臉,我還以為是別有用心的人瞎編排他們呢!沒想到,真是事實!”
“之前,對于整個案件的起因,我也是有所懷疑,想往這方面深挖一下。等黃成投案,我基本上已經肯定。就因為有了這層恩怨,心懷愧疚的黃成才甘心情願為任斐背黑鍋扛罪!”
周正又轉向任斐,“不過,我估計,對于剛剛喜得貴子的黃成來說,憑你一個人的面子還不足以說動他,除非,你搬出了你們的師父!”
“胡說!黃成欠我的,他該還給我!”
周正笑笑,“你這麼維護你師父?真是他的好徒弟啊!好,就算這事跟你師父無關,是黃成為了還你情,替你頂罪!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讓陳肖殺那麼多各派弟子到底是為了什麼?”
見任斐遲遲不願意開口,周正皺起眉頭,“你這人言而無信!你問的我告訴你了。我問你,你卻不願意開口?”
任斐抬頭看著周正,“你連我跟黃成四十年前的恩怨都能挖出來,我服,徹底服了!行,我告訴你。吸取那些人的靈力跟精元,是給我兒子用的。他要進階仙階,需要那些靈力的輔助。”
“進階仙階?”
“對!律懲司的人要進階仙階,必須去天梯聖台上。只能一個人獨自前往,不能有其他人陪同。我雖然給他預備有相應的法寶防身,但是,還是擔心他到最後會靈力不濟,所以…你也知道,我就這一個兒子,無論花費什麼代價,我也不能讓他有事!”
天梯聖台?周正默默把這個名字記住。
他贊同地點點頭,“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也合情合理。只是,我記得貴公子好像只有天階高層修為,這種修為也能進階仙階嗎?”
“哈哈,你說的是半年前,我兒子現在已經是天階巔峰,離天階大圓滿指日可待!”
“我相信,你有能力能讓你家公子很快進入大圓滿狀態。只是,再快也需要一兩年時間吧?你現在這麼著急給他準備這些靈力和精元,為什麼?”
“誰說需要一兩年?我兒子是天才,萬一半年就晉升到大圓滿呢?我這叫早做準備早心安!”
“行,我信你!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陳肖殺害那些人後,是怎麼儲存他們的靈力和精元的?你給他的是什麼法寶?”
“法寶?當然是聚靈瓶。”
“可是,我們在他身上卻沒有搜到?”
“你們當然搜不到,他每次用過,都要給我送過來。你們上哪兒搜去?”
周正笑的很開心,“那麼,聚靈瓶現在在你家?”
“不在!在哪兒?我不會告訴你!”任斐略帶囂張地回道。
“沒事!我們也不會去找。”
“什麼意思?”任斐被說愣了。
“沒有的東西,干嘛要花費力氣去找?”
任斐明顯急了,“怎麼就沒有?你說兩句好听的,說不準我就告訴你了!”
周正放聲大笑。
“你不信我?”任斐故自裝作冷靜。
“聚靈瓶,一件仙階法寶,陳肖一個凡人怎麼能用?”
“我,”任斐把這個問題疏忽了,他一時又想不到合適的解釋,不由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還說什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這人,真不地道!一開始就滿口謊話。為了保護誰嗎?”
“我沒有!”任斐急忙否認!
“你有!你以為黃成的記事冊里就寫些你們之間雞毛蒜皮的小破事?我前前後後全看完了,里面清清楚楚都記著呢!”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師父的事!”
說完,任斐就傻了!他本想張嘴再掩飾糊弄,可是看著周正的表情,他知道再說什麼都是徒勞了!
他突然咬向自己的舌頭,他要做個啞巴,他不會再說一個字。
身旁的楊山早有提防,見情勢不對,一拳打在任斐臉頰上,把他的下巴打成脫臼。
周正拍拍任斐的肩膀,“你確實是個听話的徒弟,對師父也是忠心耿耿。可是,我要是告訴你,當年狐妖手中的鸞帳銷魂圖是你師父給的,並且是他逼迫狐妖故意挑釁你們,為的是把你們全部吸入圖中。不知,你作何感想?”
已經不能說話的任斐驚恐地難以置信地盯著周正。
“你師父當時仗著自己是巡狩司的真君,覺得就能對妖族為所欲為。可是,他太小看妖族了!這是當年,狐妖孩子的供狀,那孩子見父親死後,就把整件事情都告訴了溫司主。司主覺得這是家丑,並沒有聲張。只是在數年後找了個借口,把你師父罷免了。”
“啊,啊,啊…”口不能言的任斐情緒幾度失控,他不相信更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等著任斐的情緒平靜,周正嚴肅地看著他,“到現在,你還不願把真情講出來嗎?”
楊山上前,恨巴巴把任斐的下巴給他結上。
任斐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是,周正手中已顯陳舊的供詞不會有假!司主溫如�也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被蒙騙的人!想想當時師父被免職竟然毫無不平的舉動,他突然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真的?!
任斐放聲痛哭!這些年自己所受的苦,師兄所受的苦,原來都是拜師父所賜!
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跟別人同床共枕!即使,她是不貞潔的,可是,她卻是他最在意的人!
他所娶的女子,他並不喜歡,也根本不願意迎娶!
但是,他不敢違抗,因為那是師父的安排!
這幾十年,他過得如此窩心!因為不幸福,他破罐子破摔,而且,心理變得極其扭曲,完全變成了自己原先最深惡痛絕的那種人!
而師兄呢?那個一心為自己好,把自己當成親兄弟的師兄呢?他過得更委屈!他懷著負罪感活了三十多年,最後,在自己的強逼下,又舍棄剛剛出生的孩子,為自己舍命頂罪。
他們倆本來都應該有個幸福的家庭,本來都應該有個快樂的生活。可是,這一切都讓師父毀了!
師父啊!我們哥倆都是那麼尊敬您!那麼崇拜您!願意舍棄生命遵循您的意願!可是,您呢?
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們呢?任斐忽然想到師父現在所做的事,一下子全明白過來。
“我說,我都說!”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