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書房門再度緊閉時。
易海源原本密布愁雲的臉龐瞬間陰沉了下去。
雙手不自覺地便握成了拳形。
手背上更是布滿了青筋。
可見此時的易海源內心深處是何等的不平靜。
“砰!”的一聲。
易海源 地舉起雙拳重重地砸向書桉。
直震的文房四寶紛紛騰空一拳之高。
望著略顯凌亂的書桉。
易海源面色陰沉地一屁股癱坐在太師椅上。
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吏部下設四司,文選清吏司便是其中之一,主掌文官班秩、升遷、改調等諸事。
身為吏部文選清吏司主官的他,何時這般狼狽與謹慎過。
可這又如何?
當許奕舉起屠刀之際,他除了躲在家中無能狂怒,還能做些什麼?
出去聯合盟友商量對策?
且不說盟友們有沒有對策,單單是此時天色仍亮,他便無法走出家門半步。
無他,風口浪尖之際,誰也不想將自身暴露于太陽底下。
此時去盟友,無異于在告訴京兆府,他心里有鬼。
“呼~!”
易海源癱坐在太師椅上,呆呆地看向略顯明亮的窗台,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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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那一刻,讓他像現在這般對陽光產生厭惡的情緒。
類似于易海源這般的人,整個長安城內此時此刻竟不下于百人。
廣德坊街道上。
一群老百姓圍成一個圈,對著圈內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就在眾多百姓面帶各式各樣的表情圍成一個圈看熱鬧之際。
不遠處的街道上忽然駛來四匹快馬,其中一匹快馬上更是壓著一伙計打扮的年輕男子。
︰“衙役來了,大伙快讓讓。”
︰“走走走,衙役來了趕緊走!”
︰“走什麼啊,易大人家都說了,是這人擅闖內宅,被發現了還敢反抗,這才被家僕給打死了,與我們何干啊。”
︰“就是就是,我還沒看夠熱鬧呢,滋滋滋,你說都這個年紀了,他還能行嗎?”
︰“豁!李東家,這意思是你現在已經不行了?”
︰“滾滾滾,你才不行了呢!你全家都不行了!”
眼看著圍觀的二人即將打起來,周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百姓們不由得紛紛架火起哄。
霍成虎端坐于馬背上,望著前方圍成一個圈的百姓,不由得皺起眉頭。
大聲呵斥道︰“刑部辦事,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聞得刑部二字,架火起哄的百姓不由得面色一變,紛紛朝著街道兩側散去。
就連怒火中燒的李東家二人此時亦是強行按下心中怒火,快速朝著兩側散去。
無他,若是尋常衙役他們或許不怕,但若是刑部衙役,那便不一樣了。
一瞬間,原本密集的大圈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徒留下一具中年男子的尸身孤零零地躺在大街上。
尸身旁更是布滿了黑褐色的血液。
霍成虎眉頭一皺,輕夾馬腹緩緩向前。
待看清尸身衣著之後,眉頭不由的皺的更深了起來。
扭頭看向押著伙計的衙役,沉聲吩咐道︰“讓他下去認認人。”
“是!”衙役大聲回應,隨即快速翻身下馬。
將那被押著的商行伙計自馬背上拉了下來。
“去看看地上那人認不認識。”衙役沉聲命令道。
商行伙計顫顫巍巍地走向躺在地上的尸身,方一靠近,便大叫一聲,直接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口中不斷地驚叫道︰“是我們掌櫃!是我們掌櫃!”
聞言,霍成虎不由得翻身下馬。
快步走向尸身,右手並成劍指,直接探向尸身脖頸。
此舉自然不是看那尸身是否還活著,而是為了通過尸身溫度來判斷尸身死亡時間。
身為從底層爬上來的霍成虎,這點午作手段自然不在話下。
“兩刻鐘之內。”霍成虎低聲喃喃一句。
隨即 地將尸身衣衫全部退去,細細查看一番後。
此番查看自然輕而易舉地便發現其後背與雙腿上的棍傷。
霍成虎不動聲色地將衣衫草草地為尸首合上。
隨即起身看向兩側圍觀的百姓。
大聲喝問道︰“何人草管人命?!”
話音落罷。
圍觀百姓無不紛紛後退,草管人命這可不是一個小罪。
“不說?”霍成虎冷笑一聲大喝道︰“本官給你們三息時間,若是不說統統帶走!到了刑部大牢,本官看你們說不說!”
話音落罷,不待人群出現騷動。
霍成虎急忙大聲補充道︰“莫要想著逃走!本官已然記下一部分人的長相了!跑一個試試?看本官會不會到你們家中拿人。”
若是說全部記下了,那無異于漫天吹牛,誰也不會信霍成虎口中的鬼話。
但若是說記下了一部分人的長相,那事情可就真的大條了。
誰也不敢確保被霍成虎記下長相的人不是自己。
這件事本就與眾人無關,若是因此惹火上身,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剎那間,數十百姓紛紛站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說了出來。
人一多,嘴就雜,聲音嗡嗡直響,彷佛蚊蟲在耳邊不斷細語一般。
看似什麼都說了,實際上霍成虎什麼都听不清。
“啪!”的一聲!
霍成虎 地甩響了手中的馬鞭,隨即大聲吼道︰“都安靜下來!”
剎那間,數十百姓無不詫異地看向霍成虎。
霍成虎隨手指了個人大聲道︰“你來說。”
被指到之人,赫然是那被稱之為李東家的男子。
李東家身軀一顫,渾水摸魚時他說的比誰都歡。
真讓他一個人說時,偏偏他又膽怯的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嗯?”霍成虎冷哼一聲,怒目看去。
他也不想這樣,可若不這樣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偏偏其手中還有三四家商行未抓,又如何願意在此浪費時間。
李東家身子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站穩身軀。
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向霍成虎,聲音發顫道︰“回......回大人問,小的......小的親眼看到是易宅僕從將此人丟在大街上的。”
“而且......而且那些僕從還說......還說此人是因為擅闖易大人內宅才被打死的!”
霍成虎聞言眉頭一皺,低聲喃喃道︰‘易宅,易大人,擅闖內宅。’
易大人是何人,霍成虎心中自然明白。
而擅闖內宅依照大周律著實是可以動手將其打死。
但偏偏,霍成虎事先查看了那人尸身上的傷痕,外加上此人身份。
顯然,這背後並非那易大人家僕所說的那般簡單。
回過神來的霍成虎深深地挑目看了一眼易宅所在的方向。
隨即再度詢問數人,待得到的答桉全部一致後。
霍成虎一言不發,轉身走向馬匹。
翻身上馬後朝著身旁衙役吩咐道︰“將尸體帶走。”
衙役面露不解,但此時人多眼雜不好多問。
不一會兒的功夫。
幾人出了廣德坊坊門。
那衙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好奇,低聲詢問道︰“大人,那易大人明顯有問題,咱們怎麼不去查啊,若是能查出來一些東西,不也算立下了大功了嗎?”
霍成虎扭頭看了一眼身旁衙役,沉聲道︰“不該問的別問!明白嗎?”
衙役面色一頓,急忙低頭拱手認錯道︰“是,屬下知錯。”
見幾名衙役時不時地偷偷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滿了不解。
霍成虎嘆息一聲,低聲開口說道︰“過幾日你們便知道了。”
話音落罷,霍成虎 地一夾馬腹,馬兒快速朝著遠處奔去。
三名親信見狀,迅速收斂所有好奇心,默默跟隨。
非是霍成虎不願意立功。
著實是手中沒有充足的證據。
若是有充足的證據,他比誰都想拿下易海源。
拿下一個易海源,勝過拿下無數商行!
不一會兒的功夫。
三名親信帶著一人一尸追上了霍成虎。
霍成虎微微扭頭看了一眼那趴在馬背上的尸身。
嘴角微微上揚,隨即加快速度前往下一個坊。
霍成虎之所以能夠自底層爬上來,其自身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其深深地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
有這具尸身在,無論如何他都能撈到一個意料之外的小功勞。
方才若是輕舉妄動了,那麼別說小功勞了,說不定其在許奕眼中的價值也會大打折扣。
無他,一來他擅自行動,掌權者最忌諱的便是下屬不听調令,我行我素地擅自行動。
其二便是他打草驚蛇了。
天知道許奕此後會如何布局,若是因其擅自行動,打草驚蛇,進而影響到許奕後續的布局。
那麼,不用想便知道自己會是何等下場。
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霍成虎方才才會對後續置之不理。
......
這一日,對于某些人而言,注定是充滿了腥風血雨的。
黃昏時分。
京兆府浩浩蕩蕩的抓捕行動,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落下了帷幕。
大量衙役押解著數不清的伙計打扮與掌櫃打扮的嫌犯涌入了京兆府。
原本規模極大的京兆府大牢此時竟人滿為患。
霍成虎將最後一批嫌犯押解至京兆府大牢時。
京兆府大牢外那條極長的道路上已然蹲滿了人影。
當真是寸步難行。
霍成虎面色呆滯了一下。
隨即看向身旁衙役吩咐道︰“你等在此等候!”
話音落罷。
霍成虎伸手點了兩名衙役吩咐道︰“抬著那具尸身,隨我前往大堂復命。”
“是!”被點到的兩名親信重重點頭大聲回應。
不一會兒的功夫。
三人一尸行至大堂月台下。
霍成虎頓住腳步,交代一二。
隨即整理了整理身上衣衫,大踏步走向月台。
方一踏進大堂,便看到下首端坐著三人。
而那三人赫然便是京兆府麾下三班班頭。
而上首則空無一人。
三班班頭迅速起身道︰“我等拜見霍大人!”
霍成虎微微擺手,隨即詢問道︰“張大人還未歸來嗎?”
快班班頭曲敬義聞言快速回答道︰“回霍大人,張大人尚未歸來。”
霍成虎微微點頭,隨即詢問道︰“你等差事辦的如何?”
曲敬義拱手笑道︰“雖有波折,但還算順利。”
霍成虎聞言點了點頭,隨即落座于下首前座。
相比刑部衙役,京兆府衙役們對長安城的道路要清楚不知多少倍。
同樣的任務,三班班頭完成的較快,自然也不難理解。
至于張開源,因其坐鎮中城的緣故,最後一個歸來亦是情有可原。
張開源並未讓眾人等待多久。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帶著方向忠緩緩走進了京兆府大堂。
一番寒暄過後。
許奕自後門走進了大堂。
“屬下(下官)拜見京兆尹大人。”眾人起身齊聲行禮道。
許奕微微點頭,開口說道︰“坐。”
待許奕端坐上首之後,眾人這才緩緩入座。
“諸位此行可還順利?”許奕平靜詢問道。
眾人齊聲回答道︰“回大人,一切順利。”
張開源左右看了一眼,起身拱手道︰“就是此番抓捕人數過多,大牢已經人滿為患了。”
此言一出,許奕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
細細一想,不由得輕笑一聲。
原本許奕的意思是讓眾人依照文書抓人,估計眾人是怕出現漏網之魚,這才直接將那二十余家商行,自明面上的東家,到掌櫃,再到打雜的伙計全部都給一鍋端了!
不過,將錯就錯吧,反正許奕現如今也缺人手。
許奕定了定神,面色一正道︰“即刻審問那些商行伙計,若是無罪,便給予他們兩種選擇。”
“其一,打鋪蓋各回各家。”
“其二,可留在京兆府外待命,賑災期間本官以超現在月錢的兩成來雇佣他們。”
話音落罷。
張開源拱手道︰“遵令!”
超兩成的月錢這種巨大的誘惑力相信並沒有多少人能夠拒絕。
對于那些無辜的伙計而言,給誰干活不是干呢,更何況老東家這輩子估計都出不來了。
而對于許奕而言,提高兩成的月錢便能收獲一大批精明能干的伙計,顯然這是一筆極其劃得來的生意。
眾人匯報完各自情況後,便紛紛離開大堂,前去交叉審問。
唯獨只有霍成虎仍留在原地。
見許奕目光看來。
霍成虎急忙起身稟報道︰“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