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宮里來人了!”
曉春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看著屋內狼狽的兩人,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晚照被捏得泛紅的臉頰,溫葉那皺巴的衣衫和凌亂的發髻。
“你們,這是因何動手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彼此,還真像那麼回事,三人隨即展顏歡笑開來。溫葉梳妝完畢與曉春一同去了前院,慈寧宮的王公公已在此等候多時,見溫葉終于來了連忙躬身一禮。
“溫三小姐,太皇太後賜下尊貴的翟衣,這可是後妃命婦的最高服飾,恭喜了!”
曉春吩咐著丫鬟將東西一一接過,溫葉上前頷首一禮言道。
“王公公辛苦了!曉春,帶王公公喝杯茶歇歇腳。”
“是。”
曉春立馬會意,領著王公公等人往西院而去,宮里來傳話的公公嬤嬤都是各宮的親信老人,除了讓其歇腳款待一番外,打點賞賜自然是少不了的。
溫葉命人將東西送到正院廳堂,待下人走後她摸著錦盒中華麗的翟衣,眼圈微紅,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暖意。
“主子,你怎麼了?”
晚照一進門就覺得溫葉不太對勁,這大喜日子可不能落淚。
“你看,這是翟衣,五年前我穿過。按禮法應是小侯爺襲了爵位,我封了誥命夫人才可穿翟衣,皇奶奶太寵我了……”
溫葉只覺喉間哽咽,剩下的話再難說不出口,垂首哭泣了片刻,帶著哭腔繼續說道。
“不行,這樣會引起朝堂非議的,我不能讓皇奶奶冒任何風險。”
晚照靜靜守在一旁,見她止了哭聲遞去一方絹帕,柔聲安慰道。
“主子不必擔心,你馬上就是太皇太後的佷孫媳了,這事算不到您身上。即便大臣們參上一本,也只能找墨侯爺的麻煩,他們敢嗎?”
溫葉拭去眼角的淚水,腦子仍是亂亂的,晚照將翟衣展開在溫葉身上比量著。
“主子快試試,這是什麼花紋?可真好看!”
溫葉拗不過她,任由晚照將翟衣穿在她的身上。
“這衣上繡的是五彩翟鳥花紋,最為端莊優雅。這一品命婦的翟衣上繡有花釵九株,我這件就有,可見太皇太後對我有多偏愛了。這麼貴重的華服只有在受封、朝會和出嫁時穿,所以最為隆重正式,我當年也是在十五歲及笄禮上穿過一次。”
經溫葉這麼一說,晚照的心里也熱乎起來,在世上還有親人掛念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主子成親就穿這件喜服吧,別辜負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還是二哥為我備的喜服最為合適,畢竟我是以溫家三小姐的身份出嫁。”
溫葉笑著搖搖頭,這份心意她收到就已經足夠,成親那天的嫁衣不過是給別人看的,撐面子這件事她最相信溫簡,他的眼光一向犀利獨到。
“委屈主子了。”
晚照一時哽咽,心里說不出的難受。溫葉將翟衣脫下,小心地收回盒中,出言寬慰道。
“這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何必計較這些。”
晚照輕嘆口氣,為她的豁達灑脫而心酸不已。
“小姐,成陽侯府送來了催妝禮。”
茗護衛立在院中稟報,溫葉剛要喊碧霄去前院迎迎,忽想到她去了涼州還未歸,也不知能不能趕上她成親。
“曉春還未回,你去看看吧。”
“好。”
晚照隨茗護衛去了外院,幽州回來後茗護衛倒是穩重了許多,兩人領著侯府的李總管去了東院庫房,侯府的下人們放下東西跟著李總管出了庫房,晚照顧不上清點連忙追出去補賞錢。
“李總管,留步。”
晚照微微一禮,從腰間取下一紅色錦袋遞與李總管,李總管見了連忙推辭。
“晚照姑娘,這我不能收的。”
晚照淺然一笑,下人為主子辦差得些賞錢是常有的事,沒想到成陽侯府的規矩比宮里約束得還緊。
“不過是些喝茶錢,我們小姐馬上就是侯府的小夫人了,日後去了侯府少不了麻煩您!”
李總管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錦袋,拱手致謝,帶著下人們回侯府向墨彥復命。晚照將禮單遞給茗護衛,自己去正院向溫葉稟報此事。
親迎前三日男家向女家送催妝之禮,是親迎的信號,俗稱催妝。男方備禮多是花髻、銷金蓋頭、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盒等嫁衣、脂粉一類的物品。女家收禮後的回禮一般是,金銀雙勝御、羅花襆頭、綠袍、靴笏等物。
“主子,小侯爺未免有些心急吧,不知何意?”
溫葉笑了笑沒說什麼,墨彥做事僅隨自己心意,這次成親的三書六禮倒是基本都跟著禮部走的。眼看到了成親的日子,催妝禮提前幾日也不是什麼大事,許是他呆在府里煩悶想找些事做,她也猜不透墨彥的心思。
“你去找府里總管商量回禮,讓晴空帶幾個人送過去吧,若是他要留人也別攔著。”
“得 。”
晚照嘻嘻一笑,主子這事兒辦得正合她的心意,若是把晴空趁早送過去,說不定能探探侯府的情況,若有安排不妥的地方也好早些想法子,畢竟這侯府沒有自家府院住得舒坦。
午時一過烈日當空,熱得讓人發慌,而成陽侯府的西院格外清涼舒爽,這都要歸功于院中那個小小的泉眼。
潺潺的泉水不斷從泉眼涌出,慢慢流入一方池中,泉眼位于侯府西院之內,繞著侯府院牆一圈,最後又折返回池中。
此處譽稱為“流杯池”,最適合文人墨客作“曲水流觴”之飲,從前一到炎夏酷暑,墨彥總會邀請相投摯友來府中一聚,眾人聚于池畔,推杯換盞,吟詩作對,好不瀟灑自在。
墨彥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院中的紫藤花架上掛滿了絳紫色的花苞,藤蘿成蔭,如夢似花。
“你怎麼來了?”
墨彥半眯著眼楮,語氣淡淡的全無驚訝,似乎這件事他早就猜到。
“小姐讓我過來的。”
墨彥嘴角勾起,想不到向家的武林高手搞不定一個女人,看來他是低估了向少主對感情的執著。
“怎麼?不遭人待見了?”
晴空垂眸不語,都是他自找的也怨不得別人,況且這點委屈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有時離別未必是壞事。”
墨彥抬了下手,李總管立馬吩咐下人沏了壺徑山茶,墨彥抬手倒了三杯,將其中一杯推到晴空面前,自己端起一杯慢飲著。
不多時,一紫衣公子狂搖折扇,風塵僕僕地走進院中,滿臉的汗水直白地顯示著外面的悶熱。
“墨兄,這天兒太熱,我又來叨擾了,這位是?”
來人正是程暖鑫,一到盛夏他幾乎日日都會在侯府避暑,若不是墨彥從不留外人過夜,他巴不得在這里住下。
“在下向晴空,是溫家三小姐的親衛。”
晴空自然認得御史大夫的獨子,自報家門之後起身行了一禮。
“現在是我的人了。”
墨彥立即補了一句,這讓程暖鑫很是震驚,直到李總管為他搬來椅子,他一屁股坐下這才回過神來。
“向兄,幸會!”
程暖鑫收起折扇一拱手,算是回了剛才的禮,隨即撐開扇子遮面,壓低了聲音問道。
“溫三小姐派人盯著你?”
墨彥嗔笑了下,這小子果然是御史台的格局,在他府上也敢捕風捉影地胡亂懷疑人。
“算是保護吧。”
程暖鑫舉杯飲了口茶,他才不相信墨彥的鬼話,墨彥那身手若是用人保護,事情反而變得更加蹊蹺了。既然他不說自己也不好再問,只是今日催妝禮一事,他不得不問個清楚。
“听李總管說,你派人去溫家親催妝禮了,墨兄未免太過心急了吧!你這次臨時起意真是不應該,催妝禮提前了兩日,之後的禮節豈不全亂了套?”
“此言差矣,還有比我更心急的那。”
墨彥瞟了眼晴空,他明明讓下人傳話迎親之日晴空隨隊伍同來就好,今日溫葉讓他送來回禮,還就遞了話留在侯府也可,豈不是與他提前送催妝禮的用意相同?
“既然送了催妝禮去溫府,墨兄可做了催妝詩?”
程暖鑫對禮法相當熟悉,有一半是自小跟著家父出入御史台,繼而耳濡目染的結果,他也因此在科舉考試中寫了針砭時弊的文章,最終中了二甲進士。
“倒是沒有。”
墨彥經他提醒這才想起還有這事,程暖鑫不自覺地笑了下準備為其解圍。
“我這里正好有兩首,本是待成親那天用的,正好抄寫在扇面,就給你用吧。”
墨彥緊皺雙眉,一把將程暖鑫的折扇扔回他的手中。
“我成親,為何用你寫的詩文?”
“這……”
程暖鑫擦了擦額角的汗,自三公主走後,墨彥這三年來可是再未做過詩文,他封筆多年今日要為溫葉破例嗎?
“拿紙筆來。”
李總管滿臉欣喜,招呼下人趕緊去後院庫房取紙筆來。墨彥接過筆來,程暖鑫趕緊上前為他研墨,李總管吩咐下人把茶壺和茶杯撤了下去,將一張雪白的宣紙鋪在石桌上。墨彥小班課墨汁,抬筆一揮,四行蒼勁有力的顏體正楷,洋洋灑灑印在宣紙之上。墨彥待其墨干,細細折好放在信封里,封好口子遞與晴空。
“你回去親手交與她。”
“是。”
晴空將信藏與懷中,到了正院見了溫葉才將其取出,親手遞與她的面前。溫葉歡喜得緊,立馬拆開來看,不自覺地念出聲來。
“天之驕女三娘子,迎親畫扇忙遮面。輕施妝粉出帷來,留得娥眉見後描。”
溫葉反復讀了三四遍,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忍不住連連稱贊起來。
“好詩,墨郎有心了。”
晚照著實看不下去,帶著一絲諷刺輕言道。
“主子,我沒覺得這詩有什麼好,听著有些敷衍。”
“他能為我作首催妝詩已經不易了。”
溫葉莞爾一笑,介于眼下兩人之間的情感,這首詩已經足夠了。