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羅子昌問話,關盛杰立即站了出來,剛要說話,卻被林聿修冷著臉拉了回去。
    林聿修踏上一步,對羅子昌行了個標準而正式的仕子禮道︰“是在下。”
    羅子昌微微抬起頭,斜睨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叫什麼名字?”
    林聿修不卑不亢答道︰“林聿修。”
    “跟我來。”羅子昌說著,轉身便要走。
    林聿修卻沒有動,他朗聲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要在下跟您去哪兒?”
    羅子昌回過頭來,道︰“禁軍統領羅子昌。你不是要面聖嗎?我帶你進宮。”
    林聿修不為所動,道︰“草民擊登聞鼓入殿面聖,若是陛下撥冗召見,當由內廷負責傳召,沒有禁軍統領代為傳召的道理。而且,”他頓了一下,面無懼色看向羅子昌身後的禁軍,“羅統領帶著這樣多的禁軍出宮,當真是為傳召草民而來嗎?”
    他幾句話正中要害,把羅子昌問得一怔。
    尋常人見到禁軍這樣的陣勢,早就嚇得腿軟了。他卻不僅面不改色,甚至還能敏銳地提出質疑。羅子昌不禁心道,倒是小看了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羅子昌回過身來,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問道︰“你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聚眾鬧事?”
    林聿修道︰“草民林聿修,是今科春闈的考生。無人指使,因科考不公,願將案情上達天听。”
    “林聿修。”羅子昌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促狹問道,“王立松是你什麼人?”
    林聿修微微一怔,道︰“是草民的先生。”
    羅子昌仿佛終于拿到了他的把柄,冷笑一聲,怒喝道︰“你還敢說無人指使!王立松不滿朝廷,惡意謾罵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你身為他的學生,蓄謀良久,聚眾鬧事,便是受了他的指使!”
    他突然一揮手,道︰“來人,將此人拿下!”
    兩名禁衛執槍出列。
    林聿修仰天而笑,問道︰“羅統領,你剛剛不是說陛下要召見草民嗎?如今卻要將草民拿下,羅統領就不怕陛下那里回不了話嗎?”
    羅子昌被他問得憋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林聿修話鋒一轉,厲聲問道︰“還是說,本就沒有陛下召見一事,而是羅統領你假傳了聖旨!”
    他這句話刻意說得聲音極大,讓周圍人群都能听得清。一時間,四周皆是竊竊私語聲,學子們對著禁軍指指點點,滿眼都是懷疑。
    連那兩個要來拿下他的禁衛也被他的厲色喝止了步伐,面面相覷。
    “亂民妖言惑眾,煽動民情,圖謀不軌。還不速速拿下!”羅子昌惱羞成怒吩咐道。
    那人的禁衛這才又動了起來。
    然而,兩個人影突然擋在了林聿修面前。
    正是秦陽和關盛杰。
    秦陽塊頭極大,他這麼一攔,把林聿修遮了個嚴嚴實實,禁衛竟是連林聿修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禁軍听令!有膽敢阻攔者,視為藐視天威,目無王法,可就地正法!”羅子昌高聲道。
    禁軍令行禁止,整齊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這一下,人群突然推搡了起來。
    學子和禁軍之間的沖突徹底爆發了。
    葉傾懷從東臨門出來,縱馬沒跑出多遠,便不得不下了馬。
    因為人太多了。
    承天門外密密麻麻都是身著仕子服的人,人潮綿延到了一里開外。
    這倒是葉傾懷完全沒想到的情況。
    她沒想到能有這麼多人。
    這樣多的人,便是一排排地舉刀砍殺,只怕也要砍殺上一兩個時辰。
    葉傾懷不禁心頭發涼。
    前世的禁軍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她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扶正了身後背著的龍淵劍,鑽進了擁擠的人潮。
    所幸她身量高,稍微踮下腳,便能看到前頭的情況。
    隱隱約約能看到隊伍最前頭的學子和什麼人在對峙著。
    再往前走了些,她才看清學子對面的軍隊上空飄揚著一面黑底紅邊的旗子,紅色的邊是烈焰一般的鋸齒狀,黑色的底色上寫著一個黃燦燦的“景”字。
    是大景皇室的旗子。
    縱觀大景,能打得起這面旗子的軍隊,也只有一支。
    禁軍。
    葉傾懷眼中浮上了怒色。
    看來,羅子昌竟當真是膽大妄為到了如此地步。縱然沒有她的聖旨,也敢私調禁軍。
    葉傾懷加快了步伐,她須得趕在禁軍動手之前趕到人群前面。
    然而,越是靠近承天門,人群越是密集,想要擠到前頭並非易事。
    這時,她突然听到人群前頭傳來一聲怒斥——
    “還是說,本就沒有陛下召見一事,而是羅統領你假傳了聖旨!”
    是林聿修的聲音!
    葉傾懷往前面望去,只見在人群最前頭,一名布衫男子長身而立,直面披甲佩劍的羅子昌。
    正是林聿修。
    羅子昌果然惱羞成怒地下了令,人群騷動了起來,葉傾懷被後面的人推著往前去,她還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包括秦陽。
    然後,她看到禁軍拔出了佩刀,砍向了手無寸鐵的仕子。
    一團怒火直沖頭頂,葉傾懷不知哪來的力氣,撥開面前的人群,快步向前面趕去。
    路上,她眼看著許多學子被刀槍所傷,有人哭喊求饒,也有人無畏上前。她看到秦陽用身體護著林聿修,卻是雙拳難敵四手,終被敵人扭押在地。她看到羅子昌的身影隱沒在了層層涌上來的禁軍之中。她看到林聿修被禁軍按住雙肩也不肯跪。
    直到有人在他的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腳,他才踉蹌倒地。
    前哨所所長的長刀在林聿修的頭頂劈了下來,他沒有躲避,也沒有低頭。
    他心中無懼,當有幾分求仁得仁的慷慨——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刀光倒映在葉傾懷眼中,她奮力撥開身前最後的兩人,一個箭步跨了上去,閃身到了半跪的林聿修身邊,從腰間抽出那把匕首,揮刀而起,攔住了那柄在他頭頂劈下的長刀。
    葉傾懷用力一甩手,將那柄刀往一邊別開了。
    前哨所所長見葉傾懷一身血污,並未認出她,只道是哪個亂民同黨,喝道︰“閃開!”
    抬手又是一刀向林聿修劈去。
    葉傾懷沒料到他如此急于置林聿修于死地,她剛解下胸前皮帶,還未來得及拔出龍淵劍來,眼見刀光將至,她神色一慌,下意識伸出左手護著林聿修的身子往後一推。
    這一刀果然沒能砍到林聿修,卻在葉傾懷的肩周上割出了一道一掌長的口子。
    葉傾懷狠狠皺了皺眉,右手猛地拔出了龍淵劍,重劍發出一聲憤怒的嘯聲,劍氣震得她虎口作痛。葉傾懷抬手用力一揮,竟將對方手中的刀刃齊齊斬斷了。
    前哨所所長被龍淵劍的劍氣懾住了,他看著自己的斷刀,一時錯愕得回不過神來。
    “趙德成,誰給你的膽子敢揮刀向朕!”葉傾懷一聲怒吼響徹天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