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盼盼望向鐘不群的眼楮里氤氳著水汽,霧蒙蒙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最開始學舞,是因為父母都覺得學舞的孩子更有氣質,和我個人的興趣與選擇全無關系。”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庭時時處處都有,幼時的盧盼盼也未能幸免。
“沒有。”她嘴硬不承認。
在路上聊了好一陣,鐘盧二人剛好被出租車司機送到了舞蹈學院門口。下車後的二人,在風中凌亂。
“才剛上大一的孩子,青澀得很。就算有點先天的優勢,那也不可能比我們苦練多年、即將畢業的學生強上多少。再說,咱們只要有心,按照黎老師的建議適時調整,得勝的概率並不低。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我們初賽就落選,拼過了就沒有遺憾,不是麼?”
反正盧盼盼心內郁結,鐘不群索性把心里想說的話全部攤開來講。
“說完了,我先掛了,學生要催啦。”黎灕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估計就是她趕往上課的舞蹈房發出的。
背負著父母沉重的期待,盧盼盼從來不敢松懈,那雙尚且稚嫩的腳尖總是新傷舊傷交疊。
她的第一次請假,是在課上是在立不住足尖,撲倒在地,臉色慘白,被老師發現。
校醫說,再不及時休息治療,她就一輩子與舞台無緣了。
本以為父母會及時關心問候,沒想到父母來附中接她時的第一句話,就是責怪她不知道輕重,連受傷了都不懂得調整自己。
……日久,盧盼盼越來越不愛和父母交流了。
展眼進入大學,盧盼盼的腳尖逐漸練出一層厚厚的繭,不少舊傷也在腳上留下疤痕。
直至如今,父母仍然不相信她的腳型會對她的舞蹈實力帶來多大的影響。
只知道在親友面前,炫耀自己的寶貝女兒有多麼前途無量。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才屢屢想要出學校放縱自己。
當然,哪怕穿得再花俏,哪怕是再炎熱的天氣,她都不肯穿涼鞋,生怕露出自己的腳趾。
就在前段時間,明明腳上已經生出了這麼厚的繭,可還是因為腳型的劣勢,在練習劇目的時候再次磨傷。
盧盼盼可能此生都無法和自己的腳型和解了。
所以才會這麼羨慕甚至介意米甦的好腳背。
鐘不群一言不發地听著她傾訴,從在校園內的小路並肩而行,直到進了食堂、排隊取餐,吃完這一餐飯。
盡管盧盼盼一邊抽抽嗒嗒地講自己的事、一邊用勺子從餐盤里舀飯吃的樣子有點好笑,但他面容平靜,一直听她說完。
那麼漫長的時間里,他從來不曾出現在她的身邊,所以對她的這些過往,他也一無所知。
在這次“照片事件”逼得他們抱團之前,二人其實根本算不上深交。
鐘不群沒有很多的機會接近盧盼盼。
今天,他卻親眼看到她感到受傷時,最脆弱的一面。
“我理解你。其實,苦練見真章,咱們還有充分的時間去調整備賽的策略,不要怕,安心。”
她小時候在舞校一連學習了好幾年,轉眼便到了該考慮考舞蹈附中,還是升普通高中的年紀。
那時候的盧盼盼,舞蹈跳得出眾,成績也是年級前幾,妥妥的別人家的孩子。
舞校的老師為了多收幾個學生,多掙點學費,一而再、再而三地游說盧盼盼一家,讓他們送盧盼盼進入考學培訓班,初三下學期沖刺附中。
“當時啊,我的那個舞校,一直在強調我的條件如何如何好,對我父母隱瞞我腳型條件不好、不適合學足尖的事……”
盧盼盼絮絮地說著,任由眼淚掛在自己的臉頰。鐘不群注意到她臉上的淚水,生怕夜風吹干淚痕,讓她受涼,所以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委屈的模樣。
完全不像是一個情場的常勝將軍,倒是像個玩具被沒收的孩子。
盧盼盼繼續訴說著那些往事,在她口述的同時,無數的回憶碎片像是玻璃碴,硌痛了她的心。
“小時候,老師說我四肢縴長,是學舞蹈的好料子。我很排斥舞蹈,但是看到父母對我有所期盼的眼神,我就沒能拒絕……甚至當年我考附中,乃至後來考學,也都不是自願的。”
“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看上去很沒有出息……”
老師和父母討論盧盼盼的將來時,盧盼盼被當作一個沒有話語權的孩子,趕出了辦公室,全程無法參言自己的事。
最終,父母被說服。老師將盧盼盼腳型不具備優勢的事情瞞得密不透風,點著鈔票,笑得眼楮都眯成兩道縫。
一來二去,盧盼盼郁悶得肚子都不餓了。
鐘不群倒是還記掛著她沒吃飯,“走,我們先去食堂看看,也不知道有沒有關門。”
黎灕說的這兩點,究竟是何用意,又該如何落實呢?這一連串的問題,他們兩個一時也沒辦法想出特別全面的解決方法。
偏偏黎灕一句解釋也不給,賣了這麼大一個關子,非要等他們練出些成效來,才肯和他們解釋為什麼提出這樣的策略。
“哦。”她蔫巴巴地耷拉著頭,拖著步子跟在鐘不群身後。
“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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