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南禾雨之念,王妃將行
“我最初听聞你的名諱時,你剛剛離開十里長寧街,剛剛離開陸家。
那時你不過是一位脫了賤籍的尋常少年,是一根被大府斷去的壁虎尾,卻不曾想短短一年,�U鬩丫 舊細呱劍 鬩願┤猶 ┬械拇蠖嗍 恕! br />
李觀龍身前的桌案上,還放著一碗酒。
陸景也要了一壺酒,為自己斟滿,一飲而盡。
山野酒家釀的酒,總是帶著一股苦澀,其味也稱不上醇厚。
但吞入腹中,卻有一股熱氣從中升騰出來,自有一股獨特的韻味。
“天下的酒都有自己的味道。
那些名酒雖貴,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喝得慣名酒。
人也是如此,個人有個人的機遇,少柱國覺得我應當像絕大多數庶子、贅婿那般,一生匍匐在泥潭里,不該抬頭看天空?”
陸景灑然一笑︰“玄都李家這等的豪門,也要來戕害他人,我只能奮力奔命,倒是讓少柱國驚訝了。”
李觀龍看了陸景一眼,道︰“你一改平時的溫和,說話倒是變得尖銳了許多。”
“也許,你與我李家以及七皇子一脈多次交鋒,至今安然無恙,讓你變得有些……驕傲?”
陸景坦然答道︰“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從一開始,我便無意載著太玄京中爭權奪利。
若非七皇子一脈、李雨師步步相逼,少柱國與我也不至于鬧到這等地步。”
“至于我的溫和與尖銳,其中確有轉變。
原因在于陸景在這太玄經中待的越久,就越發知曉,有時待人溫和不見得就能換來溫和。
可若是你腰間配著刀劍,說話再尖銳一些,許多時候就能省去不少麻煩。”
少柱國氣魄猛然大盛,猶如拔山舉鼎,可他的面色卻絲毫不變,只是注視著陸景道︰“那麼,陸景殺了我李家的李雨師,與我之間又有仇怨,與七皇子一脈更有血仇,在這般情況下,陸景先生以為……走出太玄京是一個好選擇?”
當李觀龍的氣魄撫過,陸景身前酒壺中的酒都變得沸騰起來,就好像被烈火炙烤。
山野酒家的掌櫃卻無絲毫異狀,仍然弓著身看出枯瘦而黝黑的雙手,洗著盆中的碗筷。
李觀龍無愧為神相極境的強者,對于自身氣血的掌控依然達到一種極致。
沉重的壓力壓在陸景身上,陸景深吸一口氣,笑道︰“少柱國,陸景孤身前往河中道,自然是想要去搏一搏河中道的機緣,也有不可不去的理由。
少柱國是想要攔我,還是想要殺我于太玄京百里之外。”
他說話時,又側過頭去,看向遠處一座高山。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夠清楚的看到那高山上,李霧凰面帶輕紗,身穿華衣,在兩位佩刀甲士的護持下注視著他。
她眼神沒有絲毫掩飾,唯獨只有濃郁的殺意。
重重殺意宛若利刃一般,想要將陸景斬殺在這一處所在。
“聖君親命,天下人皆可前往河中道,尋求鹿潭機緣,我自然不會在這里殺你。
可是,世間之仇怨總要了結,以你如今的修為想要橫行鹿潭顯現的河中道還不夠。
這太玄京中有太多人護著你,糞土至穢變為蟬!糞土中的蟲子原本很骯髒,可一旦蛻變為了蟬,就在秋天的涼風中吸引露水。
涼風護持,又有露水養育,叫聲也就變得越發清澈起來。”
“但河中道的風卻並非是涼風。
若你配著刀劍走出太玄京,書樓那幾位先生還要跟隨你一同前去河中道護持于你,那我倒也並不會擔心太多。
這天底下的強者沒有一人是他人養出來的,只有自己磨礪刀劍,才可成鋒銳。
他們事事護著你,只會將你養廢。”
少柱國說到此處,他站起身來,輕聲道︰“你既然想要前往河中道,大概是想要磨礪自身的鋒銳之意,等到鹿潭徹底現世,我們……還會再見。”
陸景舉起桌案上的碗相送,他一口將碗中的美酒飲盡,又看了一眼龍精虎猛的少柱國︰“少柱國,你乃是當世豪杰,不論是戰功還是武道,成就俱都驚人。
如你這般的人物,靠自己便能時時精進,更上一層樓,為何偏偏要入七皇子麾下,去爭那虛無縹緲的太子東宮大勢?”
少柱國沒有想到陸景有此一問,眼神卻無絲毫變化,只是道︰“整座天下是一面棋盤。
天地眾生很多時候,都不過只是構成棋盤的木屑,能夠成為棋子的寥寥無幾,能夠起一位執棋者的更是少之又少。
當你查知到棋盤,卻不曾成為執棋者時,就應當明白天下間的事,並非我等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盡力在這棋盤中廝殺,讓自己成為其中大龍的一部分,又或者徹徹底底成為執棋者……才是我的最終的歸宿。”
“陸景……你也是棋子,只是你還太弱小了些,甚至看不到這天地棋盤的冰山一角。
有朝一日,當你遠眺天上地下,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也許便會如我一般甘于成為棋子。”
少柱國眼神漠然。
陸景並未反駁少柱國,他側頭想了想,這才說道︰“我知道少柱國的來意。
那條金蛟不在我身邊,她被我留在太玄京中,身上也擔負著責任。
我也知曉少柱國會來詢問,所以想要與少柱國談一樁生意。”
李觀龍靜默不語。
陸景道︰“太玄京中既有聖賢,也有牛魔鬼怪、魑魅魍魎。
陸景心中也有掛念之人,她是書樓十一先生的親傳弟子,我本不該太擔心。
只是太玄京中既有聖賢,也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等我走後還請少柱國稍加注意。
青 一旦有危險,那金蛟便會拼死相護,若十一先生無暇出手,還望少柱國出手相助。”
李觀龍眼神微動,注視著陸景,似乎想要看透陸景。
“你就不怕我擄了那青 ,以她要挾于你?”李觀龍出言詢問。
陸景卻微微搖頭︰“便如我所言……她是十一先生的弟子,而且那金蛟受我之命,乃是天上斬龍台的權柄所致。
少柱國前去擄掠青 ,也許金蛟會死在你手中。”
“而且,陸景點化金蛟是少柱國上一次對我出手付出的代價。
若是青 有難,少柱國確實出手相救,在陸景眼中,恩是恩、仇是仇,陸景……自然也會報答。”
……
陸景騎上照夜,繼續朝著河中道而去,白衣飄然,腰佩刀劍,宛若謫仙一般。
李霧凰下了山,來到李觀龍身旁,語氣中不免帶出了幾分質問︰“兄長,陸景難道想與你和解?
可是他殺了雨師……我必要他人頭落……”
“恩是恩,仇是仇。”李觀龍背負雙手︰“霧凰,你不了解陸景,也不了解我。”
“直到方才與我對坐,他便想劍光出鞘斬下我的頭顱,我也想轟碎他的元神。
他與我一般,自始至終不知和解二字如何寫。”
李霧凰終于放下心來,眼神同樣變得淡漠,道︰“他前往河中道,槐幫自然有強者尋機殺他。
這樣也好……太玄京中頗多拘束,竟然讓他活了這般久遠,埋骨于河中道白骨之地,便是他的歸宿。”
李觀龍听著李霧凰滿是殺機的話語,徐徐點頭。
“既然是斬龍台的權柄,殺了陸景……她也許便會重歸自由。”
——
那位年少而清貴的少年先生,身騎照夜出太玄。
南禾雨站在南國公府中,天上下起朦朧細雨淋在她身上。
洛述白站在屋檐下,手握腰間的七尺玉具劍柄,望著南禾雨的背影。
“師兄想來也要走了?”
南禾雨思緒飄然,卻還不忘問一句洛述白。
洛述白輕輕頷首,道︰“鹿潭現世,是天下天驕的機緣。
師妹,你服下了那一朵星歲花,元神上是再過一兩個月也就恢復的差不多了,即便不如全盛時期,卻也相差無幾。
面對如此機緣,你其實也應當去看一看。”
南禾雨好似不曾听到洛述白的話,心緒不知飄飛到了哪里。
良久之後,她忽然低下頭,心中自語道︰“那一次天降小雨,陸景先生召獸見帝,脫了賤籍……也退了婚。”
“今日又是小雨,陸景先生又離開了太玄京。”
不知為何,南禾雨心亂如麻。
她心中總是浮現出許多景象。
比如陸景在京尹府中問出那一句“誰說庶子、贅婿,不可敗那高不可攀的國公府公子?”
比如陸景手持長劍,在一片喝罵聲、痛斥聲中毅然決然地斬下那妖孽的頭顱。
比如殿前試上,陸景連奪三甲。
又比如,陸景親自相送南風眠,即便面對有大伏巨岳之稱的爺爺,面對那齊國劍聖的劍光也不曾退去一步的身影。
“不過……陸景先生想來心中已經不怪我了,他在給雪虎兄長的信中,也有一句提及我,也曾與我道別。”
南禾雨紛亂的思緒,便如綿綿密密的小雨一般,似乎沒有盡頭。
洛述白心中嘆了口氣,聲音又提高了幾分︰“陸景先生去了河中道,師妹,你若對他有意,又何必優柔寡斷?
你也抱劍而去,陸景先生身旁沒有其他女子,其實更容易些。”
當洛述白道出陸景二字,瞬間便將南禾雨從自身思緒中拉了出來,旋即南禾雨又听到自家師兄的話,臉上猛然慌亂起來。
她低著頭,沉默,眼中也有些許……疑惑。
“我對……陸景先生有意?”
“不過是……愧疚而已。”
——
重安三州的寶貝在過往多年的征戰中,已經消耗殆盡。
所以深受重傷的虞七襄回了重安三州,也沒有太好的寶藥治療她的傷勢。
所幸重安三州強者不少,數位重安大將,還有虞東神麾下的幾位馬前卒都紛紛前來,用自身強橫的神相偉力,替她梳理氣血,也令她好過了不少。
今日的虞七襄悶悶不樂,低著頭跟在王妃司晚漁身後,一語不發。
司晚漁走在高聳、雄偉的城牆上,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過去足足一刻鐘,司晚漁終于停下身來,她仍然是一襲華貴長裙,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
三千青絲僅用一支雕工細致的木簪挽起,蓮步輕移之間,身姿盡顯。
“七襄。”
司晚漁皺眉看著身後的女兒,眼中隱有嚴厲。
虞七襄卻倔強地抿了抿嘴︰“母親,你一人前往河中道,我放心不下。”
“我要跟你一同前去,我雖然年齡不大,但也修了一身拳意,拳意精神溶于氣血,也能殺一些宵小,總好過你孤身一人前去……”
虞七襄尚未說完。
司晚漁卻輕輕搖頭︰“便如你所言,即便是有天大的福澤,蓋世的天資,可你的年齡終究太小。
河中道有鹿潭現世,也就成了天驕的匯聚之地,龍宮中的龍子龍孫,五湖四海中的妖物也會前去,你去了,他們必然會圍殺于你,只會拖累我。
你就安心在家里養傷,仔細照看你的父親。
我……也許能摘來那一道天脈,以此延續壽命。
你兄長有射天狼的氣魄,手中那一桿長槍卻寒酸了些,鹿潭中亦有神槍現跡,也許是超脫一品的寶物,若能夠得了這件珍寶,你兄長也能如虎添翼……”
司晚漁這般說著。
虞七襄卻有些泄氣,跺腳道︰“我出了重安三州,才發覺天下繁華之處數不勝數,但是天下間的強者卻並不多。
如今大伏有了機緣,我听幾位將軍叔叔說,其他豪門大府,俱都事先派遣門下門客、客卿先去探尋鹿潭的蹤跡,等鹿潭徹底現世,大府主人才會親自出手。
重安三州倒好,明明強者無數,卻都被這座城牆拖累,只能夠畫地為牢,終身遠望著北秦的火光。
鹿潭顯現,只能主母親自前去……”
虞七襄話語中帶著埋怨,眼中也頗帶著些倔強︰“那太玄京中的人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兒,還不如燭星山上的……”
虞七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眼前司晚漁的眼神越來越不善。
良久之後,虞七襄突然想到什麼,眼神一亮道︰“既然是這般難得的機緣,也許陸景先生也會前往河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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