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地,是石子和著水泥鋪成的,和先進的大都市京城不搭調,公路兩旁都是樹,倒像是京城的一片淨土。
葉秋生想問司行宴,是不是去過她小時候住的地方,但是沒問出口。
司行宴反正房產無數,挑了半天挑了棟房子出來,是老式的紅磚牆房。
葉秋生嘴都不敢張開,從嗓子眼兒里悶哼出一聲,“嗯。”
這片樓房都是平房,可這樓,分明和她小時候住的很像。
從樓房外你就可以看見一塊兒一塊兒的紅磚堆砌在一起,每家每戶有個小陽台伸了出來。
他手上的動作也停了,針剛剛穿過肉,線還卡在肉上,好像葉秋生一個回答不滿意,他就要把她的肉扎成一團。
夢境卻清晰了起來。
往事一一浮現。
那是第三次見司行宴。
在國立的初中,她被請了家長,但是她沒有家長。
她不敢找外婆,因為外婆年紀大了,不合適再來學校了,而且要是被氣到了怎麼辦。
蔣文慧或者葉風堂?那更不可能。
思來想去,她給爺爺打了電話,她那天晚上是在寢室哭著打的電話。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哭,因為她本來很憤怒,是這個老師針對她,一直挑她的錯。
她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班主任對自己的討厭,但是這種討厭只讓她委屈。
細節有很多,比如沒做完作業的不只有她,可是被點名批評的只有她。
在隊列中幾個人一起說小話,當眾被批評的也只有她。
女孩子們都帶著發夾,但是葉秋生不能帶,因為看著花枝招展的。
外套必須拉上拉鏈,否則老師會覺得葉秋生不正經。
班主任會和其他女生說說笑笑,但是從來不跟她說話。
起因是因為思政老師上課向葉秋生提了個問題。
具體的問題是什麼,葉秋生忘了,好像是有個學生因為被老師批評然後跳樓了。
老師問,如果葉秋生是老師會怎麼做。
當時底下的同學們都在鬧哄哄的開玩笑,因為大家年紀都很小,課堂氛圍也很輕松。
葉秋生就隨便撿了句周圍人說的話回答了。
可就是這個答案,從此讓所有老師都覺得葉秋生這個人腦子有問題,精神不太對。
可當時她明明是笑著說的,明明所有同學都不正經的在開玩笑,偏偏老師就覺得葉秋生就是不正常的人。
她到現在都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但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老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葉秋生毛病,這次居然因為課堂上說小話被請家長了。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說請她家長,因為前幾次葉秋生都說家里沒人在。
這次老師說必須讓她的家長來,不然就退學。
葉秋生撥通了爺爺的電話,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出來,鼻涕也跟著流到了嘴邊。
她嗚嗚咽咽的,“爺爺,老師說,要請家長,嗚嗚嗚。”
“我沒,我沒有,嗚嗚嗚,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她從來都不說別人,嗚嗚嗚,她天天罵我。”
委屈噴涌而出。
爺爺安穩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秋秋別哭了啊,沒關系,我讓你哥哥來,不關你的事,你好好學習。”
爺爺沒有一句責罵。
她小學的時候也愛被請家長,被請家長的原因有很多,因為不愛說話,太內向了,融不進集體。
葉如聞每去一次學校,葉秋生就得回家跪一個晚上,就跪在冰箱旁邊。
可是爺爺從來不會對她說重話。
葉秋生其實在學校待得很難受,她就覺得自己跟被關進了監獄一樣。
沒有爸爸媽媽,又是在鄉下長大的,本就人生地不熟。
剛來學校的第一個冬天,她的床就被人破了一灘水,濕漉漉的,怎麼也干不了。
最後向栩之說,“秋生,和我一起睡吧。”
但這也是個冬日的艷陽天,天氣好到葉秋生覺得陌生,嘴里哈出的白汽一秒就能被風吹散,太陽像個大燈泡,明亮卻沒溫度。
司行宴來了,葉秋生在校門口接他。
他沒有穿正裝,一身運動服,一米八八的身高,穿什麼都比別人帥氣。
他就是校園里的男主角,青春靚麗,肆意張揚。
他往後撥了撥自己的短發,輕笑著,“走吧,我的搗蛋妹妹。”
葉秋生倔強的撇撇嘴,“我沒有!”
司行宴攬過葉秋生,葉秋生頭還不到才到他的肩膀,葉秋生一臉不情願的被他攬著。
兩人走到了辦公室外的走廊,意外發現了顧雲聲和顧見深,葉秋生驚喜的拉著顧雲聲。
“你又被請家長了?太好了,我不是一個人。”
顧雲聲無所畏懼的笑笑,“請唄,我覺得那個老巫婆就是看上我哥了,巴不得他多來幾次。”
顧見深和司行宴相視一笑,“怎麼,你也來當大冤種?”
司行宴悶笑一聲,“看樣子你挺熟練的。”
葉秋生扒拉著顧雲聲,興奮道,“你是打架嗎?上次你不是因為這個,你好能干啊。”
葉秋生說著還拍了下顧雲聲受傷的肩膀。
顧見深見狀溫柔的笑笑,“司行宴,管管你的妹妹。”
司行宴不以為然,插著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顧見深,關你什麼事。”
接著兩撥人在兩道面對面的門那兒分開了。
兩個人都有禮貌的敲了下門,也就一下,不等老師開口,自己就走進去了。
有點兒禮貌,但是不多。
葉秋生就和顧雲聲蹲在門口,葉秋生仔細听著里頭的動靜,顧雲聲則是帶著少年氣盯著葉秋生的臉龐。
葉秋生的班主任正在這邊兒數落著葉秋生,一一把她的罪行羅列出來。
“她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發夾都好幾個,女孩子簡簡單單就好了,弄得花里胡哨的。”
“穿衣服也是,外套的作用就是保暖的,不拉上拉鏈,那還不如不穿外套,街溜子才這樣。”
“還有一個上初中的孩子用什麼皮帶啊,像個社會上的小人。”
“這個成績是真不行啊,本來挺好的,怎麼降成這樣了,她就是不愛學習,那不如去學個藝術吧,她有才藝嗎?”
“天天就知道和周圍人說話,太浮躁了這個孩子。”
......
司行宴沒用真名,怕嚇著老師。
司行宴一手搭在椅背上心不在焉的听著。
臨了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老師,“這些很嚴重嗎?”
老師一愣,隨即嚴厲的問道,“你是真的不心你妹妹的學習,不關心她的品行嗎?”
司行宴笑了,“您能教就教,教不了我們就換學校。”
司行宴提著大長腿就出來。
門口的葉秋生跟失了魂一樣,在想自己真有這麼差勁嘛,真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嗎,可是她到底做了什麼。
不就是上課走了走神,偶爾沒控制住跟同學們說小話,寢室里和人吵了吵架。
因為缺少家庭,她異常在意周圍人對她的評價。
司行宴踢了下她的腳跟,“小東西,走不走?”
另一邊顧見深也出來了,他提起顧雲聲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司行宴還說笑著,“你看到沒,這就是男孩兒和女孩兒教育方式的區別。”
顧見深扭過頭,明顯是被老師氣著了還沒緩過勁兒來,聲音也有些陰沉,“你還出來挺快的。”
“哎哥,你松手。”顧雲聲不爽的扭動了下身子,多丟人啊。
顧見深松開手就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怒聲,“你也知道面子。”
顧見深一路打折扣一路趕著顧雲聲走了。
葉秋生和司行宴晃晃悠悠的在後面。
葉秋生怯懦的看向司行宴,“所以對女孩子的教育就是,你不會罵我嗎?”
司行宴爽聲應到,“嗯,女孩子是寶。”
葉秋生松了口氣,又鼓足勇氣問道,“你真的不覺得她說我的那些很嚴重嗎?”
司行宴瞟了眼葉秋生,從兜里拿出個小夾子隨意的往她耳朵上的頭發一夾。
“有什麼,小女生戴發夾怎麼了,挺好看的,你這個年紀就該愛美。”
葉秋生還沒來得及問哪兒來的夾子,腦袋一拍,“糟了,體育課,給忘了。”
“再見我的大哥。”
司行宴望著她的背影笑,這是什麼稱呼。
初中的葉秋生比現在還要單薄,臉上都沒有肉,跟個竹竿似的,跑起來跟沒有腿的鬼魂在飄一樣。
但是她白淨,眼楮澄澈,稚嫩的眼神里帶著些對世界的好奇。
司行宴這樣幫她,她自然是有什麼就給什麼,世上哪有只進不出的買賣。
司行宴倚在門框,寵溺的揉揉葉秋生腦袋,“我會讓你回來的。”
葉秋生笑笑,隨便吧,反正她的很多決定都不由得她。
那還不如馬馬虎虎的過去了。
司行宴抱著她轉了圈,最後把她放了在一處門前。
“我不強迫你,這是我說的。”
葉秋生親了下司行宴的臉龐,“我不會讓你吃虧,這是我說的。”
但她和司行宴想的卻不一樣。
很多話題一開始了,就代表你不止要說那麼多,和這個話題相關的一切話題都會涌現。
樓層不高,一棟四五樓的樣子,和樓旁的參天大樹差不多高,太陽只能透過樹縫灑進去,七零八落的。
葉秋生沒有問,為什麼那麼多處房產,選了這兒。
深夜,葉秋生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過去。
司行宴不說什麼,挑了下眉,嘴角那抹陰笑就沒有消失,還自己點了下頭。
葉秋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司行宴臉上掛著詭異的冷笑,“好,很好,有本事了葉總,錢多得花不完。”
葉秋生可是受夠了他的陰陽怪氣,“比不上司大少。”
‘一場手術’結束。
葉秋生固執的非要在外面租房子,司行宴不肯,葉秋生執意,司行宴退步。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